木青面對沖來的程堅白，視線一直落在對方的一雙眼睛上。
劍鬼在羽化峰的手段令他印象深刻，陸東六人皆是化凡巔峰，其中陸東更是觸摸到了圣王境的門檻，但在劍鬼面前，卻成了毫無反抗之力的傀儡。
憑借六人體內的劍傀印記，劍鬼可以輕松做到占據他們的身體，甚至將他們視作予取予奪的祭品。
這種對劍傀印記的警惕一直持續到現在。
哪怕和程堅白交手以來，情況確實如方鈞所料那樣，劍鬼精力有限，沒辦法像支配陸東等人那樣支配程堅白，木青也沒有減輕警惕。
他寧愿自己獨自面對程堅白，也不想看到程堅白體內這道明顯增強的劍傀印記如瘟疫一般蔓延到整座懷鶴峰。
此刻，程堅白的一雙眼睛通紅，連憤怒都少有，只剩下暴虐的殺意，沖到木青身前，便是一拳。
這一拳直奔木青面門，沒有武夫出拳那股萬夫莫開的霸氣，只剩下一股歇斯底里的殺氣，更像是把整條手臂都當做了一柄捅向前的劍。
木青微微瞇眼，橫劍在前，又放平劍身。
“砰。”
拳頭撞在劍刃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金鐵交擊之聲。
木青感受著劍身傳遞而回的古怪勁道，立刻后撤，程堅白咧開嘴無聲一笑，上半身往前一抵，拳尖壓向鎮魔劍，終于被破開一道傷口。
瞬間，一道區別于之前通體黯淡無光的血劍從傷口中蹦出，不給木青任何反應時間，便鉆進了木青眉心。
木青倒飛出去。
那道血劍闖進他的識海，直奔元神，孟章的身影出現元神前方，神色頗為嚴肅，手指朝前一點。
一道青光從指尖射出，旋轉著纏繞住血劍，把血劍攔停。
木青記得劍鬼侵入他元神時孟章都沒這么嚴肅，問道：“這道血劍有什么不同？”
孟章快速結印，將血劍一層層封印，回答道：“里面有此人的一道位格氣息，你的元神若是沾染上，不只是沾染上此人的因果，還會時不時召來劫雷，到最后連混沌之氣都可能被污染。”
孟章說著，隨手將層層封印的血劍扔給木青。
木青連忙小心接過，感受著血劍內他還無法理解的道韻，驚奇道：“這是圣王境獨有的手段？”
孟章回答道：“算是吧，不過現在的修士已經不會這種自殘之法。”
“你把他逼得太狠，寧愿讓劍鬼支配身體，也要送走你。”
半空。
木青臉上的痛苦表情還在，眼神已經完全清明，看著追來的程堅白，若有所思。
程堅白出拳的整條右臂垂在身側，呈現出一股焦黑枯敗之感，如同一根朽木，剝離一道位格氣息對其造成的損傷甚至遠比之前加在一起的傷勢還要嚴重。
但即使這樣，程堅白還在繼續對他發起進攻。
木青有對付林罡的經驗，知道對付這種成功渡過肉身之劫的修士，封印元神才是關鍵。
但現在的程堅白已經把肉身和元神都出賣給了劍鬼，徹徹底底淪為了一只劍傀，他想要封印對方的元神，就得繼續面對對方自殘式的攻擊。
眨眼間，程堅白再次出現在木青面前，舉起左手就如一柄出鞘之劍般捅向木青。
木青側身避開，程堅白怒吼一聲，不依不饒，放棄所有防御只管攻擊，木青再次橫劍，眼見又有一柄暗黑色的血劍出現，冷哼一聲，從眉心射出一道紫色小劍撞了上去。
“砰砰砰。”
兩道劍影砰在一起，竟是木青以鴻蒙紫氣催動的小劍節節敗退，很快，紫色小劍崩潰，血劍再次射向木青眉心。
木青目光一緊，催動太始結界之術，青光纏繞，勉強將血劍束縛。
程堅白見狀，怒不可遏，用頭撞向木青。
“啪嗒。”
程堅白的身形僵住。
木青一指點在程堅白眉心，將兩道血劍送了回去。
程堅白眼神時而清醒時而癲狂，臉上的表情更是快速變幻，憤怒、痛苦、恐懼……等到最后已經徹底扭曲，聲嘶力竭地大吼道：“你去死！”
“轟隆——”
一道強大的威壓擴散開來，程堅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這一次不僅是他無力垂下的雙臂，連他的雙腿還軀干，都蒙上一層詭異的枯敗色澤。
伴隨著這種枯敗蔓延，程堅白的身形快速塌掉，只剩下惡狠狠瞪向木青的雙眼猩紅刺目。
“快退！”
孟章提醒道。
木青眉頭一揚，踏前一步，一掌扣向程堅白頭頂，識海中方鈞留下的印記無比明亮，釋放出的純凈氣息統統被木青送進了程堅白體內。
“呃、呃……”
程堅白脖子上的青筋血管隆起，雙目瞪圓，全身上下瘋狂抖動。
剛剛突破的圣王境修士，壽命會增加三百年，而成功渡過肉身之劫，壽命又將延長至少三百年，這樣的時間跨度，對于普通人來說已經是躋身長生的仙人。
程堅白在沒有來到劍宗之前，曾在某個俗世皇朝內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比起劍宗，那種至高無上的待遇更適合他。
但他不得不來到劍宗。
因為他終究不是真正的仙人。
只有成功渡過三劫，位格永固，才能真正長生。
距離元神之劫的日子越近，他年少成名的驕傲，銷聲匿跡的奢靡，以及在劍宗內高高在上的身份，統統隨著消失的時間一齊失色。
死亡的恐懼籠罩著他。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重來的機會，于是近乎于狂熱地向所有能夠帶走脫離恐懼的人臣服。
哪怕對方不是人。
當木青的手按在程堅白頭頂的這一剎那，他清醒了過來，也想起了更多。
劍鬼仍在催促著他，要他徹底摧毀位格，以此給面前的年輕人造成毀滅性的沖擊。
他是一個溺水的人，如今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一人。
“我不想死。”
程堅白用盡全部力氣，擠出了一句話。
木青平靜地看著他，道：“我知道。”
方鈞的契約印記對劍傀印記有壓制作用，能短暫壓制兇氣，讓程堅白清醒過來。
木青有信心，當程堅白發現殺死他的代價是用自己的命，就絕不敢再把身體的支配權交給劍鬼。
果然，在壓制劍傀印記這件事上，程堅白開門迎客，比木青還要積極。
木青讓兩道攜帶著位格氣息的血劍回到程堅白識海深處，并沒有解開上面的封印，程堅全程不敢有異動，任由木青施展手段將他體內的劍傀印記層層封印。
做到這一步，木青沒有放松，又調動殘留在其體內的修羅之力和九幽之力，將他的血氣和真氣一并封印。
程堅白這一刻又害怕起來，害怕木青連他的元神一并封印。
木青這時卻收了手，道：“你該慶幸你沒有傷到青羽姐。至于對無極劍宗的傷害，自會有其他人找你算賬。”
程堅白聽到此話，連忙道：“小友，不，城主，我愿意跟隨你做事，不要把我交給他們。”
木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要成功渡劫，除了你自己，其他人又能幫多少忙？”
程堅白神色一僵。
木青高舉鎮魔劍，輕喝一聲：“收！”
化靈劍陣出，周圍彌漫的血氣和劍氣盡皆被鎮魔劍吞噬。
懷鶴峰的場景重新出現在木青眼前。
看著一雙雙震驚的雙眼，木青顯出眉眼間的疲意走到有些呆住的歐冶石面前，沉聲道：“多虧前輩打入他識海的那道封印生效，不然我已經死在他手中。”
“是嗎？”
歐冶石看著跪在地上滿臉死灰的程堅白，小聲說道。
木青沒有解除對那兩道血劍的封印，程堅白的兩條手臂依舊如枯木一般未能恢復，這對于已經是圣王境的歐冶石來說，沖擊比普通弟子還要大。
面對木青平靜的眼神時，下意識想要后退，最后穩住情緒，送出一枚珍稀的丹藥，感激道：“若沒有小友出手拖住他，我的封印很難生效。”
木青服下丹藥，感受著體內那股劃開的清涼，眉頭一展，笑道：“是溪川大哥傷的人，前輩落下的封印，到最后卻是我撿了一個便宜。”
歐冶石搖了搖頭，來到程堅白身前，又設下幾道封印，才交給長老們押下去。
歐冶晴來到木青身前，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想起歐冶石剛才的叮囑終于是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抬頭說道：“大家都欠你一個大人情。”
懷鶴峰外，葉青羽幾女對鎮魔劍的封印已經來到尾聲，反倒是陸臺的反抗愈發激烈，即便有溪川壓陣，兩處戰局也不可阻擋地匯合成了一處。
陸臺一劍擊退藏劍長老，又攪散落下的玉虛火，視線落到幾女中間紋絲不動的斬兵劍上，說道：“如果這樣就能鎮壓它，我又何必做那些事？”
藏劍長老目光一緊，歸劍入鞘，沉聲道：“你們去那邊盯著，我來看著他。”
溪川更在乎葉青羽的安全，藏劍長老話音還沒有落下，他已經出現在葉青羽身邊。
陸臺見狀，干脆收起劍經，道：“事實會證明我的選擇是對是錯。”
陶爐冷哼一聲：“就算阻止不了，我們也不需要大師兄替我們做選擇。”
陸臺雙眉微蹙，視線穿過眾人身側，徑直落到斬兵劍上。
哪怕多了一個意外因素，到目前為止，一切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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