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半個月，朱雀城中的十二座朱雀廣場終于全部完工，并且為了區分，簡單粗暴地用上了編號。
人們好奇城主為什么要建十二座幾乎一模一樣的廣場，好奇每座廣場中央那座流溢著霞光的石碑是什么寶物，選身司就在這種越來越濃的好奇氛圍里出現在臺前。
具體負責一座朱雀廣場事務的便是選身司的選身使，選身使的人選在選身司出現臺前時便一并公告了全城，至于選身使之下的人員，由選身使自由選擇，規定不超過三十人。
而在十二名選身使之上，選身司還設有一正兩副三名統領，木青暫任統領，曹槿任副統領，另一名副統領則暫時空缺。
曹槿在得知木青讓他出任選身司副統領時，激動得不行。
他雖然貴為副城主，但因為沉浸在修行之中，自覺平日里的功勞連王葉青的半成都趕不上，而論實力，又差木青身邊那些人太多，所以他早已經不奢望受到木青重用，卻沒想到木青直接選中了他。
要知道木青做統領，其實是不怎么管事的，也就是說他這個副統領很多時候會代行統領的權利，而因為修煉氣運之道的緣故，以后每一個通過選身司成長起來的人物，都與他有著一份傳道授業的因果，所影響到的氣運之力無法估量。
也正是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本來只求“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曹槿突然對十二名選身使嚴格起來，畢竟提攜出的人質量越高，加持在曹槿身上的氣運之力就越多。
……
“城主特設選身司，要挑選十二歲以下擁有修行天分的孩子……”
“曹靜副城主會親自出現在廣場上，若是有天賦出眾的孩子，城主府會為其提供最好的修行資源……”
有持續好幾個月的醞釀，又有城主府這個龐大大物的推波助瀾，短短幾天時間，類似的消息就在十二座朱雀廣場周圍傳開。
效果出奇的好。
除了第一天，之后的每一天，十二座廣場上從早到黑都是人頭攢動，選身司的新人名冊上很快就有了名字。
第四日開始，選身使精力耗盡，每一座廣場都新增兩名執事。
第七日開始，除了城主府的人，朱雀宗大日宗等宗門的長老也出現在廣場上。
第十日，除了那些被家長揪來還不知道命運會發生什么改變的孩子，一些散修出現在場邊，局面出現了一些混亂，又迅速被無情鎮壓了下去。
……
又是半個月之后，不用木青他們可以引導，選身司在朱雀城的地位便無人能夠撼動，普通人支持它，權貴支持它，就連那些空有滿腔保護卻沒有機會的散修也需要它。
選身司的名冊，也迅速從一本變成了三本。
一本專門用來記錄擁有修行天分的孩童，一本用來記錄通過測驗，愿意為城主府效力的散修，還有一本記錄被大日宗等宗門招攬去的散修。
“其實我們選身司還有第四本名冊。”
明樓合上冊子，轉身對王碩說道。
王碩依舊是管理城南這大片坊市的令正，而明樓已經是近來最為惹人注目的十二個選身使之一，并且明樓管理的廣場就在王碩的轄區。
明樓當著王碩的面服下一枚丹藥，見王碩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他手中的單瓶，笑著說道：“這養元丹是城中那些權貴的最愛，洗塵丹沒辦法讓他們開始修行，但養元丹卻真能讓他們多活幾年，所以這一枚丹藥就價值百金，你要不要試試？”
王碩微微蹙眉，說道：“你與你口中的第四本名冊有關？”
“是的。”明樓微微一笑，表現得無比坦誠，從懷里拿出一本封面最為精美的名冊，說道：“能夠修行就能夠改變原本卑微的命運，這對我們，對城中絕大多數普通人都是好事，但對這些權貴可不盡然。”
“哪怕他們足夠敏銳，也足夠重視，但老天爺是公平的，總有一些剛好差一點的少爺小姐，他們的父母愿意為了彌補察覺付出足夠的誠意，而像養元丹這樣的丹藥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王碩聞言展眉，輕輕點頭：“這是好事。”
明樓一怔，隨即笑得更加開心，“我還以為你會警告我呢。”
王碩說道：“我聽說曹副城主把選身司諸事看得很嚴，能有這第四本名冊的出現，應該是城主的態度吧。”
明樓輕嘆一聲，說道：“權貴們拿出來的東西，會有很大一部分用在朱雀城別的地方，最后受益的是每一個人，我很佩服城主的智慧。”
王碩深以為然，看明樓順眼許多，轉身離開。
明樓眼神深邃，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還是有意為之？
明樓已經聽說在選身司之外，其實還有另外二司的存在，其中卻邪司內全是高手，境界最低的都是超凡初期，而那啟明司，則尤為低調神秘。
不過明樓有一個大膽的猜測——王碩就是啟明司的人。
對方每一次來他這之后，選身司內部就會有些細微的變動，剛好是針對新出現的問題。現在他們這些選身使聚在一起，談論得最多的不是有多累，而是對木青引以為神人的贊嘆以及敬服。
這些由下往上、由表及里的舉措和變動，無一不再說明對方對這座城池的絕對掌控。
……
“師父，這比橫波城要熱鬧許多呀。”
城門處，一對師徒走進了朱雀城。
女徒弟臉上遮著一張白色紗巾，身著素綠羅裙，眉眼明媚，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一旁的師父白發素衣，五官普通，身后系著一把普通的劍，兩人的衣著樸素，行走在人群中本該吸引不了旁人的目光，奈何女徒弟一進城后就全然忘記了師父在路上的叮囑，哪里熱鬧往哪里去，輕盈靈動的身姿終究是讓人眼前一亮，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舒顏！”
“啊，師父。”
方舒顏這時才記起身邊還跟著一位古板嚴肅的師父呢，連忙回到方蘊和身邊，抓住對方的胳膊，討好似地笑了笑。
方蘊和差點維持不了嚴肅的表情，用只有方舒顏才能聽到的聲音道：“這里不是南海的橫波城，有不少比你師父強大的存在，你該收著自己懶散的性子。”
方舒顏立刻點頭如搗蒜。
“哎——”
方蘊和知道話又白講了，伸出手來掐指如飛，很快就領著方舒顏來到了一處熱鬧的坊市。
“師父，我們不是收到了請帖嗎，為什么還要偷偷摸摸的？”
方蘊和腳步一個趔趄，扭頭問道：“我們這一次到朱雀城，代表的是整個道門，他木青以為和天宗交好，就能得到整個道門的認可嗎？”
“哦。你是要給他們找不痛快。”
方蘊和胸口起伏，緩緩突出一口濁氣，默默念著“這個徒弟是我自己找的，我活該”，
十年前他結束閉關，行走在橫波城中看到了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一會兒蹲著看一株草，一會兒又瘋跑起來去追天上的云，心有所動，認為這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完美貼合了他追尋一生的隨心隨性，于是當即決定收對方為徒。
結果哪想到這成了他修道百年來最錯誤的決定，小女孩到了人宗后沒有長歪，依舊那么隨性隨性，仗著她是人宗宗主的關門弟子，沒少讓宗門的長老和師兄師姐們吃苦頭。
但她越是這樣，長老和師兄師姐們就越喜歡她，以至于他這個人宗宗主想找回當師父的尊嚴時，長老們會反過來責怪他。
這就是現在道門人宗的現狀。
“……這幾天我認真卜過一卦，若是鳴泉秘境那一次是你去了，我人宗便有機會一統道門。”
“那我有什么辦法，是袁飛師兄自己想去的，他送了我一株青蓮，我就答應了他。”
“你手上還有一株地宗的青蓮？！”
袁蘊和臉色一僵，繼而連忙說道：“青蓮也會沾染因果，快把此物銷毀了！”
“啊，不是能有好運嗎？我試過了，隨身攜帶后確實運氣好了許多……”
袁蘊和身軀一晃，好說歹說，才把青蓮要來，當著徒兒的面將其銷毀，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們人宗雖然與天宗不對付，但那是修行理念不同，天宗的那些道術法門還是不錯的，但地宗有什么？都是一些主動沾染因果的蠢貨！”
“你以后可別再做這種傻事了，難怪我這段時間卜卦總感覺因果混亂……”
袁舒顏脖子一縮，主動換了話題，說道：“師父，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就是想要告訴那個年輕的城主，天宗不能代表道門，并且還想著能不能修好青萍劍。”
袁蘊和吃驚地盯著徒兒，“你連青萍劍都知道？”
袁舒顏感受到了師父的嚴肅，語氣認真許多，指著袁蘊和肩頭冒出來的劍柄，小聲說道：“這段時間我們都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它呀，而且它也喜歡跟我說話，每次等你入定后，它都會出來和我說話。”
袁蘊和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青萍劍與元光鏡一樣都是道門至寶之一，人宗歷代宗主掌控此劍，留下了不少記錄。
他知道青萍劍有靈，并且是一位極其高傲冷漠的劍靈，從來不與人言，怎么到了他徒弟這里就完全不一樣呢？
“師父……”
袁舒顏見袁蘊和皺眉一直不說話，有些害怕。
“哎……”
袁蘊和輕嘆一聲，似乎有些委屈，隨手解下青萍劍，交給了徒兒，說道：“既然它愿意跟你說話，以后就由你來背著它吧。”
“對了。”袁蘊和神色一動，期待地問道：“既然你和它說過話，那它有沒有說我們該怎么幫它恢復。”
袁舒顏看著手中的青萍劍，說道：“它說它受的傷沒辦法恢復，元光鏡的也一樣。”
袁蘊和冷哼一聲：“我就知道沒這么簡單，看來天宗這是拿元光鏡送給了木青啊，難怪折云他們人都回來了，元光鏡卻依舊留在朱雀城。”
袁舒顏有些緊張，“師父，你不會要和他們打一架吧？”
袁蘊和氣息一窒，他們從南海畔而來，越是靠近朱雀城，聽到的消息就越多，此次入城，說是要讓木青不痛快，其實還是為了人宗的利益。
要知道南海道門三宗，真正在經營俗世關系的是地宗和人宗，其中地宗是南海畔諸多小國的國教，而他們人宗之人行走在這些國家之中，多有開枝散葉留下道統。
當初折巖帶回消息，說是朱雀城有能力修復元光鏡，三宗之人皆是沸騰，而面對朱雀城開出的條件，人宗和地宗也是全力支持，從承平已久的南海諸國調集了不少糧食運往朱雀城。
說起來，如果木青把朱雀城這些百姓真當做他治下之民，就欠他們人宗一個很大的人情。
他也可以順水推舟地向木青提出要求。
但在這之前，他需要真實的朱雀城來為他判斷接下來該如何面對木青。
袁蘊和心里閃過這些想法，開始在街道上行走。
袁舒顏看了師父一眼，老老實實地跟在對方身后。
作為人宗的宗主，袁蘊和早在三十年突破到圣王境中期，這三十年來，境界越發精深，劍術更是冠絕道門，但偏偏要在推衍術一途上勝過天宗宗主折云，于是背上了三十年的“道門推衍術第三”。
因為道門推衍術最強的人也不是折云，而是地宗宗主丁采薇，那是整個道門袁舒顏唯一害怕的女人。
良久、良久之后，就在袁舒顏想要勸說袁蘊和別在施展不靠譜的推衍術之時，小巷中的對話聲傳進了師徒二人的耳中。
“仙長、仙長，再給我一顆丹藥吧，我兒沒這丹藥就死了……”
婦人的聲音帶著哭聲，無比卑微，但不等她說完，小巷中就響一聲悶響，婦人再開口時，聲音便虛弱了許多：“真的，仙長，我沒騙你，我兒真的快死了，求求你再給我一顆丹藥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
被稱作“仙長”的人終于開口了，冷笑道：“你現在還有什么？財寶？還是你這被人玩爛了的身體？”
婦人委屈道：“可是你答應過我，只要我湊齊二十兩金子，你就給我丹藥……”
“哈——你真是蠢啊，不知道昨天和今天是不一樣的價格嗎？”
“二十兩黃金能讓你主動躺去床上被人玩爛身體，但絕對買不來我手中的一枚丹藥，你還是洗干凈和你兒子一起死吧。”
袁蘊和眉頭一皺，正要拔劍，身邊一陣風起，袁舒顏已經從他身邊消失。
袁蘊和眉頭微展，大步朝前走去，冷笑道：“這就是你口中的朱雀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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