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繃帶和藥粉，莎耶站在了羅維帳篷門口。
門內的門口。
看出她的意思，羅維搖搖頭說道：“進來吧。”
遵守人類的規則，敲不了門所以等在那里，讓人有些不知說什么才好。
莎耶很快拿著那些東西坐到了他邊上。
“脫吧。”她說道。
“？”
羅維一愣。
莎耶繼續看著他，神色里帶著不容置疑，仿佛正在發號施令，強勢地用目光蓋過他的氣勢。
“自己脫還是我把你扒光，你選一個吧。”
羅維一時有些沒回過神，在原地思考了五秒才大概明白。
“你偷看我洗澡？”他皺眉看著眼前的天使，忽然笑了出來，“山谷里就找不到別的可以給我敷藥的女性了嗎？”
“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不知廉恥的事情……”莎耶不假思索回應到一半，突然皺起眉頭，“等等，你默認給你敷藥的是女性！？？”
她猛的站了起來，眼中冒起怒氣。
“你該不會又是想說，山谷里任何一個女性都能做得比我好吧！？”
明明用同樣的話質疑過他，怎么從這家伙的嘴巴里說出來，味道完全變了。
又打算侮辱我了是嗎！
羅維低頭笑了笑，“那你把我扒光吧。”
“？”
莎耶眼皮跳了兩下。
“……”
本來只是想用同樣的方式作為補償，這家伙說的話還真是總讓人意想不到。
但仔細回想一下，她又忽然有種上當了的警覺性，眉頭皺了起來。
“等等，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莎耶想到什么，露出鄙視的目光看著他，“你該不會是故意為我擋傷，然后故意讓我看到你的洗澡水，又故意做出那么費力的樣子把水倒掉吧？”
仔細想想，如果是這個家伙的話。
完全做得出來啊！！
那自己豈不是……
我到底是為了什么啊！
這番話讓羅維眼中流露驚愕，不明所以看著她，“你還說沒偷看我洗澡？連我倒水的過程你都看見了？？？”
“我……”
莎耶哽了哽，聽他語氣里的意思，是真的沒故意這么做？
“真的沒有？”她又問了一遍。
羅維捂著額頭嘆了口氣。
“神經病啊你，我怎么能預測到你會偷看我洗澡？還是說你自己也覺得你在我這是個變態，而你還真那么做了？”
“……”
莎耶被塞得說不出話。
去浴室后面蹲著，沒有任何人逼她，的確是自己要這么做的。
想到那一澡盆的血，讓她又不禁咬緊了嘴唇，眉眼變得緩和下去。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啊……
如果只是明面上的幫助，莎耶認為自己完全能做到拒絕或者視而不見，可是想到他暗地里一個人承擔，替她受了那么多的傷還藏起來不讓她知道，不知怎的就有種說不出的心疼。
我不想這樣……
這比那些傷全都受在她身上還要令她難受。
世上唯一這么對過自己的人，是恩師瑪利亞。
現在有了第二個。
他的這種做法，如果不是刻意，那……
莎耶的目光弱了下去，她不知道如何具體形容那種感受，也沒有相應的概念，但如果作為同伴，她有一種發自真心被呵護的溫暖，明明那是女武神最不需要的東西。
“我……”
她用力搖了搖頭，想要把那些想法甩出去。
羅維在一旁看著她糾葛的樣子，微微低下了頭。
他的確沒有刻意那樣做。
看見莎耶洗澡泡出來的血水，的確讓他不忍心，但之所以會給她擋下危機，獨自一個人承擔她原本她該承擔的傷口，也不是完全的意氣用事。
哪怕少人，礦坑遺跡的探索必須繼續，莎耶也必須在苦戰中歷經磨難。
而避免讓她受傷的原因，原本她明天就能知曉了，今晚找上來，是完全將他的行為當做了單一的付出吧。
羅維的確是在為她考慮，但與她想象中那種類似“癡情”的印象還是有那么一些差別的。
他清楚莎耶要的不是成為一個躲在保護傘下的小女孩，因此考慮得更多一些，并非單純的保護她。
只不過眼下。
只看見他不惜受傷的付出，或許讓她內心的口子撕開得更大一些了吧。
“那……我來了。”
莎耶湊近了一些，用手翻開他的上衣，原本還對脫他衣服有所顧慮，但在看見那些傷口后，她頓時把頭垂了下去。
“……”
她的肩膀輕輕顫了顫，不能言語。
那上面每一道傷口，她都能回想起是如何為她而受的。
為她擋下的箭矢，推開她而受到的沖撞，獨自一人沖上去導致的裂口……
她發現自己很難面對這一幕，心口又開始疼得令她難以呼吸。
羅維舉著雙手，被脫到一半的上衣蒙住頭，以一個滑稽的姿勢擺在了那里。
“……把我這個樣子晾在這里，我現在真的懷疑你是不是故意來搞莪的了。”
莎耶驚訝抬起頭，看著一個高舉雙手的蒙頭怪近在眼前，不知為何突然感到有些想笑，她還從沒見過他這么出丑的模樣。
兩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她很快有了動作，前傾身子跪坐在他面前，輕輕為他脫去了上衣。
隨后是褲子。
但在脫下那最后一件時，被羅維伸手阻止了。
“不，這個就……我保護得很好，沒受傷。”
這要是亮出來，可就真的沒法收場了，連情愛都不知道為何物的天使，要是被她在這種狀態下看習慣，以后就沒什么羞恥心也不會墮落了。
‘切，不過是XX而已。’
他都能想象出目前的莎耶看習慣后能說出來的虎狼之詞。
不過莎耶還是多看了一眼，畢竟她知道那里面可是藏了武器的。
開始為他涂藥。
整個過程還算順利，她畢竟是戰士，對這類包扎治療還是挺在行的，雖然手法已經盡量溫柔了，但還是給羅維一種在戰場上做應急處理的感覺。
她給她自己包扎的時候，恐怕都比這狠得多。
痛并快樂著。
等到全部傷口處理完，莎耶放下多余的繃帶看了眼，發現好像沒什么地方下手。
本來，她也想給他按摩舒緩一下，但受傷的位置實在太多，讓她眼眸一時又黯淡下去。
明明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不是嗎？
她又不是什么脆弱的小姑娘，受個傷就哭哭哇哇的，就連薇彌爾那個傻姑娘都不至于這么脆弱。
“你這樣做，我在實力上很難有進步。”莎耶低頭說道。
羅維看著她，明白她也從這段時間的苦戰中意識到了什么，緩緩松了口氣，伸出雙手抱住了她。
莎耶在他的動作下晃了晃，但完全沒有抵抗。
不能按摩，用這個替代也是他希望的吧。
“你是真的很喜歡擁抱，為什么？”
比起抗拒，她現在感覺心情反而平和了下來。
羅維什么也沒說，雙手環繞至身前，用手指輕輕撫過她腹部的傷口，天使的體質讓她恢復得很快，兩天時間已經愈合脫痂，只留下一點淺淺的印痕，要不了幾天也會消失。
莎耶：“……”
她微微閉緊雙眼，比起本能的抗拒，另一股情緒讓她縮回了手。
他在……
摟著她的腰肢，輕輕撫過那些傷痕，一寸寸感受馬甲的線條，莎耶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忽然想到前兩天沒能看到的表情。
他此時此刻，還會是那個表情嗎？
咬著嘴唇思考著這點，她發現到現在依舊沒法回過頭去，腦子里又開始變得胡思亂想了。
那到底是什么啊？
人世間所說的情愛？
莎耶根本不懂，也沒有相應的概念。
天使是壽命永恒的種族，且只有女性，不是沒有天使離開神殿與凡人相戀，或者干脆就在羽化那一刻被人類撿到撫養長大。
可是她從小就耳目濡染的那些故事里，也包括自己親眼見到的——
無一例外，全都是悲劇。
人類的壽命對于天使來說不過滄海一粟，男方經歷了美滿的一生幸福逝去，留下來的天使卻要經歷無邊的折磨。
莎耶五歲的時候就親眼見到，神殿里一位從人間歸來的天使，在一夜之間白了頭爬滿皺紋，至今仍保持著那種姿態在神殿做仆工。
還有那些悲痛欲絕將自己封印的，或者干脆一同葬進墓地的……
這讓莎耶打心底的覺得，愛情是很可怕的事情。
就算獲得了神力得以延續壽命的人類，他們的生活也時常陷入紛爭與動亂，天使履行自己的職責就已夠艱難，為何還要自找麻煩？
而且到了最后，時間總是能說明一切。
永恒的只有壽命，哪怕兩個人都能一直活下去，往往冷漠到不歡而散。
因此對于她來說，離這件事越遠越好，從天空的羽毛開始降臨到這個世界，愛情并非她找到生來意義的必需品，貿然陷進去是傻瓜和不上進者才會做的事情。
可是……
溫柔的撫慰令人心安，無法散去的呼吸熱了起來，我現在正接受他對我做的，真的不是情侶之間才會做的事情嗎？
已經有過好多次類似的經歷了，他什么也不說的姿態，更是讓她無法找到從這種情緒中擺脫的借口。
而也就在這時，那雙手解開了什么，直接觸到了肚子的肌膚。
“！！！”
她忍不住喘了口氣，面色頓時羞紅了，咬著嘴真的快要瘋掉了。
“你現在……最好和我……解釋一下……”
沒有任何回應。
在游走下，莎耶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羅維的沉默讓她頗為不解，難道連解釋一下都不行？
掙脫著帶著質問回過頭，當看到那雙凝視她的褐瞳，莎耶的惱火突然像是被水澆熄，落進了一片平穩的湖灣里。
她緋色的眼眸開始顫動起來。
總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
好像……縮短了。
“！！”
當幾乎快要碰到一起，莎耶猛的醒悟過來，像是站在萬劫不復的深淵邊一樣推開了他。
“我……”
她還沒有想好。
如果真的跟隨那股微弱的指引跳下去，今后要如何面對他？
無法放下自己的高傲，又該以怎樣的態度對待他？
而且，他真的是真心實意的嗎，這顆心一旦交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所以她還不能……
至少不是以這樣的形式。
那無關跳下去的愿望，如果他一定要從自己這里得到什么，那就讓自己用這種方式表達吧……
莎耶抬起頭，傾向前去，伸出手將他輕輕擁入懷中。
謝謝你為我而心疼。
讓你懷抱，是我愿意給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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