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之間,鄉風已散,黑風凌冽。
大地之間一片肅殺。
“三娘!”
“三娘!”
陸晨抱起地上的孫三娘,可她卻一動不動,整個身軀沒有一絲血色。
“死……死了?三娘!你醒醒啊!”
“別叫了……”
沈先生清冷幽靜的聲音傳來。
陸晨仰起頭看去,他正站在田野之中,雙手展開,看向自己。
灰蒙蒙的眸子里似乎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剩下的只有蕭瑟。
“她醒不過來了,喏,你看,她的魂魄在這里。”
沈先生的手中,有一個發著碧藍色光芒的氣旋,緩緩飄入了身后的傘中。
一切來的太過突然。
一切來的太過可怕。
但陸晨沒有被眼前的情形鎮住,他持手中的黑焦木劍,直奔姓沈的賊人而去,喝道:“是你!你殺了她們!”
可那個自持清雅的先生根本連動手的意思都沒有,只是用手向他的方向輕輕擺了一擺,一股強大的沖擊力直接打到了陸晨的胸口。
隨后他便清楚地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恍惚之間,他摔到了地上。
鮮血從嘴中吐出。
攥緊了拳,他咧著嘴,從地上站起來,重復道:“是你……殺了他們?”
沈先生搖了搖頭,“他們本就會死,人嘛,總會有死的那一日,我只不過幫他們湊了個巧,都放在今日了而已。這是世間大道,何苦怪罪于一個人的身上呢?”
陸晨艱難地站起身,“她們救過你的命,她們給你做衣服,為你做羹湯,那些孩子們敬你如父!那些叔叔們待你如師……你竟然……”
他已說不下去,唯有手中的劍,方可抒發他的憤怒。
他再次沖了過去。
這一次,沈先生任由他近身,卻在劍鋒刺出來的那一刻,掐住了他的脖頸。
沈先生嘆了口氣,“你看看,要不是說我眼光好呢,你的靈根真是好啊,天極混元靈根,這可不多見呢,你以后就跟著我吧。”
陸晨聽不得他的這些胡話,劍鋒刺出,卻在空中停滯了下來。
他看到沈先生另一只手上的那把傘,飄了起來。
黑紅相間的傘面之下,完全展開的傘中,竟是一個個的骷髏頭。
傘下飄忽著四面八方而來的亡魂,驚叫著,嘶吼著,仿佛要將這一切的悲涼道盡。
就在傘要合上的瞬間。
一斬劍鳴!
那傘中的魂魄,立刻被打飛了大半。
沈先生將陸晨丟下,回身看去。
白發蒼蒼的老人,持劍而立。
沈先生喃喃道:“劍罡?”
陸晨跑向了爺爺,一把抱住了他,面色大喜道:“爺爺,揍他,他……他是壞人!殺壞人!”
爺爺拂去了陸晨嘴角的血。
“跑。”
?
陸晨看著爺爺走向沈先生的背影,驚訝道:“爺爺?你說什么?”
“跑。”
爺爺的背影如同一座大山,為少年遮擋一切風雨的大山。
陸晨站起身,咬緊了牙,轉身就跑,可剛跑了兩步,就聽到了那個冷冷的聲音。
“若是這劍罡再強三寸元氣,或是你年輕十歲的炁,便可破開修士的護體靈身了吧。”
“你是我見過最強的凡人,果然……這魂魄可以與修士媲美了,可惜啊,不知多久才能被我煉化。”
陸晨轉身。
爺爺已躺在了地上。
陸晨跪在了爺爺的身前,看著這個大山轟然倒塌。
“我將……魂魄……印與你的脈絡……待你修行破筑基……爺爺……便是你筑的根基……”
突然,爺爺一把按在陸晨的胸口。
一股混沌的力量直沖心肺。
陸晨突然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剎那之間被撞破了一般,疼痛自上而下,貫穿整個軀體。
他倒在地上,佝僂著身子,在大雨滂沱之中滿身大汗,鮮血不斷從嘴角涌出。
沈先生已蹲在了他的身側,笑吟吟地看著他,“嘖嘖嘖,以身證劍道,果然非同一般,看來你為了這小子,放棄了很多啊。”
“將自己的魂魄永遠封印在他的體內,不錯的主意。不過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會殺了他的。”
沈先生無奈地笑了笑,那個笑容,就像是曾經村落里的孩子們看著螞蟻搬運食物時的笑容。
陸晨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道:“我爺爺呢!”
沈先生淡然道:“他在你的體內,你一旦修行,他就會魂飛魄散,成為你的筑基上的一大動力。”
陸晨已呆住。
緊接著,面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沈先生一掌拍暈了他,拍了拍手,“無妨,吞噬你的靈根雖然費事,不過好在這老家伙將自己的魂魄也放在了你的體內,只要我把你做成爐鼎,便可一舉兩得。”
“你想不想修煉,可由不得你啊。”
他收起了噬魂傘。
天地之間恢復了平靜。
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什么變化。
沈先生抱起了陸晨,越走越遠。
他們的背影與金色麥田融成一體。
微風從遠處吹來,麥田里滾動著層層細浪。
結成團體的鳥兒像褐云般掠過去,留下繁亂的鳴叫和輕飄飄的羽毛,然后便是無邊的寂靜。
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
水滴聲。
蠕動聲。
衣服摩擦回蕩在洞穴里的幽閉。
陸晨已經醒了,但他卻無法動彈。
身體的每一處骨骼都像是斷了。
活下來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漆黑的地面還有不遠處的深潭。
他的臉貼在地上,感受著冰冷環繞著整個身體的僵硬。
“根骨好,靈根也好,真是不錯。”
還是那個清冷宛如鬼魅一樣的聲音!
陸晨瘋狂地咳嗽了起來,鮮血一口一口地噴出。
這一次的疼痛從身體里散發出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在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撕扯著,撕扯著心臟,撕扯著頭,撕扯著腹部。
“很疼吧?一定很疼的。”
沈先生的聲音回蕩著,如九幽煉獄下的冥婚,像閻羅殿里的鬼卒。
“這是引氣入體的法子,進入你體內的是一種叫靈氣的東西,若不趕緊引入丹田,你就會爆體而亡的哦。”
啪。
地上落下了一本書。
陸晨沒有去撿。
他趴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攥緊了手中的木劍。
“殺……”
“嗯?”沈先生微笑著看向他,手里仍然捧著茶杯,眼里盡是玩味。
“殺了你!”
陸晨的眼神充滿了血絲,身體卻根本無法動彈。
“先生拭目以待。”
沈先生拿起了酒壺,云淡風輕地喝了起來。
“好好看那本書,引氣入體之后,才能入煉氣期,想要殺先生,不勤加修煉可是不行的哦。”
“啊?哈哈哈哈哈……”
笑聲回蕩在山洞之中。
陸晨的臉上卻是從未有過的蒼白。
可就在這一刻,他的身體之中發生了一個奇妙的變化。
體內的某一處,突然開始瘋狂吸食著周身里胡亂沖撞的氣息,而那支撐著身體的力量……竟然來自于手中的那把木劍。
陸晨還想說什么的時候,卻又再次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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