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一定會賜婚靳伯虞與某位皇室公主,以此穩固靳家在朝中的地位!而如今,宮中正逢嫁齡的公主,唯有你和五公主。”
“那也該是五姐。她和她生母,都比我更得陛下重視。”
“但據我所知,五公主是有心上人的,對方也正是陛下打算重用的世家之子!一旦她開了口,那樁婚事也必將定下。剩下的人選,就只有你了。”
他知她心意,可也了解她,知道她其實并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安排。
六公主臉色微微發白。
五姐會說嗎?
她會的吧!
她比自己更會表達自己,從小就是,所以她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不想……”
若她不喜歡靳伯虞,他心里是否有人,她不會在意,相敬如賓的過完一生也便是了。
明明喜歡,還知道他心里裝著別人,要她怎么若無其事的與他做夫妻?
可不想,又能怎么樣?
她雖在幼年時孤苦過、被宮人欺負過,但自阿黎牽著她到了太后面前,她得到了太后照拂,再未曾受過什么委屈,榮華富貴、山珍海味也都享受過了……那么,她就得有把自己當做掣肘朝堂的“棋子”的自覺!
陛下若真要她和靳伯虞成親,她就必須接受!
賀云錚懂她的心情,不免嘆息:“荊城的三月雖不比揚州,也是極好的,陪你走走?”
六公主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了皇女氣度,擾了壽星歡喜,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微笑點頭:“荊城的風景,我這輩子可能也就看那么一回,自然是不能辜負了的!”
賀云錚叫上了自家妹妹,一同在園子里逛。
賀家的園子造的好,一步一景,瞧著很能疏散人的心腸。
……
壽宴上,人很多。
對于旁人窺探的眼神,趙梓瑩只做不覺,保持郡主該有的體面和風度。
人人都說,她又像是便了個人。
從陰狠的瘋子,變成了得體端莊的貴婦!
趙梓瑩不在乎別人怎么評價……很早以前就已經不在意了!
宴席落幕。
趙梓瑩回去住處。
顧尛自是跟了過來。
趙梓瑩有些苦惱的看著行李,說:“明日你還要早起上衙,快些沐浴休息吧!你沒帶換洗的衣裳吧?我去問問舅舅,他的身形比你高瘦些……”
顧尛看著她溫柔賢惠,卻處處透著疏離的樣子,心臟揪在一處,突然開口打斷了她:“他們是不是都勸你離開我?”
趙梓瑩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靜默的眼眸回視于他,微笑反問:“為什么你會覺得別人都在勸分?”
顧尛一窒。
趙梓瑩笑笑,沒有趁勢多說。
顧尛拉住她的手腕,嗓音壓抑:“因為犯過錯,我就沒有改過的機會了嗎?”
趙梓瑩沉默了片刻:“你救我,所以我封存了那些不愉快回憶,你不想和離,我便跟你好好相處,但不代表我失憶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自嘲的彎了彎嘴角,“抱歉,可能真的是我太計較了。”
顧尛說“不是”。
但她是不信的。
“其實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
“你享受著掌控我情緒的快感、得意從我身上得到了利益,而我在你眼里不過是愚蠢且心機深重的螻蟻。所以,你理所當然的認為我該包容你,覺得我不配有自己的脾氣。”
“你認為自己低了頭,已經是天大的讓步,我就該歡天喜地的接受,并且反過來跟你道歉,我不該鬧、不該讓你心煩,是不是?”
顧尛更深一步明白,為什么一件小事會讓她有那么大的反應。
原來他心底深處一些自己都不肯承認的想法,都被她看穿了!
他不肯承認,可又不得不承認,如今在感情上被拿捏的人是他。
“之前我對你的感情還不夠深,確實過那樣的想法。但那是從前!以后絕對不會再有。”
趙梓瑩沒有挺近心里去。
拉起他的手,翻起一截袖口,露出他手臂上陳舊的傷疤。
指尖在猙獰的疤痕上輕輕劃過:“你看,你在戰場上受的傷,即便過去了許多年,這疤痕還在這里。甚至,有些更深的傷還給你留下了不可挽回的后遺癥。”
“你對我的傷害,不見血,卻比削皮挫骨更狠。你會理所當然的覺得我該原諒你,就是因為你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給我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她沒有指責他的自私,卻字字句句都讓顧尛明白,自己在她心里有多自私。
趙梓瑩緩緩吐息:“我不怪你,真的,容忍你那么久、讓你自信膨脹,是我的錯!”
顧尛內心悶悶的潮濕:“所以你要聽她們的勸,徹底將我看死了,是嗎?”
夜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在耳邊沙沙作響,像是千萬點雨滴打落枝頭。
這樣的氛圍,很適合爆發。
但是趙梓瑩看著他,心緒微微起伏之后,終究歸為了平靜。
很輕很輕的開口:“我們之間的事,和任何人都無關,只與我們的感情地位差距有關。”
“就好像成婚之前,我就與你說了,你若不愿意,這樁婚事可以作廢。是你要完成婚事,用著施舍的口氣和眼底不加掩飾的誤會、污蔑。”
“你拿捏著我對你的感情,高高在上的對我實施冷暴力。可事實上,大家都不是傻子,怎么會不清楚你答應成親是因為我母親、趙家以及我摯友們,能給你、給顧家帶來更多利益。”
“從前好歹人前做做戲,與我相敬如賓。林安氏出現后,你做了些什么,你清楚、趙家清楚、全京城的人都清楚。這些事,放在尋常人家夫婦間,早就大打出手,可你……”
顧尛很少會后悔。
但在對待趙梓瑩的事上,他有著前所未有的后悔。
她的話,讓他愧疚,也似乎聽出了一點希望,急忙道:“你不高興,當然可以打我!是我做錯了,只要你能解氣,怎么樣我都接受!”
當一個倨傲的男人第一次向自己認錯,自然是震撼的,會以為他冷硬的心長了血肉。
然而一次次道歉后,毫不猶豫的背刺,已經讓趙梓瑩對他的認錯無感。
顧尛害怕她平靜的表情,抓著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招呼。
但她握著拳,并不愿意那樣做。
因為他是顧尛,不是她的三郎。
那些驕縱的事,不適合于她們之間。
“顧尛,你冷靜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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