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事，韓佑其實并不清楚，他甚至都不如北門御庸知道的多。
之前北門御庸準備和韓佑一條路走到黑，豈會不調查了解一下韓佑，了解韓佑，就免不了去了解韓百韌。
北門御庸有個天然的優勢，那就是可以自由進入申屠府，親戚關系是一方面，申屠罡也將他當弟子培養。
申屠罡是前朝老臣，比韓百韌當官都早，之前還是吏部尚書，而且老家也是南關那邊的，豈能不知道韓百韌。
別的事申屠罡知道的不清楚，他光知道以前在南地的時候，但凡有報功的，這地方正好韓百韌待過，報功的折沖府和兵備府必須將韓百韌的名字寫在首位，甚至好多事和韓百韌沒關系也得寫上他的名字，還都是首功。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申屠罡可以十分確定的說，如果有一天韓百韌突然給周老板干死了，然后帶著家小往南地跑，那么只會出現一種情況。
京中派人追，追韓百韌，越追，人越多，跑的越遠，追的人越多，不是追殺韓百韌的人多，而是跟著韓百韌一起跑的人越來越多，還全都是軍伍，估計沒跑多遠就可以來個反殺了。
再者說了，韓百韌世人皆知的事就是奪宮，申屠罡作為本朝宰輔…當然，也作為那時的受害者，怎么能不深入調查調查。
老家就是南地的，肯定要去書信，去了書信后了然了。
在南地，在南地世家眼中，在南地世家眼中，他們可以瞧不起各處折沖府的將軍們，哪怕是吐口口水，將軍們都得唾面自干，但是，如果當著將軍們的面罵韓百韌，將軍們肯定會殺他們全家，就是這么點事。
說來可笑，親兒子還沒外人對自己老爹了解，不是韓佑不好奇，而是王山、秦大爺等人也很少主動與他講。
這和韓百韌的育兒方式有著直接關聯，從韓佑出生時，韓百韌就沒想著讓韓佑成為將軍，更沒想讓他成為文臣，只要安安心心當個韓府大少爺就好了，憑著軍功，憑著在軍中的恩情，韓佑總能逍遙過完一生。
這也就是為什么韓百韌一急眼就說帶著韓佑去南地的原因，因為老韓當軍正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南地，他未必認識所有折沖府的將軍，但是大部分折沖府的將軍都認識他。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韓百韌當軍正的時候，周老板還沒從軍呢。
周老板在軍中嶄露頭角的時候，韓百韌已經開始徹底摸魚了。
兩個人的套路其實都是一樣，雖然時期不同，卻都是輾轉各地，只不過韓百韌沒想那么多，就是懶，就是想要摸魚，別人上趕著結交他，而周老板有點是上趕著結交其他將軍了，至于為什么這么做，是不是當初就有著野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上午，韓百韌就是將雙腿搭在書案上昏昏欲睡，還打開窗戶，恨不得告訴戶部所有人他就是來應付差事的。
直到中午的時候，員外郎華瓊敲了敲門，手里拎著食盒，滿面堆笑。
韓佑就很奇怪，這家伙可以說是右侍郎張同舉的頭號忠犬，滿面堆笑的找過來干什么？
韓大少爺喊了聲“進”，華瓊走了進來，姿態很低，甚至臉上寫滿了討好之意。
“韓統領。”
叫了一聲，華瓊將六個食盒放在了書案上。
“這快到中午了，韓統領若是不出衙用膳，不如嘗嘗拙荊的手藝。”
“你婆娘還會做飯呢。”韓佑雙手枕腦后，吹了聲口哨：“家里這么窮嗎，沒廚子？”
韓統領沒站起來，表情浮夸，言語還輕佻，好歹是個員外郎的華瓊竟然不怒，一邊打開食盒一邊笑著。
“統領見笑了，下官武人出身，既無統領這般點石成金的手段，亦不是出自世家豪族，每月靠著朝廷發放糧餉度日，哪里有余財雇傭下人。”
韓佑突然想起一個畫面，趙德漢吃面條的畫面。
員外郎，和自己一個宮中從三品的武將自稱下官，這家伙至于這么卑微嗎？
要知道古代文人是有“風骨”的，哪怕是武轉文，當什么人說什么話，華瓊這姿態足以令人心生鄙夷了。
“你叫…華…華瓊華大人對吧。”
韓佑終于坐正了，望著食盒中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和馕餅，笑呵呵的說道：“奇哉怪哉，其他戶部大人，別說進來，路過我這儀刀衛統領的班房都得離的遠遠的，華大人竟然給本將送吃的，不怕同僚們說閑話？”
“韓統領說笑了，下官可不在意這個。”
華瓊竟又為韓佑倒了杯熱茶：“統領恐是有所不知，其實當年下官也在軍中任過職。”
“是嗎。”
韓佑打了個哈欠，一副毫無興趣的模樣。
華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下去了。
你爹不是韓百韌嗎，你不是將門之后嗎，提到“軍中”二字，咱就不是有共同語言了嗎，我不就可以溜須拍馬了嗎，這…怎么就來個“是嗎”呢。
韓佑也挺懵，回憶了一下，難道這家伙當初在老爹奪宮時也和周正懷他們似的挨過踹？
“對了。”
韓佑開始搞事了，笑吟吟的問道：“除了我爹外，好像也就你是從武將變成文臣的吧，習慣嗎？”
見到有了話題，華瓊很開心：“哎呀，這事可就說來話長了。”
韓佑：“哦，長就別說了。”
華瓊：“…”
“我還不餓，你拿去自己吃吧。”
韓佑可不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飯菜里有毒呢，這群王八蛋什么事都能干的出來。
見到韓佑一副下逐客令的模樣，自來熟的華瓊趕緊坐下，陪著笑說道：“下官雖是武將，幼年時也熟讀四書五經。”
韓佑翻了個白眼。
還四書五經，又不是沒調查過，就華瓊這個逼樣的，給他個嬰幼兒版的《淘氣懶貓三百問》他都未必能看懂，旁邊還得擺著兩本書，一本《字典》，一本《怎樣查字典》。
“對了，聽聞…”
華瓊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有些緊張的問道：“聽聞…聽聞韓大將軍過些時日過誕辰，下官…下官能否有幸去賀壽一番？”
“你怎么知道。”
韓佑瞳孔猛地一縮：“你和我在軍中見過我爹，是舊識？”
華瓊表情有些復雜。
他的確見過韓百韌，就見過一面，十來年前，韓百韌從關外回來，抓到了一個關外部落頭領，全家老小都抓回來了。
因為這個部落頭領搶過商隊，老韓準備下令將這個頭領五馬分尸。
結果這個頭領說可以當細作，求韓百韌放他一馬。
韓百韌的確很心善，畢竟人家家小都在呢，最后也就真的放了一馬，從五馬分尸變成了四馬分尸。
“倒不是舊識。”華瓊訕笑一聲：“只是當年在邊關，遠遠望了一眼。”
韓佑暗暗松了口氣，要是老爹舊識的話，這事還不好搞呢。
不過轉念一想，真要是舊識，以爹的脾氣知道華瓊暗地里干了什么事，不用自己出手，老爹就得過來直接將他頭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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