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長門好細腰 > 第112章 計中是計

  張二餅被兩個部曲反剪著雙手,氣得跳起腳來罵人。

  “馮十二娘,你栽贓陷害!”

  馮蘊當著眾人的面,低低嘆一聲。

  “我只道你們張家人好勝心強,對我心生不滿而已。不料,你們心腸如此歹毒……”

  她看一眼哭紅了雙眼的孔云娥。

  “幸好任家的金戈和鐵馬兄弟兩人路過農具坊,不然云娘就要遭你們的毒手了……可惜,鐵馬兄弟為伸張正義,被張二餅殺害了。”

  她說得悲傷。

  張二餅瞪大雙眼,幾乎要氣瘋。

  “沒有。我們沒有殺人。人是你殺的,就是你這個毒婦殺的!”

  馮蘊望向軟在角落里的,抱著鐵馬不出聲的金戈。

  “金戈兄弟,你快告訴大家,你弟弟是何人所傷?”

  金戈沒有說話,一雙憤怒的眼睛,盯著張二餅。

  人群嘩然。

  親兄長當然不會為殺人兇手隱瞞。

  殺人的是張家兄弟無疑了。

  “張家人太囂張了。”

  “半夜到農具坊里來欲行不軌……”

  “金戈鐵馬大義啊,可惜了鐵馬,好端端一個精干的壯漢,就這般死在歹人手上。”

  “不!不是我們。”張家兄弟幾個還在大喊大叫,意圖為自己辯解。

  馮蘊叫邢丙,“堵上嘴巴,丟到牛棚里。明兒一早扭送將軍府。”

  堵了嘴,張家兄弟再沒有了聲音。

  馮蘊挺直肩背走到人群前面,看著那一張張火把掩映下的臉。

  “我馮蘊一心想護著村子里的人,在這亂世當前,過幾天安穩日子。”

  “可自從張家人來了花溪村,便成日挑撥是非,不干人事……”

  “明日,我會請賀功曹開堂審理,各位可到安渡城去,為枉死的鐵馬兄弟作證,為受張家兄弟欺辱的花溪村人作證。”

  村民散去了。

  張家兄弟也讓人押走了。

  馮蘊這才回過頭來看向孔云娥和金戈。

  “你倆有情,本該是一對。怪只怪命運捉弄,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但是……”

  他微微一笑,“命是命,運是運,誰說不可逆轉?”

  孔云娥嗓子都哭啞了,紅著眼問馮蘊。

  “阿蘊,你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么?”

  馮蘊看著金戈,“為了他。”

  孔云娥愕然,完全不明所以。

  金戈不是個蠢貨,又常年在蕭呈身邊行走,情緒從方才的激動中平息下來,他已然明白了馮蘊的心思。

  “你將云娘從臺城弄到安渡,便存了算計我的心思,對也不對?”

  馮蘊低笑一聲,“讓你明白事實真相,怎么能叫算計呢?”

  金戈望著她的眼睛。

  不生氣,不驚訝。

  他將情緒控制得很好,血手按在墻壁上,留下五個鮮紅的指印。

  “我不會背叛三公子。”

  馮蘊抬眸,“你很聰明,這么短的時間就想明白了一切。可惜,從你捅穿鐵馬胸膛的那一刻,你就回不去了。”

  她盯住金戈,突然笑了起來。

  “除非你想讓云娘和衡陽這輩子都背負著罪惡和痛苦過活,不然你只有聽我的。”

  金戈沉默不語,盯著她的雙眼,如染血霧。

  馮蘊又是淡淡地笑。

  “你當真以為你們的三公子,有多愛護你們嗎?”

  金戈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眼睛里充滿了疑惑。

  馮蘊任他打量,嘴角勾出淡淡的笑,“實話告訴你,當日在水云寺,是蕭呈讓平安來叫我,我這才離開禪房,避開了那場禍事。”

  金戈喉頭一哽。

  “三公子不知道云娘。”

  “是,他確實不知道你跟云娘的關系,不然也不會同意他的人將云娘送到安渡……他也不至于誠心虧你,可那又有什么所謂呢?”

  馮蘊盯住金戈,淺淺地道:“你的主子總歸是以利益為先的,而且疑心病重。如果讓他知道,當年水云寺那個歹人是鐵馬,知道鐵馬曾背著他,干出這等齷齪事,他會怎么想?”

  見金戈不語,她步步緊逼。

  “蕭呈要是知道,是你殺了鐵馬,和我一起設計了張家兄弟,他又會怎么想?還會一如既往的信任你嗎?”

  金戈退后兩步。

  “你到底要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馮蘊的目光幽幽冷冷。

  “我與你一樣,也有一個心結,亟待解開。”

  金戈看著她,沉默不語。

  但心下已隱隱明白了馮蘊的全盤計劃。

  她利用任汝德急于與她交好的機會,將孔云娥接到安渡。

  借著和任汝德的對話,刻意傳達出孔云娥當年受辱的事情,引起他和鐵馬的注意,再暗傳消息,讓他來見孔云娥,借機綁了鐵馬,利用鐵馬暴躁的性格,引導他們兄弟沖突,讓他失手逞兇……

  “我殺了鐵馬,或是鐵馬殺了我,對你而言,結果都一樣對不對?我和他,總有一個,將為你所用?”

  “不是。”馮蘊道:“我不要他,只要你。所以,死的一定是他。”

  金戈冷笑,“如果我沒有猜錯,張家兄弟也是你引來的吧?”

  馮蘊沒必要隱瞞這一點,“沒錯。”

  金戈問:“為什么?”

  馮蘊反問:“你可聽說過晉國的大內緹騎司?他們是緹騎司的人。如果我不除去他們,那我在花溪村就永無寧日。避得開一次,避不開第二第三次,早晚會栽到他們的手上……”

  金戈陰沉沉地盯住她,根本就不信她的話。

  “我記得,上次裴將軍就要殺他們,是女郎保住了他們的性命?”

  馮蘊微笑:“幾個小嘍啰的命,我不看在眼里。要死,也得死在該死的時候。”

  金戈內心惻然,“女郎好一招連環計。”

  馮蘊搖搖頭,“不,這還不夠。”

  說罷,又微笑著看向金戈,“你與鐵馬為蕭呈賣命,到頭來圖了個什么呢?卻連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了,值得嗎?”

  金戈問:“女郎又能給我什么?”

  馮蘊道:“在我馮蘊的眼里,男女相愛不講門第出身。你和云娘天生一對,本就該廝守在一起,還有你們的兒子衡陽,以后可以快活地生活在花溪村,或是你們想去的任何地方……”

  金戈垂下眼簾,一言不發。

  “你不用急著答復我。我給你時間。”

  馮蘊微笑著瞥他一眼,扶起孔云娥交到他的手上。

  “任汝德那邊,要怎么說不用我教你吧?”

  金戈仍然沉默不語。

  但馮蘊不擔心。

  為了孔云娥,他就不會對任汝德說出真相。

  

  馮蘊穿著那身狐貍皮的氅子回到莊子時,把睡在她屋里的阿右吵醒了。

  小姑娘揉著眼睛坐起來,“舅母?”

  馮蘊愣了下,過去安撫地拍了拍她,“快睡。”

  阿右問:“是阿舅又打勝仗了嗎?”

  馮蘊說過,有捷報隨時來報,阿右便以為她半夜起身是因為裴獗打了勝仗。

  “嗯。”馮蘊點點頭,看著孩童的雙眼在夜燈下變得明亮,突然有些心虛,“會打勝仗的。”

  阿右點點小腦袋,“阿舅可真了不起。”

  馮蘊不知說什么了,將人按入被窩里,掖好被子,“睡吧,明日還要去看你長兄抓的魚呢。”

  阿右小嘴巴噘了噘,“舅母,你是不是不喜歡阿舅?”

  馮蘊愣了一下。

  大晚上的,跟一個六歲的小姑娘討論這個?

  “不要胡說,快睡。”

  阿右撇一下嘴,“我阿母說,阿舅這種大冰坨子大木頭,是不會有女郎喜歡他的。舅母,你不要拋棄我阿舅好不好?他很可憐的。”

  馮蘊哭笑不得。

  她從沒有想過今生會幫敖夫人帶孩子。

  更沒有想過兩個小孩這樣磨人。

  上輩子,兩位金尊玉貴的小豆芽被敖夫人看得眼珠子似的,馮蘊這樣的姬妾,沾個邊都能讓她嫌棄,三年里,也只遠遠地看過兩眼罷了。

  她不說話,拍了拍阿右,哄她入睡。

  阿右卻呼啦一下站起來,鉆入馮蘊的被窩。

  “今晚要跟舅母睡,要聽舅母講阿舅打勝仗的故事……”

  馮蘊:……

  

  安渡城里,今日特別熱鬧。

  賀洽奉命治理安渡,有些日子了。

  城里的雞毛蒜皮和打架斗毆從來不少。

  他也認真解決,但從來沒有升過一次堂。

  他是武將,公開審理這種事情,是文官干的。

  賀洽覺得自己干不明白,但馮十二娘把人交過來,好一番振振有詞,事情逼到頭上了,將軍府里還住著平原縣君,他不干也得干。

  唉!

  賀洽長吁短嘆。

  他想去信州打仗,而不是在安渡升堂。

  “來人吶,將張氏兄弟押上大堂。”

  賀洽手底下沒有衙役,全是兵卒,一個個身上都佩著武器,看上去很是兇悍,可是,張家兄弟被押上來的時候,臉上不見半點畏懼。

  “馮十二娘誣告!”

  “賀君,我們兄弟沒有殺人,冤枉。”

  堂外涌來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

  大家削尖了腦袋往里鉆,其中很多是花溪村來的村民。

  不等賀洽說話,外頭先嚷嚷起來。

  “小民作證,張二餅兄弟幾個殺了人!”

  賀洽:“安靜!安靜。”

  人群安靜下來。

  賀洽看一眼立在堂側的馮蘊,還有當時在場的證人,金戈、孔云娥,以及花溪村的幾位村民,冷聲發問:

  “你們親眼看到張二餅殺害了鐵馬?”

  馮蘊道:“不是張二餅殺的……”

  聲音未落,又指著張三德,“是他的弟弟。”

  張三德嘴皮不如張二餅利索,這天上掉下來的黑鍋,砸得他腦袋發暈,氣得嘴抖。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們與那鐵馬無冤無仇,我殺他做甚?”

  馮蘊道:“無冤無仇就不會殺人嗎?那花溪村和你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盜糧,再誣陷到我的頭上?”

  張家兄弟瞇起眼,看著馮蘊目露兇光。

  “里正娘子,長著嘴,不是用來亂說話的。”

  “對!我們沒有殺他,我去時,他已經死了。”

  馮蘊臉色微沉,“金戈和鐵馬是嫡親的兄弟,不是你殺的,難道是金戈殺的?我會誣陷你,難道金戈和云娘也會誣陷你不成?”

  張氏兄弟臉上露出兇險,扭頭看著金戈。

  “馮氏,誰知他不是你的奸夫,專為你來說話……”

  又來了。非得給她指個奸夫不可嗎?

  馮蘊看一眼賀洽,再轉頭看著大堂外的百姓,“諸位都來聽聽,我放著大將軍那樣英武的男兒不要,隨便大街上拉一個奸夫,我馮十二娘是傻還是瘋?”

  堂上立即傳來哄笑。

  馮蘊看張家兄弟氣得發狠,又是一笑。

  “不要以為你們做的齷齪事,沒有人知道。”

  說罷她走到堂中,朝賀洽拱了拱手。

  “賀君,今晨,有人在花溪村河道里發現了沉糧,是張家兄弟所為……”

  又怒視著張家兄弟,“眼下多少人吃不飽肚子,啃樹皮,挖野菜,你們倒好,為了陷害我,居然把搶來的糧食沉入水底……”

  人群一片嘩然。

  這個世道的糧食多金貴啊。

  可張家盜糧后,居然沉水銷毀?

  罪大惡極呀。

  張二餅冷笑,“馮氏,我辛苦盜糧,居然用來沉河?那你說我是傻,還是瘋?”

  馮蘊道:“你不瘋,也不傻。相反,你相當聰明。眾所周知,你們張家是村里的窮戶,天天嚷嚷處境艱難,說我這個里正弱待你們,不分好田,讓你們吃不飽肚子,可諸位看看,他們張家哪個不是吃得肚皮滾滾的樣子……”

  頓一下,她重重哼聲。

  “更何況,那日我在大將軍和全村百姓面前夸下海口,要在十日內破獲盜糧一案,如果你們把搶來的糧食放在家里,就容易露餡,不得不沉河罷了。”

  張二餅氣得差點咬碎了牙槽。

  “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我們盜的?又如何證明那水底的沉糧是我們干的?我還說是你干的呢,不要紅口白牙地誣陷好人。”

  馮蘊道:“我自然有證據。”

  門口的人群里,立馬有人高聲大呼。

  “賀君,我們親眼看見的。”

  “賀君,我們有證據。”

  眾人看過去。

  那是花溪村的孫鐵牛和趙黑蛋,自打張家兄弟入住村里,他倆就湊上去,跟人家打得火熱,上次還在長門莊里公然污蔑過馮蘊,是張家兄弟的“自己人”。

  他們居然出來作證了?

  張二餅不可思議地盯住他們。

  最初他就懷疑過這倆狗東西接近他們,跪舔討好,是馮蘊的詭計,結果長門莊那夜,他們挺身而出,這才得了信任……

  沒想到,結果還真是馮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