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姐,你對我關心則亂。”
“你想,尋常家中有人去世,必定少不了人去報喪,更何況是西寧侯府這樣的勛貴人家?”
“宋元清死在牢獄,他大清早就能躺在棺材里被抬到街上,無非是陛下覺得人死債消,想開始彰顯自己的仁德,才允宋枝接走尸體。”
林芙蕖直直對上云皎月的目光,滿是詫異。
受指點后回神,想起自己忽略的疑點。
猶疑:“西寧侯府訃告訃文未發,宋駙馬就草草入殮……”
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道,“外頭的喪事隊伍過于簡單。”
“不僅平時和宋駙馬關系交好的人沒有出現,連身為兄長、妻子的宋小侯爺和安遠公主也沒出現。”
“也就是說,這場喪事是宋枝先斬后奏所辦。”
林芙蕖蹙了蹙眉,“她此舉,乃是讓外人往嫡母長兄的脊梁上噴唾沫。”
因此,按照西寧侯夫人的脾氣。
必會控制輿論,不讓外頭不著邊際的話發酵。
再借此收拾這個早已看不慣的庶女。
云皎月眼神含有深意,“義姐,一來宋枝這種陷母兄于旁人七嘴八舌非議的舉動,會惹西寧侯夫人生氣,西寧侯夫人自會出手。”
“二來,且不說宋元清之死,和我無關,查不到我頭上。”
“就是和我有關,她今日所鬧大的一切,連火苗都不會濺到我身上。”
說著,外頭的鬧聲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音和喪樂,竟然讓人聽不到一點動靜。
學士府府門外。
司禮監陳平再度拜訪。
他親自帶著東緝事廠手下浩浩蕩蕩出現。
這時,穿著各色麻布衣裳的民眾頃刻間鴉雀無聲。
齊齊靠著墻擠在道路邊緣,幾乎是有多遠就退了多遠。
連方才爭先恐后哄搶的銀錢,也全都扔在地上。
生怕自己會被抓到詔獄,嚴刑拷打殺雞儆猴擾亂侯府喪事。
陳平穿著身云緞圓領袍子,眼睛微瞇,掃了眼金絲楠木棺材。
最后將冰涼目光最后停駐在宋枝身上。
要是放在從前安遠公主沒墜胎,陛下也沒因宋元清莽撞蔑視天家威嚴而惱怒的時候。
他高低會給宋元清和宋枝三分好臉色。
然而如今,宋元清人走茶涼!
宋枝除去離開京都的西寧侯可作為背景倚仗,根本沒有可以讓他敬重的資本!
尖銳嗓音傳入在場所有人耳中,“宋小姐。”
“我本想諒解你的蠢笨,畢竟你突然喪兄,一時悲傷氣壞腦子也是有的。”
“可你好端端的……將棺材停放在學士府門前做什么?”
陳平眼神陰森可怖,“但凡你只是莽撞地舉行了喪事,在別人眼中尚且還能有為親兄長不管不顧討公道的烈性形象。”
“終歸你們侯府內斗二十幾年之事,好不容易落下尾聲,多少會引人唏噓。”
嘴角皮笑肉不笑,“誰能想到你這個蠢貨,竟然將怨氣,對準了初入京都半年不到的學士府!”
“你說你這般無理取鬧肆意發泄情緒……難道就不怕你議親之際,讓天下人都覺得你粗鄙不堪、小肚雞腸,難登大雅之堂?”
昨日,學士府上下所有人,連牢獄都沒進過。
宋元清死后,仵作驗尸,只說間接的死因是腸胃感染,拉水之余運氣極差才引發的癲癇。
不管是其中哪個事實,都無法將宋元清之死牽扯到云皎月身上!
陳平邁著穩健步伐走到宋枝身側。
還給宋枝留著顏面。
附耳道,“宋小姐,我看在你西寧侯的面子上,給你留著臉面。”
“東廠夜里有人急報,宋駙馬……明明是被你親自拿帕子捂死的!”
“你因一己之私權衡禮拜殺兄,這事情,難道還要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來?!”
宋枝巴掌大的小臉煞白,驚恐地眼睛瞪得渾圓。
想矢口否認。
下一秒眼角余光下意識落在烏泱泱的東廠侍衛身上。
平心而論,陳平的確足夠給面子。
東廠本身就可以隨意緝拿臣民。
她何必要逆著陳平說話?
還不如順驢下坡,忍下一時的怨氣。
好過真被東廠的人捉拿,徹底毀掉自己的名聲和未來!
宋枝寬袖遮蓋住的雙手緊緊握住,咬著牙從手腕處摘下種水上等的翡翠鐲子。
側身擋住大多人的視線。
識相塞進陳平手里,打點后,畢恭畢敬道:
“陳內侍,我父親西寧侯疼愛我,比宋琰更甚。”
“您若是能替我保守秘密,我和父親往后一定多多孝敬您。”
陳平垂眸瞄了眼手心里的鐲子,扯了扯嘴角。
不知何時,已將鐲子收入囊中。
沒正眼看宋枝,“宋小姐,鬧劇已經發生得夠久。”
“還不快請回?”
宋枝壓下心中燃燒著的怒火,從牙齒里艱難蹦出一字:“好。”
沒了身為駙馬的親兄長……
她就是只落魄的鳳凰!連一個閹人都敢給她使臉色!
抬手示意喪事隊伍去西寧侯府。
宋枝離開學士府門前,晦暗的眼神下陡然間兇光乍泄。
一股難言的羞辱感涌上心頭。
按下決心——
等父親回京后,一定要讓他送她進宮。
與其指望裴氏那個毒婦,草草給她指婚破落戶。
還不如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她寧愿當個伺候老頭的妃子,就算沒幾年風光日子可過!
她也要將裴氏母子,將一切曾經蔑視她欺負她的人,踩在腳底碎尸萬段!
云皎月此前和這位秉筆太監并沒有打過任何交道。
她在安置好林芙蕖后,帶著霜商出了院子。
站在照壁后頭,將陳平出口成章斥責宋枝的過程聽了個大半。
突然想起一個插曲。
她記得大齊內亂時,有個盛極一時的太監死在低階妃嬪手上。
雖然不知道那個太監姓甚名誰,但她知道對方是個頗具傳奇色彩的狠人。
和明代臭名昭著的太監王振有異曲同工之處。
同樣都是名落孫山的秀才。
同樣都是親自閹了自己,才入宮當的太監。
再靠著科舉積累下的才識,得到皇帝的賞識。
仔細想想,如今得到皇帝賞識的太監都在內閣。
這個劉平若是不和徐公公相比,也算盛極一時。
只是低階妃嬪的話……
崇明帝垂垂老矣,后宮除去皇后、鄭貴妃和張貴人以外,并沒有別的妃子。
繞過照壁往府外走。
以貴客上門的禮儀,去迎接陳平。
出府時心里實在疑惑,視線不自覺望向宋枝離去的方向。
“祁夫人,要見您一面,可真不容易。”
陰陽怪氣的聲音,拉回云皎月飄遠的思緒。
陳平眉間皺出的川字一閃而過。
視線里,云皎月一襲豆蔻綠長衫很是秀氣,外搭著件纏枝紋披風,八分清秀的臉生生襯托出額外的兩分矜貴。
發髻上沒有多余裝飾,只有一支精致的翠玉步搖垂掛,外加幾點俏麗的絨花。
看著居然沒有半點商戶出身的銅臭味。
倒是有幾分鐘鳴鼎食之家文人女眷的模樣。
昨夜陳平回府后,手底下的線人來報,云皎月根本沒去帝師府!
悶哼了聲記恨,“好在,今日總算是見到了。”
云皎月眼尾微挑,清亮眸子對上對方陰森的目光。
她脊背挺直如松如竹,不諂媚不低微。
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冷嘲熱諷,緩聲,“陳內侍日理萬機。”
“每日參與批紅之余,還掌管督查東廠,在民間可謂權勢最熾。”
禮尚往來繼續道,“我一介婦人,久居深宅。”
“尋常訪客若想見我,只需白日光里明正大遞個拜帖。”
“您位極人臣,要說見您一面才不容易呢。”
陳平臉部肌肉微微抽搐,聽出云皎月是在暗諷他半夜造訪,見不得人。
是愈加厭惡云皎月這個敢明褒暗貶的商女。
陰鷙雙眼幾乎瞇成了一條縫。
怒目切齒,“祁夫人真是口齒伶俐。”
心中有顧忌,想到自己要是再請不到云皎月給他的老祖宗兼師父徐公公治病……
自己這堂堂二把手,少不了被斥責。
深吸著氣忍下激浪拍向礁石的澎湃怒意。
先斬后奏,伸手去請云皎月上轎子,“祁夫人,廠公聽聞您醫術高超。”
“特地讓我請您去他在宮外的府邸醫治。”
看似禮賢下士般,實則半點余地沒給女人拒絕。
隨行的下人紛紛抱刀施壓,整齊劃一的動作隨著衣袖摩挲聲響徹街巷。
擔心云皎月不去,冠冕堂皇輕嗤道,“有道是行得春風有夏雨。”
“人情往來,向來是有所付出,才會期望有所回報。”
“方才本公公好歹維護了學士府的顏面,不知道祁夫人能否做到投桃報李,降尊紆貴隨我走一遭。”
話畢,排山倒海的氣勢撲面而來。
聲振屋瓦的聲音一遍一遍傳徹街道,“請祁夫人上轎!”
“請祁夫人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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