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的隊伍好幾十個人，鄉鄰居多，也有一些親戚。
林陌披陰陽褂戴五岳冠，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潘妮跟在他的身邊，一邊走一邊撒紙錢，遇橋放炮。
這種傳統出殯，標配應該還有幾個樂師隨行，一路吹吹打打。可惜許貴林太窮了，請不起樂師。衛東有說他來付錢請樂師，但被林陌勸回去了。不是孝子花錢請樂師出殯，那是要觸霉頭的。
一些排面上的東西，那其實是給活人看的。有些老人活著的時候兒孫成群，卻過著吃糠咽菜，不能自理的日子，死后兒孫們卻大擺筵席，風光大葬。這樣的事情，林陌跟著師父走南闖北的時候見多了。
那不是孝順，那是病。
許貴林捧著母親劉秀的靈位走在林陌和潘妮的后面，神色黯然。
出殯的隊伍來到坎下的空地上。
林陌焚香點蠟，潘妮放炮。
隨后，林陌立于墓坑旁邊，手持龍靈劍，朗聲誦咒：“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岳瀆真官，土地祗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回向正道，內外澄清。各安方位，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
這是安土地神咒，下葬第一步。
咒畢，林陌收起龍靈劍，取出畫符用的毛筆，點在了墓碑上，又誦點碑咒：“我今把筆對天庭，二十四山作圣靈，孔圣賜我文章筆，萬世由我能作成。點天天清，點地地靈。點人人長生，點主主有靈。點上添來一點紅，代代兒孫狀元郎。進呼，發呼！”
點了墓碑，林陌跳下墓坑，將五谷雜糧分別撒在東南西北中五個位置。依次是，中央戊己土，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撒完五谷雜糧，林陌拿出事先寫好的《凈陰宅表文》念誦，焚燒。
衛東將一只公雞遞給了林陌。
林陌拍打了一下公雞的頭。
公雞“喔喔”叫了兩聲。
林陌念道：“領魂雞來領魂雞，你帶亡人去歸西；婆娑世界見佛祖，永保兒孫代代吉。鸞鳳一叫亡人笑，云開五彩吉星照。”
這念的是雄雞叫魂咒。
咒畢，林陌又將五色土撒在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
棺材入坑。
林陌點了一根香，一手持雞，右手以香畫符，一邊畫一邊誦念：“伏以好金雞，好金雞，愿在須眉山上啼，頭戴金冠腳踏泥，兇神惡煞奔如飛。”
蓋土。
許貴林跪在墓碑前默默垂淚。
林陌祭過厚土，整個流程就走完了。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講究。
林陌對這些流程和咒語有他自己的理解，那就是傳統、信仰和精神寄托。你說它沒用吧，它的確沒用，不具備法力。可你要說它沒用吧，從古至今都是這么來的，不整這些反而不正規。
陰陽師給人主持白事，核心其實就是尋龍點穴，但這太專業了，一般人懂不起。所以，他這個大師級的陰陽師在這些送殯的人眼里，反而不如那些跑江湖的半罐水風水先生。
畢竟人家有樂隊，半人高的音箱，幾公里外都能聽見響的大喇叭，甚至還有穿三角褲的姑娘跳舞，那才叫有面子。
出殯時隊伍還算齊整，回去的時候就散亂了。
有鄉鄰親朋悄聲議論。
“這葬禮是我見過的最簡單的葬禮，連個敲鑼吹號的都沒有，哎！”
“現在貴林他媽走了，就剩下他一個人了，真是可憐。”
“三十出頭了連個對象都沒有，我估計將來又是一個五保戶。”
“貴林坐過牢，連個正經的工作都沒，送外賣有什么出息，哪個姑娘愿意嫁給他？”
這些話林陌聽著都覺得難受，更別說許貴林了。
人窮就是這樣，親戚朋友鄉鄰面前抬不起頭，誰看都低人一等。
回到許貴林的家里，鄉廚的豆腐宴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叫豆腐宴，那是因為喪家的餐桌上必須要有一道清水煮豆腐的菜。
許貴林奉上了紅包，卻不是之前說好的18塊，而是厚厚一只紅包，目測里面裝了兩三千塊錢。
林陌估計許貴林是把鄉鄰親戚隨的份子錢都塞進紅包里了，他當場拒絕了，讓許貴林拿18塊錢包進紅包里，這才收下。
“貴林，這兩天忙過了就到錦城來，陪林大師跑一趟蘇江。你和潘妮聽林大師安排，一定要護他周全。”衛東提前打了一個招呼。
“行，我明天就來錦城。”許貴林的回應很干脆，沒有絲毫猶豫。
林陌說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到了錦城再聊。”
“你們吃了飯再走吧。”許貴林說。
“我還得回去做些準備，就不吃了，你去招呼客人吧。”林陌轉而對衛東說道：“老衛，我們走吧。”
衛東點了一下頭，上車發動車子。
林陌和潘妮上了車，破舊的面包車駛向村口。
許貴林進屋跟人打招呼，卻看見林陌脫下來放在堂屋門口的陰陽褂，慌忙上去拿起陰陽褂追出來。可是衛東駕駛那輛破面包車已經駛出好幾百米遠的距離，他喊了兩聲也不見停車。
面包車里，林陌回頭看了一眼。自從開了玄瞳之后，他的感官遠比常人靈敏，剛才衛東和潘妮都沒有聽見什么聲音，可他卻隱約聽見了許貴林喊叫的聲音。可惜，他回頭的時候面包車剛好轉進一個彎道，沒有看見人。
潘妮把她的手機遞了過來，屏幕上顯示的是她的微信名片。
她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上是一個純真而甜美的笑容：“林大師，加個微信，日后好聯系。”
這張臉的迷惑性是真強，任誰見了這樣一張秀美且稚嫩的臉龐，多半會認為她是一個在校的高中生，天真純潔。可實際，她卻是一個讓衛東這樣的老社會人都要頭疼的問題少女。
林陌拿出手機掃了她的微信名片，加了好友。
潘妮的微信名字叫“快手妮”，微信頭像是一只“社會貓”的圖片。之所以覺得是“社會貓”，因為那只貓被P上了紋身，紋的還是青龍，有點荒誕的喜感。
“林大師，到了蘇江，你要是覺得我和貴林哥不便露面的話，你就用微信跟我聯系。”潘妮說。
林陌點了一下頭：“可以的，到時候……”
突然，一輛越野車從側面沖過來，直接撞在了面包車的腰部。
轟隆一聲巨響，面包車的車身瞬間變形，側滑翻到了路邊的菜地里。
林陌的頭在撞車的一剎那撞在了車窗上，玻璃碎了，他的頭也破了，血流滿面。劇烈的沖擊與震動也影響到了他的大腦，滿腦子都是嗡嗡的聲音，無法思考。一顆心仿佛也停止了跳動，無法呼吸。
衛東和潘妮的情況也很糟糕，兩人的頭也破了，衛東被卡在座位上無法動彈。潘妮則蜷縮著車廂里一動不動，胳膊被鐵片割開了一條口子，鮮血涌出來，染紅了她的衣服。
越野車的車門打開，下來兩個人。
車上下來兩個人，都用黑色的絲襪套著頭。從體型和穿著還有皮膚來看，一個年輕，一個年長。
兩人往翻在菜地里的面包車走來，身上殺氣騰騰。
林陌剛好緩過氣來，視線穿過沒玻璃的車窗，剛好看見兩個黑絲蒙頭的人跳下田埂，他頓時愣住了。
這情景在警匪片里倒是常見，可人家黑絲蒙頭的悍匪要么搶運鈔車，要么黑吃黑搶敵對幫派的毒品，這兩個家伙竟然搶一輛破面包車……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