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璟與師瑭回來之后，師家幾個主要的主子便都聚齊了，于是師丞相回府之后就做了決定，后日就請族老來做見證，開祠堂，給師清夏這個親女上族譜。
沈半夏聽到消息時，先是高興，然后就注意到屋子里其他人神色各異，總歸沒幾個高興的就是了。
沈半夏問：“怎么了？這不是好事嗎？怎么都一副喪氣模樣？”
夏蘿垂眸不說話。
還是平日里存在感不強的秋菊輕聲開口：“小姐，這……清夏小姐上了族譜之后，您……”
半遮半掩，但沈半夏也回過味來了。
她道：“你們怕我被逐出族譜？”
秋菊也垂眸不語了。
屋子里其他人也是期期艾艾的，都不敢說話。
沈半夏覺得好笑，道：“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夏蘿：“小姐……”
沈半夏想了想，覺得這事也是得跟她跟前這些奴仆們說清楚了。
剛發現自己穿越到古代的時候，沈半夏可不會像一些穿越小說里的主角，跟這些仆人們講什么民主，說什么平起平坐。
一是因為古代生活條件限制，如果她穿到一個普通百姓身上，她估計也過不了幾天日子就會想著怎么雇傭人來分擔日常雜活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用水。不論是喝的熱水還是洗漱用的熱水，都需要先燒吧？那燒水就得用柴，然后用柴之前得先劈開，劈開之前得先去從外面撿回來甚至砍回來……
真要全自己干了，沈半夏覺得自己一日什么也沒干，時間就過去了。
二是平起平坐這個觀念，它不適用這個時代，真要用，那就看你運氣怎么樣了。比如你要跟你的丫鬟姐妹相稱，那你就要提前做好以后可能成真“姐妹”的準備，夠不夠膈應人？
三……沈半夏有自知之明，她既然不能以一人之力掀翻整個封建王朝，創建一個民主國度，那她去與旁人宣揚她在現代接受的教育思想，要么讓人覺得她腦子有問題，要么就是讓一些人……清醒而痛苦。
她不是偉人，所以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
但沈半夏身邊的這些奴仆，說是她的人，可在脫離了師家千金的身份后，這些奴仆本質上應該說是師家的人。
若她真要離開師家，將原本屬于師清夏的位置徹底還給她，那么這些奴仆按理也應該留在師家，而不是跟著她走。
哦，其實也是沈半夏覺得，她養不起。
她打聽過了，如今民間一個雞蛋一文錢，五文錢能買一斗米，而夏蘿一個月就能領三兩銀子。
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夏蘿一個貼身丫鬟月例銀子就有三兩，平時還有賞錢，養一個丫鬟都費不少錢呢。
嚴家這門婚事要真定下來，沈半夏是不打算把這些人全帶過去的。
就算定不下來，沈半夏以后也會脫離師家，只保持親戚關系來走動就行了。
“師家族譜當然是用來記師家血脈，我既然已經被證實不是師家人，又怎么能占這個位置呢？”沈半夏輕言細語，緩緩道來：“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個養女，如今姐姐回來了，肯定要上族譜。可若是我還站著師家四小姐的位置，那姐姐豈不是尷尬？”
“傳到外面去，恐怕還會讓人以為，師家并沒有多看重姐姐這個真正的師家千金，也影響姐姐之后的生活，多少會讓人看低了她。”
“以前我是師家大房唯一的嫡女，以后姐姐也是師家大房唯一的嫡女，這獨一無二的位置，不能因為我在師家住了這么多年，就剝奪了屬于姐姐的地位。”
眾人聞言，紛紛低下頭，離得最近的夏蘿直接紅了眼眶，輕聲道：“可這樣一來，他們、他們又會怎么說小姐您……”
沈半夏笑了一下，“我不在乎。”
夏蘿：“……”
沈半夏：“就算我從族譜上被除名，可母親對我的疼愛是真的，兄長也依舊將我當妹妹看，就連姐姐，也對我極好，沒有遷怒我，還那么關心我，旁人的目光又能影響我什么呢？”
就算沒有這些，沈半夏也不覺得有什么。
在末世生存久了的人，其實多多少少都會變得有些“獨”。
她有師家依仗，是她的幸運；身體不好，也不能說是她的不幸。
至少，能夠重新活過來，沈半夏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了，旁人怎么看，并沒有那么重要。
沈半夏這一番話，晚些時候就被師夫人等人知道了。
師夫人坐在桌旁，聽完婆子復述的這些，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紅著眼眶看向桌對面的中年人，哽咽道：“怎么就成了這樣呢？她怎么就不是我女兒呢？”
中年人正是師丞相，也是師家這一代的家主，師承望。
師承望看著自家夫人淚眼婆娑的模樣，也是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清怡她自己也想明白了其中利害，你作為母親，應該高興才是。”
師夫人泣聲：“老爺這話說的，我做母親的，聽見她這樣明事理，只會難過，又哪里會高興呢？”
師承望：“……你把她教養的很好。”
師夫人捂著帕子，輕輕搖頭：“不，我沒有教她這些。”
師承望：“……”
聽到養女這番話，師承望心里要說毫無動容，那是假的。
只他作為家主，更為理智一些，道：“她這般清醒，作為女子存世，應是好事。”
師夫人眼眶中的淚珠終究是落了下來，泣道：“可，這是我沒有護好她。若我將她護的周全，她就不會明知那徐方進并非良人卻還忍耐，也不會如今還為我師家，為我親女去考慮那么多，她……”
“她來這人世走一遭，時日無多，本可以無憂無慮，卻……”
這才是讓師夫人最難過的。
師清怡本就注定早亡，即便師家請了最好的大夫為她診治，也不能延長她的壽命。她只剩短短幾年，卻還不能無憂無慮過完這一生，師夫人做為母親，怎么會不難過？
師承望沉默片刻，半晌道：“若不然，讓瑭兒娶了她？如此也能上族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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