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禾以為這些書契花不到多少時間，就能準備好。
但她顯然是高估了這個時代的手速，毛筆字寫起來，可要比用簽字筆寫起來慢多了。
一下午的時間，也只簽了十個人。
趙貴的手都寫得開始發抖了。
但為了能保住這份活計，他還是咬牙堅持著。
又寫了三份后，天也快要黑了。
蘇秀禾只好對其他還沒簽上的人說：“你們明日……不對，后日早上再來簽吧！不過，明日早上開始就要正式上工，聽到了嗎！”
按照這速度，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這三十份書契，怕是也要花上兩天的時間。
今天寫了十三份，明天再花一天的時間抄寫，到后天應該就夠了。
大家還是問了最關心的問題，“那明天算工錢不？”
“算，咋能不算，我還能讓你們給我白干活？”
“那成，咱們明兒個早上就去木炭坊干活去！”
提起干活，大家都勁頭十足。
能掙錢，就代表能養家糊口了，能給爹娘妻兒吃上飽飯了！
趙貴見天色已晚，便也放下毛筆，恭恭敬敬的站到一旁，“那嬸子，我也先回去了，這些還沒抄完的，我帶回去抄，用不著到后日，明日就能全都抄寫完畢。”
“你這孩子，也是個實心眼的，用不著這么急，反正這書契，明日簽不完，后日也可以，后日還簽不完，大后日也可以。”
蘇秀禾一點都不急。
人反正已經找好了。
不差那一天兩天的。
趙貴不想自己頭一回干活，就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嬸子，不礙事的，反正我晚上也有時間。”
“那好吧，你帶回去抄吧。”蘇秀禾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又從抽屜里找出兩支蠟燭，遞給了他，“夜里抄寫，點這個，這個亮一些。”
蠟燭可是個金貴的玩意兒，尋常人家夜里，也只點的起油燈，這蠟燭，也只有富貴人家才舍得用。
趙貴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嬸子，我用不起這個，我家有油燈。”
“那便還是不要帶回家抄寫了。”
“……好吧。”趙貴只得硬著頭皮將那兩根還沒點過的蠟燭接過來塞進懷里，“那嬸子，姐姐，小林香，我便回去了。”
趙芳擔心自己的弟弟，便喊來林青山，“青山，你送弟弟回去。”
“哎，好。”林青山便帶著趙貴出了門。
村路不太好走，天也越來越黑了。
沒怎么走過夜路的趙貴，要不是有林青山帶著，三番五次都要走到水里去。
“姐夫，對不住，我沒看清路。”
林青山也沒惱他，反而牽住他的手，溫暖而粗糙的手，跟他們這些讀書人有很大的區別。
趙貴緊張的腳底下都打擺子。
差一點又要把自己絆倒。
林青山卻笑了起來，“你怎么跟你姐似的，走在平地上也能摔跤，小心著些。”
“哎。”趙貴活這么大，還是頭一回被男人牽著手，還是自己的姐夫。
一直送到趙家村的村口，林青山才松手。
“謝謝姐夫。”
“謝我干啥，要謝，就謝你姐姐，要不是你姐姐喊我送你回來，我才不呢。”他現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妻寶男，媳婦讓他干啥他就干啥。
趙貴將懷里的紙卷抱得更緊了，一路小跑進了家門。
趙老頭蹲在門邊上等了半天，看到他回來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咋樣，干活累不累，吃不吃苦？你姐有沒有給你安排一個輕省點的事情干干？”
“不累，今天就抄寫了一些書契，這些是還沒抄完的，嬸子同意我帶回來抄，還給我兩只大蠟燭！”趙貴把懷里的拉住小心翼翼的拿出來。
又粗又大的兩根蠟燭，在市面上，差不多要五十文一根了。
尋常人家可舍不得買。
趙老太看見兒子手里的那兩根蠟燭，又嘖嘖嘖了起來，“這敗家娘們，才掙了幾個錢，就開始這般浪費了，這么精貴的玩意隨手就給。”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了半天，最后又說：“你別仗著人家大方，就拿人家的東西，不辦正事，這蠟燭只有干活的時候才能點，你若是自己要讀書，就點油燈，曉得了沒？”
“娘，我知道的，不會隨便浪費人家的東西。”
趙貴小心的先將紙卷放回自己的屋子里，他的房間里，還有一章木質的桌子，供他平日里讀書學習，如今正好可以用來抄寫這些書契。
筆墨紙硯，他都有全套。
吃好飯后，他洗凈雙手，才將蠟燭點上，顧蘭在一旁替他研墨，孩子趴在床上，好奇的看著爹娘。
趙貴小心的將飽蘸墨汁的毛筆緩緩在紙上寫下。
一直寫到深夜，他才揉了揉早已酸疼不已的腰肢。
將墨跡吹干之后，又將蠟燭吹熄。
最后，點上了微弱的油燈，將自己記滿筆記的課本拿出來，又研讀了半個多時辰。
直到眼皮都快抬不起來，顧蘭又起來喂了一遍奶，他才卸下。
天剛一亮，他就又開始奮筆疾書。
打算在吃早飯之前，再抄寫兩份。
湊足了十份，簡單的喝了一口稀粥，他便又抱著紙卷去了大山村。
趙芳一晚上都心神不定的，生怕自己弟弟會出錯，一個大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等到弟弟走來，她急忙問道：“抄的怎么樣了？”
“又抄了十份！就差七八份，就全都抄好了！”趙貴說。
趙芳看到弟弟眼底的烏青，心里難免有些心疼，“也別太勉強自己了。”
“不勉強，嬸子交代下來的活，我還是要早些做好才是，抄完之后，我還讀了半個時辰的書。”明明沒睡多久，趙貴卻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勁兒。
仿佛不睡覺都不要緊似的。
趙貴見到蘇秀禾出來，連忙高聲道：“嬸子，我又抄好了十份！就差七八份沒抄了！再給我一上午的時間就行。”
蘇秀禾無奈搖頭，他們老趙家的人，是不是都是實心眼的？
這孩子，怕是一晚上都沒怎么睡覺吧。
咋人家趙老頭和趙老太養的崽崽，都這么勤快，這么省心呢？
再看看自己家的。
林硯坐在桌前，干了一碗粥，還把空碗遞到她面前，“娘，再來一碗。”
蘇秀禾冷著臉，直接賞了他一個腦瓜崩，“自己去盛！慣的你。”
“哎喲，好疼！”
林硯捂著腦袋，想不通自己哪里又惹娘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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