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滿銀沖出窯洞時，只看到石圪節方向有幾道亮光一閃而沒，隨即重新陷入黑暗。
具體是啥，根本沒看清楚。
這時，劉向陽反應過來，有些激動的開口：“王大哥，你看到了嗎,剛才打得是信號彈！”
“啥，信號彈！？”
“你不會看認錯了吧？”
蘭花和少安齊齊驚訝出口，神情立馬變得嚴肅。
至于王滿銀那邊，完全處于懵逼狀態。畢竟他出來時，啥也沒看到。
“這東西我以前見過多次，肯定不會認錯。王大哥，咱們咋辦？”劉向陽情緒仍然有些激動。
“啥咋辦？你想干啥,能干啥……公社里有人負責，說不定是晚上演練的，有什么可慌張。”
王滿銀有些無語的勸道。
聽到這話，剩余三人松了口氣。
尤其劉向陽，也感覺自己緊張過頭了。
“飯差不多做好，咱們吃飯吧。今天晚上月亮挺好，干脆就在外邊吃……”
接下來四人利索收拾好桌椅，又把油燈掛在崖面上照明。為防止被風吹滅，還特意加了個玻璃燈罩。
王滿銀雖然只做了三個菜,分量卻不少。
尤其那半盆野雞肉燉粉條，足夠每人盛兩大碗。
菜端上桌,四人邊吃邊聊,不時扭頭看向石圪節公社方向。
好在一切正常,再沒有啥異常發生。
等肚里攢了些食物后,王滿銀才把酒杯擺上，又從代銷點里拿了兩瓶白酒。倒滿后,他事先講明，自己不勸酒,各自根據情況盡興就行。
在喝酒這方面，王滿銀一直保持后世的習慣。
能喝就喝,不能喝拉倒。不一定非要在酒桌逞英雄，回家躺在床上嗷嗷吐，那樣就沒意思了。
更甚者，最后還有喝出麻煩來的。
類似場面，王滿銀在后世經歷過不少。有次過年在朋友家聚會，更把他徹底給嚇到。
當時有兩人喝多了，因為一句話吵吵起來。
其中一個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沖到朋友家廚房，拿把菜刀沖過來，照著對方就砍。
等一群人反應過來時，那人身上已經中了兩三刀。幸虧沒砍中要害，只是胳膊上有一刀比較嚴重。
后來有人從中說和，這事兒算沒經公。不過持刀者沒落著好，除了負責醫藥費外，還賠人家五萬塊錢當營養費。
即使如此，一群喝酒的人也覺得挺臊氣。畢竟大過年的，誰也不愿意攤上這種事兒。
至于王滿銀的朋友,更被媳婦吵了大半年。
也從那以后，他在酒桌上就存著一份小心，從來沒有再勸酒。
小風吹著，夏蟲叫著。
幾個人吃的相當舒坦，直到十點多才散場。
事情發展果然和王滿銀猜想的一樣，第二天他就聽王延強講起，昨晚公社民兵在搞演練呢。
***
對于村里開會的節奏，王滿銀已經非常適應了。
如果隔兩三天不去飼養室大院一趟，他自己都感覺身上有點發癢。
一套程序走完，照例由趙建海傳達開會主題：“我們今天開這個糖化飼料喂豬先進經驗推廣會……這種方法可以讓飼料的利用率大大提高，而且生長快，效益好。在過去，像秸稈紅薯蔓這些草料只能用來喂牛喂羊。現在只要經過發酵，統統可以喂豬。這樣以來，我們就擴大了豬飼料來源。而且經過糖化發酵處理，還能夠提高飼料的營養價值……”
“下邊我說一下糖化飼料配方，秸稈百分之五十，米糠，豆餅、麥麩的比例分別是……”
聽著臺上激昂的講話，王滿銀難得在心里感慨一句：這一天天的，趙建海也挺不容易，真為罐子村社員們的生活操碎了心。
從種子該怎么往地里種，再到農作物植株間距留二十厘米好還是二十一厘米好，另外野草應該什么時候鋤掉，以及土糞怎么用……這些都有先進經驗的。
村里很多種一輩子地的老農民，也沒趙建海懂得多，甚至給人一種應接不暇的感覺。
人家關心完莊稼種植，又開始操心罐子村的生豬養殖，絕對稱得上全能型人才。
不過社員們顯然沒聽懂糖化飼料是啥東西，等趙建海把話講完，愣沒有一個回應的。
當然另一方面則是現在養豬的先進方法太多了，幾乎每隔幾個月就有一種出現。
從最早的二割法育肥，最后變成三割法……接著又開始流行三注射，還有喂肥豬粉。
所謂二割法，就是人們養豬的時候，將豬仔的耳尖、甲狀腺割掉。據說這樣既可以節省飼料，又能夠快速增長。
后來在此基礎上，又有人發明出三割……就是多一刀，把豬尾巴也割掉。
至于注射，則是給豬注射豆油和各種腺素，還有牛乳和蛋白。分為三注射，五注射，還有六注射的。
當時工作人員來罐子村里講的挺好，說有公社做過實驗，平均每頭豬每天長肉八斤以上，最高長十三斤半。
罐子村真有不少人照著經驗做，結果被割的豬仔死的死傷的傷。僥幸活下來一頭，也成了粘液水腫病豬，好容易養到百來斤重，誰知食品站看過后根本不收。
所以現在人們學聰明了，任憑趙建海講的口干舌燥，卻沒人敢插話的。畢竟現在養頭豬不容易，辛辛苦苦大半年，誰愿意陪著折騰。
關于糖化飼料，王滿銀也不懂。按照自己所學的化學知識分析，麩皮經過一系列發酵后，里邊所含的淀粉的確會轉化成麥芽糖，也能夠改善飼料口感。
但是具體能不能提高營養成分，順便給豬增肥，這個王滿銀不敢保證。因為在喂豬這個行業，他真是外行。
對于不懂的東西，還是不要亂發表意見。
不過在他看來，就算有效也很難推廣。
還是那句話，麩皮豆餅從哪里來？家里存有這東西，早被人吃了，誰舍得喂豬。
見沒人做出反應，趙建海直接點名：“二隊長，你表個態，這次的經驗推廣你們二隊能不能做？”
“做肯定能，關鍵你又是米糠，又是豆餅麥麩，這些飼料從哪里弄來？能不能讓公社里提供支援……要是撥給二隊幾百斤米糠和豆餅的話，我肯定帶頭支持，可以先從我家養的母豬開始實驗！！”王連順答應挺干脆，半點不帶含糊的。
他心里算盤打的挺好，米糠豆餅麥麩可是好東西。如果公社真能批一部分，可以當儲備糧留著。等明年春黃不接的時候，再給每家分一些。
至于拿來喂豬，他才不舍得呢。
豬又不會開口說話，吃沒吃飼料，誰也不知道。
當然如果沒有這些好處，就算趙建海說破天，自己也肯定不會干的。
“公社有十幾個村子，肯定沒辦法給二隊支持。你們可以先干起來，等出成績了我給二隊慶功。你們可是樣板小隊，做事情當然要沖在前面……”趙干事繼續講道理。
“買麩皮谷糠豆餅都要錢呀！你也知道，二隊剛貸款買了一輛手扶拖拉機，現在賬上沒錢。要不這樣，趙干事，你向公社申請一下，讓幫我們把手扶拖拉機的貸款給免了，我動員所有養豬的社員們拿白糖喂豬？”
王連順繼續訴苦。
他同樣沒整清楚糖化飼料是啥，理解成用白糖摻和飼料喂豬了。
見對方如此不配合，趙建海有些尷尬的扭頭看著王滿軍：“一隊長，要不你家帶個頭？”
在他看來，王滿軍對村里事情還是很積極的，而且對自己也相當尊重支持。
這也是趙干事更愿意在一隊吃派飯的原因。
“嗯，趙干事，這個事情肯定是好事兒，我當然要支持。但你也知道的，對吧，我家婆姨頭發長見識短。因為雞尿濕泡柴禾，動不動就跟我吵吵。有一回大清早起，我還沒起床，她剛把鍋灶火點上……這個情況，所以說要慎重考慮……另外呢，我說那個哩……”
一隊長雖然比較積極，卻也不傻。
講起話來像嘴里含個驢毬一樣，支支吾吾半天。
臺下坐著的社員們聽一愣一愣的。他們現在連一隊長家婆姨早上做啥飯，孩子吃飯打碎碗都知道了，愣沒聽出對方同意用新方法養豬，還是不同意。
剛開始趙干事扭頭認真聽，眼瞅著半天扯不到正題上，他忍不住打斷道：“一隊長，你到底想說啥？這事兒能不能做，給個準話。”
“嗯，做倒是能做，我和連順叔看法一樣，能讓公社給弄麩皮谷糠……”見對方臉色不對，王滿軍終于不再東拉西扯。
“我剛才已經說過，全石圪節那么多村子，公社根本照顧不過來。需要靠你們一隊社員自己動手，不能光想著提要求。”
王滿軍到底對趙干事還是比較恭敬的。
他猶豫了一下，又提出自己的想法：“要不這樣，咱們其他東西都省了，光弄點麥秸加水發酵怎么樣？”
“你那是漚糞，”黑暗里不知道誰接一句，“干脆直接把豬趕到糞堆邊吃多好。”
社員們聽到這話，頓時哈哈笑起來。
可不嗎？村里漚麻也是這個套路。
那味道，太沖鼻子了。
趙建海算看明白，兩個生產隊長都不愿意拿自家豬做實驗。如果換成一個雜姓村子，事情要好辦很多。關鍵罐子村除了兩個上門女婿外，幾乎沒有雜姓。王滿囤遇到什么事情喜歡往后退……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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