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纛之下，氣氛如冰雪一般冷凝，女真大汗皇太極已是沉默不語多時。
前后不過是兩炷香的功夫，由兩黃旗勇士所組成的"先鋒軍"便是肉眼可見的稀薄了不少。
要知曉不同于國內那些留守廣寧如豬狗一般的"漢人包衣"，這兩黃旗勇士可是他們大金能夠在遼東立足的關鍵所在。
而眼下損傷如此之多，卻也不過是將戰線推進到三屯營城外，仍沒有對城頭的官兵造成實質性的損傷。
這代價，未免有些太大了。
"大汗.."察覺到皇太極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寒意，立于其身旁的范文程有些不安的扭了扭身軀，略帶遲疑的說道:"眼下我大金已是突破了官兵的防線，當即刻命令蒙古騎兵沖鋒才是。"
言罷，范文程便是扭頭看向蒙古大軍所在的右翼，臉上露出了一抹不滿之色。
盡管場中局勢已是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不時便有女真勇士倒在血泊之中，但早就該有所"反應"的蒙古大軍仍是于原地逗留。
任憑急促的鼓點聲不斷變換節奏，但涌在前排的蒙古騎兵們始終按兵不動，好似全然意識不到場中的焦灼一般。
聽得此話，皇太極肥大的身軀便是一震，一雙陰霾的眸子也是望向蒙古騎兵所在的方向，但卻未置一詞。
作為"金蒙聯軍"的締造者，他深知這些看上去"忠心耿耿"的蒙古騎兵皆是奔著打家劫舍來的，絕不會平白幫助他們大金，用麾下騎兵的性命去攻打一座戒備森嚴的城池。
若是逼得急了，這些心思不軌的蒙古騎兵甚至有可能"臨陣倒戈"，屆時局勢將對他們大金愈發不利。
坦率來講，自己之所以拉攏這些蒙古韃子，僅僅是為了分化明廷的勢力，并沒有對這些看上去人多勢眾的蒙古騎兵寄予厚望。
畢竟就連在所有蒙古人心中享有特殊地位的"蒙古大汗"林丹巴圖爾都被自己領兵趕到了草原深處，遑論其余的"蝦兵蟹將"。
"大汗，還想要個辦法才是。"見皇太極沉默不語，另一側的濟爾哈朗也是臉色難看，忍不住低呼道。
雖然因為年紀的緣故，他的軍功遠遜于其同父異母的兄長阿敏，但其胸中才干卻是毫不遜色。
以他的見識自是能夠瞧出，眼下局勢對于他們大金十分不利，雖然女真勇士在付出了慘重代價之后已然涌至三屯營城池腳下，但距離破城之時仍是遙遙無期。
若是任憑局勢這般發展下去，就算他們能夠憑借著兵力的優勢，最終拿下眼前這座關隘，只怕也會因為元氣大傷，無力維系在遼東的統治。
若是說的在嚴重些，顧忌他們連遼沈都不一定能夠守住，只能退守已然被"遺棄"數年的老寨赫圖阿拉。
屆時，損兵折將過后的大金定然無力抵擋養精蓄銳的十余萬遼東軍的反撲，也無力復刻"薩爾滸之戰"的奇跡。
毫不夸張的講，從兩黃旗勇士被選為先鋒，并奉命朝著三屯營城發起攻勢的那一刻起，關系到他們大金國運的齒輪便已然開始轉動。
"死戰不退。"
喉嚨上下聳動數次，皇太極強忍住內心不斷翻滾的諸多情緒，迎著周遭將校各式各樣的眼神，聲嘶力竭的咆哮著。
縱然不將前幾日他在密云城外折損的將士考慮進去，眼前的兩黃旗勇士傷亡已是超過三成有余。
二貝勒阿敏親自統率的鑲藍旗因為進場時機稍晚一些的緣故，傷亡雖然沒有這般慘烈，但估摸著也達到了一成以上。
放眼他們整個大金的歷史，僅發生過一次大軍傷亡超過三成以上，卻又繼續忍耐的戰事。
那一次，發生在天啟元年，最后是由他們大金最終笑到了最后，并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遼陽和沈陽兩座遼東重鎮，徹底在遼東站穩了腳跟。
時隔多年有余，他們大金又要面臨選擇了。
嘩！
片刻過后，黑色大纛之下便是一陣嘩然，周遭將校臉上均是涌現了一抹驚詫之色。
本以為一向智勇雙全的大汗應當會有什么錦囊妙計，卻沒想得到這樣一條軍令。
難道真要他們大金勇士用性命去換一座"政治意義"遠大于實際意義的城池嗎？
亦或者說大汗不甘數次在明軍城池外無功而退，已然失去了基本的理智，打算不惜代價的殊死一搏了？
雖說軍中近些時日打造的戰車及云梯等攻城器械已是先后進城，大軍的傷亡速度也有所下降，但長此以往，終究不是個辦法吶。
此地畢竟是距離遼東千里之遙的薊鎮吶。
"爾等愣著作甚，沒有聽到大汗的旨意嗎？！"
正當周遭將校手足無措，遲遲不發一語的時候，心神緊繃的范文程終是反應了過來，趕忙朝著竊竊私語的將校們訓斥道。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倘若大金就此一蹶不振亦或者身旁的大汗失勢，他范文程決然沒有好下場。
國內以大貝勒代善為首的"貝勒們"皆是將他視為眼中釘，而生養他的明廷更是將其音容樣貌廣發天下，乃是朝廷永不赦免的欽犯。
"奴才遵旨.."
"遵旨。"
面面相覷過后，在場將校受限于多年養成的尊卑習慣，不情不愿的點頭稱是，隨后便是快速打馬離開。
嗚嗚嗚！
積威之下，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沉悶而又蒼涼的號角聲便再度于女真軍中響起。
像是受到了召喚一般，正在三屯營城外浴血奮殺的女真韃子們在短暫的錯愕過后，便是愈發瘋癲，竟然不顧頭頂不時傾斜而下的箭雨，如同一頭失去了理智的野獸一般，胡亂將手中的弓弩一丟，便是手腳并用的向上攀爬而去。
雖然絕大多數女真韃子都不能在城頭官兵犀利的攻勢下堅持超過半炷香的功夫便倒在血泊之中或被劈頭蓋臉的巨石滾木砸中成為一灘血泥，但城外堆積的碎石夯土卻因為這些瘋癲的女真韃子，堆積的越來越高。
與此同時，一架架張牙舞爪的戰車也是緩緩行至距離城池約莫數十步遠的地方，吸引了城頭官兵注意力的同時，也為城外女真韃子提供了些許防護。
咻咻咻！
箭矢破空聲響起，一直處于被動挨打的女真韃子在付出了慘重代價之后，終是緩緩站穩了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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