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陽光般熾熱的嫁衣上繡著金鳳。
這件嫁衣全身都由云錦制成,上面的金鳳更是用一根一根細如牛毛的金絲修成的。
顧寧只是在金鳳的眼睛處輕繡了一筆,這件嫁衣便算是成了。
顧寧嘆了口氣,眼神憂慮的盯著一旁的鳳冠。
嫁衣不算費事,基本都是繡娘做的,只是這鳳冠,卻是要切切實實的戴在她的腦袋上,這鳳冠足足有五十斤重!
顧寧還沒戴上它,便已經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就在顧寧憂愁之時,桂嬤嬤與大長公主都忍不住笑了出聲。
“別的女子都想要戴上這鳳冠,但到了你這,鳳冠仿佛不值錢一般。”大長公主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該說你什么才好。”
聞言,顧寧皺著眉頭,沖著大長公主撒嬌道:“外祖母,您難道不覺得這鳳冠太重了嗎?”
“別說是戴著它走到太極殿了,就單單是戴在頭上片刻,我都覺得腦袋要斷了。”
“呸呸呸!”桂嬤嬤趕緊道,“郡主,大婚在即,您可不能說這些話。”
大長公主也是一臉嚴肅:“寧兒,說話要謹慎些。”
顧寧趕緊點了點頭,但她看向鳳冠的眼神,還是掩不住的嫌棄。
大長公主無奈,在心中嘆息好幾聲。
還是個孩子心性,這讓人怎么放心她入宮?
就在這時,春玉一臉復雜的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張帖子。
大長公主見到那帖子上一個“徐”字,眼睛便瞇了起來。
“徐家送來的帖子?”
“是。”春玉低頭,小聲道,“說是徐家大小姐徐斐瑤請郡主去徐家赴宴。”
“徐家?”顧寧聽得這話,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也輕輕地瞇了起來。
雖然她被大長公主禁足在小院里,但對于外面的消息,也是十分清楚的。
“今日殿下剛說了要調整氏族錄與削減庇蔭入仕的名額,徐家大小姐就送來了帖子,這心思昭然若揭啊。”
顧寧捏著下巴,聲音幽幽道。
大長公主的神情很是難看,她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句道:“這宴會,你要去。”
聞言,顧寧一愣:“外祖母,您不是不愿讓我摻和到這些朝政中嗎?”
“我只是讓你不要自作主張。”大長公主沒好氣道,“但這些事,你是一定要參與的。”
“你要讓他們知道,你不僅僅是因為裴家出身才得到殿下寵愛。”大長公主一字一句道,“你除了家世,還有能力。”
“讓殿下重視與寵愛的并非裴家出身的長寧郡主,而是你顧寧本身。”
“你明白嗎?”
顧寧仍然沉浸在震驚中,聽見大長公主的話后,她還沒能回答。
大長公主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跟殿下早已通過氣了,對于如何削弱世家勢力上,你們想法必定是一致的。”
“但其他人不知道,若是通過你告知徐家、乃至其他世家,那他們必定會拋棄對你的偏見,真正的重視你這個人。”
“因為在他們看來,你能左右殿下的決定。”
“寧兒,我不愿你如其他后宅女子一般,終身只能圍繞著夫君轉。”
“你如此聰慧,不該被埋沒。”
大長公主說話時,輕輕地揉著顧寧的腦袋。
聞言后,顧寧眼眸噌的一下就亮了。
“外祖母!您放心!”她提起裙擺,小臉緊繃,很是嚴肅,“我一定會將這件事辦妥的!”
“我這就去找謝宴通氣!”
她說完這話,便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大長公主見她背影,剛才還是布滿愁緒的一張臉上,突然又遍布了笑意。
“這孩子……”大長公主搖了搖頭,“去跟殿下通氣是真,想要見殿下也是真。”
見顧寧跟謝宴的感情好,她高興,卻又有著擔憂。
少年夫妻,情分總是最濃的,可這份情意,是否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大長公主的眼中劃過一抹愁緒。
這時候,桂嬤嬤上前一步,小聲勸說道:“公主,兒孫自有兒孫福,您擔心這些幾十年后的事,未免也太早了。”
“再說了,郡主如此聰慧,必定不會落得……的下場。”
桂嬤嬤未盡之意,大長公主心知肚明。
她眼中有著愁緒,卻又很快隨著風消散。
“你說得是,是我太過憂慮了。”大長公主微微頷首,“寧兒絕不會步她母親的后塵。”
說完這話,大長公主便起身離開了。
另一邊,顧寧興沖沖地走出了裴家的大門。
即便只是被困在府中兩日,但對顧寧來說,這時真正意義上的度日如年,別說是兩日了,就算是一刻鐘,她都忍受不了。
走出大門,顧寧聞到了名為自由的氣息。
她在離開裴家的那一瞬間,便有眼線將消息送去了宮中。
幾乎是同時,顧寧的信也送了進來。
上面只有簡單地一行字——醉香樓見。
岳榮眼睜睜地瞧著謝宴冷若冰霜的一張臉在此刻消融,俊美的臉上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瞧著謝宴手中的那封信,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送來的。
“出宮。”謝宴迅速起身。
岳榮連忙應了一聲,跟在了謝宴身后。
醉香樓的最頂層,顧寧撐著下巴,看著滿桌的佳肴卻沒什么胃口。
一直到謝宴的身影出現后,她眼前便是一亮,激動的站了起身。
“你來了!”顧寧見到謝宴的那一刻,就像是一只蝴蝶,翩迭飛向謝宴的懷中。
謝宴將顧寧抱了個滿懷,身后的人早已識趣的離開了。
顧寧拉著謝宴坐下,清了清嗓子。
正當謝宴以為顧寧要說一些動聽的情話時,卻聽得顧寧興奮的話語:“明日我要去徐家。”
聞言,謝宴眼中的期盼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徐家?”
“徐家目的不純。”謝宴皺起了俊眉,“恐怕是為了今日朝堂上的事。”
顧寧飛快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但我還是想去。”顧寧沖著謝宴笑了笑,湊到了謝宴面前,“到時候我狐假虎威,讓他們以為我在你面前能說得上話。”
“而且我是世家出身,他們對我的身份有著本能的信任,他們一定覺得,我不會做出有損于世家的事。”
“為了家族利益,我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說服你,讓你將削弱世家勢力的舉措影響降到最低。”
“如此一來,只需要我假裝跟你商量一番,便能順理成章的將我們之前準備好的舉措推出。”
顧寧眼眸亮晶晶的,就這么直直的看著謝宴。
面對她如此期盼的眼神,謝宴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然而,他最為擔心的,還是顧寧的安全。
“你所設想的是最好的情況。”謝宴輕輕地揉捏著顧寧的手心,無奈道,“若是……”
“你難道不相信我嗎?”顧寧抬眸,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滿是狡黠的笑意,“我之前可是將匈奴王室耍得團團轉,更別提這些世家了。”
“他們聰明謹慎,但他們最大的缺點就是傲慢。”顧寧笑盈盈道,“他們的傲慢絕不會讓他們高看一個女人。”
謝宴在心中輕嘆了一聲,然而顧寧抓住了他的衣領,兇巴巴的問道:“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好。”謝宴無奈應下,“不過你也要答應我,若見勢不妙,就要立刻離開!絕不能逞能!”
“你就放心吧。”顧寧拖著長長的尾音,幽幽道,“我是最怕死的了!一旦情勢不妙,我就立刻逃跑!”
謝宴雖是答應,卻也沒有全信顧寧的話。
顧寧的膽子他是知道的,用膽大包天來形容也不足為過。
片刻后,謝宴沉吟了一會兒:“我會讓岳榮跟著你。”
“可是……”
“你若是不同意,那徐家的宴席也不必參加了。”
謝宴態度是難得的強硬。
瞥見謝宴微冷的臉色,顧寧輕哼了一聲,但還是一口應下了:“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了!”
“我們再來對一遍。”顧寧話鋒一轉,眼眸亮晶晶的盯著謝宴看,“之前我的提議,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庇蔭入仕也是一種恩賜,的確不能全部取消。”謝宴輕輕地捏著顧寧的手心,緩緩道,“五品以上官員,可以讓家族子弟參與考試。”
“這些考試能者居之。”謝宴道,“至于伯爵以上的門戶,可擁有直接庇蔭入仕,但僅限于五品以下。”
“至于更加詳細的……”謝宴沉吟一會兒,道,“還得細細思考。”
楚國庇蔭入仕的弊端是顯而易見的,但凡是世家,都能讓其家族子弟堂而皇之地入朝為官,少則五品,多則三品。
放眼看去,半個朝堂都是當年的紈绔子弟。
這些紈绔子弟一個個不學無術,在外欺男霸女,在內當甩手掌柜,還要用國庫養這么一大批只吃不做的廢物。
廢帝一死,這些廢物倒是也跟著死了不少,然而還是有著不可小覷的數量。
謝宴所說的這個舉措一旦推出,必定會引起朝廷震蕩。
顧寧眼珠子轉了轉,靠在謝宴耳邊,低聲道:“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聞言,謝宴皺起眉。
然而他還沒說話,顧寧輕輕地一個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顧寧笑眼彎彎:“殿下,你不會拒絕我的吧?”
她朝著謝宴撒嬌,目的明擺著。
偏偏謝宴真吃她這一套,聽得她的話,縱然心中再擔憂,也只能應下了。
“好。”謝宴無奈道,“但你要答應我,明日去徐家,務必要帶上我給你的人。”
顧寧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脖頸:“那群人里……該不會有你吧?”
“政務繁忙。”謝宴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岳榮會帶人去保護你。”
顧寧了然的點了點頭,其實在謝宴說出這番話后,她還松了口氣。
她眼底的那點小心思,謝宴自然不會錯過。
但縱然知道了,謝宴也只能在心中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門外,岳榮跟春玉面面相覷。
他撓了撓腦袋:“明日去徐家很危險?”
春玉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算不上危險,最多是有些波折罷了。”
徐家好歹是除了裴家以外首屈一指的世家,他們絕不會蠢到做出魚死網破的事,而且那徐大人,也的確是一個體面人。
“想必也就是請郡主過去,當一個說客。”
聞言,岳榮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只是……岳榮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若有所思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這顆心跳得太快了,讓他有些不安。
見岳榮這副模樣,春玉皺起了眉:“你這是怎么了?”
“沒事……沒事……”岳榮擺了擺手,在心中暗暗道,只盼一切都是他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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