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這一刻開始，李修元便不再抄寫佛經，而是將這任務交給了清風。
讓他每天抄一個時辰佛經，其他的時間任由他自己安排，練劍也好，去涼亭中看佛經也罷。
山下的老人公羊博也替李修元感到高興，畢竟這寺里的傳人之事得到了解決。
以后的年年月月，至少有清風陪著他一起修行，還能說說話，煮一壺靈茶，也是一樁美事。
在老人看來，清風和他，甚至李修元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眼見樹上的蜜桃就要被吃光的之際......
卯時，天邊的第一抹魚肚白還沒有躍出天際之時......
緊閉了多少天的藏佛殿的大門，“吱呀！”一聲，輕輕從里面打開，一道金色的光影流出。
在寺院里轉了兩圈，然后自圍堵上飛逸而出，往山間的樹林而去。
先在山坡上的涼亭轉了兩圈，又如一縷流光隨著山前的一掛瀑布飛流直下，在桃花江嬉戲了一番。
最后，于天光一點點明亮起來之際，“嗖！”的一聲，自江水中沖天而來，回到了山間的參天古樹之上。
對著樹上為數不多的蜜桃靈杏發起呆來，想了想，摘了一個杏兒咬了兩口。
伸手間，又自另一棵桃樹上摘了一顆蜜桃啃了起來。
不知吃了多少杏兒，幾顆蜜桃，這才摸著肚皮，看著山下一步一步往上而來的清風發起呆來。
想了又想，最后還是于金光流轉之間，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清風今日出門早了一些，街上的面攤還沒做生意，他打算讓花椒多煮一些粥，在山上吃。
他要先跟先生念經，再抄一會佛經，下午再去涼亭里看劍。
這樣的日子是他從前不曾有過的，不管是在端木世家，還是跟著師傅在東方郡的寺中修行，好像都沒有眼下這樣充實。
正自思想之時，山間一陣風起，拂動他的僧衣，山間傳來一股幽幽的果香......
抬頭望去，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張著一張嘴合不攏，過了半晌，才喃喃笑道：“師姐怎么爬去樹上玩了？”
只見桃樹上站著一襲紅裙的少女，看上去飄然若仙，渾不似人間凡人。
卻是沉睡不知多少日子的小龍兒一朝化龍，離開佛堂，在山間游戲了一番之后，又填飽了肚子，將清風堵在山路上。
“接著！”
小蝶兒將手里的蜜桃丟給清風，問道：“這桃和杏兒都快被你們吃光了，師傅也不喊醒我，你們太不像話了。”
清風接過蜜桃，淡淡地嘆了一口氣：“烏鴉和花椒，還有我一直想去叫師姐，奈何先生不許我們打擾你的修行。”
小蝶兒這才“哦！”了一聲，問道：“我睡了多久，這些日子山上有沒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清風想了想回道：“來了一幫土匪，被先生揮手滅了，山上一日之間，因為先生的破境變成了眼前的仙境......”
小蝶兒驚呼一聲：“我怎么說嘛，我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變樣了，原來是先生破境了。”
便在此時，兩人的耳邊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清風你是不是也想上樹玩玩？小蝶兒你玩夠沒有？”
“啊......”
小蝶兒猛然一驚，差一些就從樹上掉下來，扭頭大叫道：“師傅你不要在背后嚇小蝶兒，我來了......”
說完如一道風，自高高的桃樹上飛掠而下，往山上而去。
一邊喊道：“清風你要沒事，去樹上玩玩。”
......
這一天清晨，因為小蝶兒醒來，李修元沒有去佛前念經，而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清風。
洗漱一番之后，帶著小蝶兒出了大門，去山間漫步。
小蝶兒是他的弟子，也跟他的女兒一樣，這許多日子不見，他也甚為想念。
拉著師傅的手，小蝶兒依舊是纖小清稚的模樣，并沒有因為化龍之后而長大了一些。
踏著晨霧，李修元輕輕地嘆息一聲。
跟她認真說道：“小蝶兒，以后我們離開這方世界之前，你不許再離開我的身邊，不許再破境，知道了嗎？”
“師傅為什么？”小蝶兒一驚，眼珠忽然轉了起來。
“不要以為你破境之后就很了不起。”
李修元帶著她來到山坡上的涼亭，說道：“你若想有一天變成一個女圣人，你若想回到蠻荒看你的外婆，便不能在這方世界破境渡劫。”
“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連烏鴉和花椒我也沒有說過，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嗎？我跟你說過，你眼下需要修心......”
看著眼前的一掛瀑布，以及山下的桃花江，李修元繼續說道：“也許冬天的時候，我們就會離開這里。”
小蝶兒先是一驚，然后臉上露出一抹歡喜的神情。
點了點頭：“小蝶兒自然要聽師傅的話，我只是奇怪，一覺醒來，那神龍塔竟然不見了，連著塔里的師兄和師姐也不見了。”
嘮叨一番，小蝶兒將在塔中的一番經歷跟李修元講了一遍。
但是李修元再聰明，也沒想到小蝶兒竟然如此這般便通過了無數的考驗，想著想著，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天上地下，也只有一個小蝶兒能想到這古靈精怪的法門，將幾個絕世高人糊弄了過去。
最后竟然只是斬出一劍，便得到了一朝化龍的機緣。
想到這里，李修元忍不住看著她贊嘆道：“小蝶兒，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為了化龍，吃了多少苦頭啊？”
小蝶兒點了點頭：“這事我知道，干爹的事情，母親當年悄悄地跟小蝶兒說了很多回。”
“她啊......”
李修元搖搖頭：“你老娘、老爹只有擁有一絲神龍血脈，而你卻擁有最為純正的神龍精血，可惜啊，我現在已經沒了......”
“嘻嘻，干爹別怕，等小蝶兒以后厲害了，就保護你。”
小蝶兒繼續說道：“干爹，小蝶兒身在身上有七種不同的龍氣，師姐說我是天下間最厲害的神龍哦。”
李修元淡淡一笑：“你連化龍池都沒進，就已經化龍，自然是天地間最為神龍的小家伙了。”
想了想，李修元摸著她的腦袋說道：“這事，你可以讓烏鴉知道，花椒師妹暫時不要告訴她，其他人更不能說。”
小蝶兒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那小蝶兒不能飛了。”
“不可以，除非有一天你踏入化凡之境，除非有一天我給你找到一個圣人做師傅。”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師傅不會教人，你需要一個圣人做老師。”
搖搖頭：“小蝶有師傅就很滿意了。”
李修元淡淡一笑：“之前跟你說過，你要聽懂天地之意，明天一些規則，看天看地看眾生，看自己。”
停了一下，李修元繼續問道：“如此，你在云起寺里看見了什么？”
小蝶兒搖搖頭，沒有吭聲。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你若做不到我要你做的，你最后只能破境，變成一個跟山下老人一樣的修士，便是有一天成了仙，也無法成圣。”
小蝶兒嚇了一跳，這才老老實實地說道：“小蝶兒知道錯了，以后不再往外面亂跑了。”
連著嘆了三聲，李修元指著面前的鐵柱，跟小蝶兒說道：“清風和郡主，在這字里行間看見了兩種劍意，你坐在這里看看。”
說完起身往寺中走去，一邊說了句：“一會我讓花椒來叫你吃飯。”
小蝶兒“哦！”了一聲，她沒想到自己剛剛醒來，師傅就帶著她來涼亭里看佛經。
心道寺里不是到處都雕刻著佛經嗎？連著他夢里，也是睡在刻滿佛經的佛堂里。
只是，當她看了一眼之后，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
等他回到佛堂，清風剛好念完一卷佛經回到客堂，正在燒水準備煮茶。
花椒和赫連若雪已經醒來，正在準備早餐。
清風看著李修元獨自回來，忍不住問了一句：“先生，師姐去了何處，怎么不跟你一起回來？”
李修元指著寺外回道：“你和郡主都看見了劍意，我讓她坐在那里也看一會，吃飯的時候再叫她回來。”
清風想了想問了一句：“清風想跟先生請教關于劍意的修行。”
“說吧，正好這會沒事。”
李修元一邊清查茶壺，一邊說道：“于我看來，練劍只是一門熟練活，沒有太多的技藝。”
清風問道：“請問先生，若將漫天星光比作劍雨，我要如何破去？用劍氣？還是護體的罡氣？”
清風只是最簡單的一句話，便將李修元問倒了。
便是他自小修行劍法，已經將斬雪一劍修煉到了凝聚出一絲法則之力，依舊被清風這個問題難住了。
想了又想，他只好苦笑道：“人定不能勝天。”
清風點了點頭，顯然對李修元的回答表示贊同，又繼續問道：“既然如此，為何我們還要苦苦修行？”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他想到了當年的天山，想到了當時為了先生一劍斬雪十五朵那驚艷一劍。
回想這一路走來，一直將先生當成了自己超越的目標，直到有一天，他超越了先生。
那么這以后的日子來？
想到這里，李修元沒有跟清風討論劍法和劍意，只是凝聲回道：“當你弱小的時候，你遇到的每一個對手，都是你的敵人！”
“你若想活下來，只能拼了命地去超越他們......等你站在一個很高的地方，發現身邊很難遇到對手的時候，你的對手是誰？”
“天地萬物，甚至你遇到的一個強大的敵人，只是你前行路上的一盞燈。當有一天，你自己變成了那盞燈的時候，你還要不要修行？”
清風聞言一愣，問道：“這跟劍意有什么關系？”
李修元看著他搖搖頭，說了一句：“漫天的雪花也好，漫天的星光也罷，只是一個讓你感到敬畏的目標，卻不是讓你去戰勝他們。”
“一片雪花很薄，很是當一座雪山崩塌的時候，卻能無情地將你摧毀，在這之前，你要不要試著去斬落一朵雪花？”
“即便你一劍能斬雪花無數，可是面對漫天飛雪，而面對一座雪山崩塌，你依舊顯得那么弱小，那么無力，那么，你要不要修行？”
赫連若雪聽到這里，忍不住回道：“先生，姑姑說，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阻擋我們修行的腳步。”
清風想了想苦笑道：“是我想的太多了，還是先將這一縷火焰，修煉成一道劍氣吧。”
就在當下，從寺外傳來小蝶兒的聲音：“師傅，我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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