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大菩提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季主
  約么行了半柱香工夫,季月年穿過破敗不堪的連綿宮闕,在樹境的殘缺境壁之前止住了腳步。

  金圣宮娘娘為了催動化靈至寶,不惜大肆汲取朱紫妖國的本源氣運,妖國金印崩毀之后,在氣運之力狂暴熾烈的反噬之下,偌大的朱紫地境幾乎生機盡滅,不僅天地靈氣淺薄無比,甚至就連那些瑰美巍峨的建筑都仿佛在剎那之間跨過了無數光陰,陳舊殘破至了極點,再也看不出曾經哪怕一絲一毫的繁盛之象。

  咔嚓。

  碎裂之聲傳入耳畔,本就已經滿是裂紋的樹境境壁在氣運之力的侵蝕之下終于不堪重負,化作數不清的透明光影崩散開來。

  季月年抬首望著直插云巔的古老靈樹,依稀想起了數百年前摘霞道會之時的熙攘之景,那般萬靈來朝的盛況,如今早已化作云煙消散無影,再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心念動間,身下有半透明的九瓣蓮臺光影凝聚而出,乘風借力,沿著靈樹的龐大樹干扶搖而起,朝著高及兩萬三千丈的樹冠云闕遙遙行去。

  已是傍晚戍時,天光漸隱,一輪陰月懸于霄天之上,燦白月光灑落而下,輕柔地撫摸著靈樹之底數之不盡的殘垣斷壁。

  一道雪白玄光沿著靈樹樹干乘風而上,熾烈的罡風在耳畔呼嘯,發絲隨風翻揚而起,季月年御著九瓣蓮臺光影,心神深處卻驀地涌起陣陣難以言明的孤獨之感,仿若天地之間只余了自己一人。

  渭淵山海之境降臨,短短數日之內,極北邊陲數百地界的生靈盡皆入了往生輪轉,無論是沒有半點修為在身的凡俗之人,還是攝掌一方地界的神宮宿靈之境生靈,都如同微弱的塵埃一般湮滅消散,沒有半點區別。

  夜雨無聲。

  季月年御乘著九瓣蓮臺,徑直穿過重重云海,落在了樹冠云闕之前。

  不知不覺間,雨勢漸急,季月年身周有淺淺的冰藍靈光縈繞而起,無論是袍袖邊角之處,還是發絲之間,皆是泛著瑰美無比的湛藍光暈,將天象雨水阻隔了出去。

  云闕宮門之下,灰暗的雨幕之中,隱約立著一個人影。

  狂風呼嘯,黑壓壓的沉重烏云翻滾涌動,有了一道轉瞬即逝的縫隙。

  天穹之上銀白的月光映過那云層縫隙,穿過細細的雨簾,灑在了人影的臉上。

  其臉面之上皆是可怖的虛無,世間的任何恐怖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尋常生靈只需看上一眼,便會神魂震顫,甚至就連心智都有可能崩潰。

  身鬼。

  天地之間的身鬼隱于“雨”之天象,可無論是何處的身鬼,始終都不會真正現出身形,身鬼無質無形,生于天地規則,可以毫無阻礙地侵入真靈之中,乃是一種詭異無比的隱秘生靈。

  一旦其能夠顯現出被人所見的身形,便說明此身鬼的修力極為可怕,甚至到了超脫天象重凝神魂的地步。

  那只身鬼一步踏出,身形扭曲之間,下一刻便在云闕宮門之下消失,出現在了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指,徑直撫上了它扭曲模糊的面龐,詭異冰涼的氣息漫入指間,甚至就連神宮之中的神海玄氣都有了些許震顫。

  數百年前,白玉樓離開太御圣宗之時,曾親自割裂出了一縷掌鬼天符的氣息,送予了季月年。

  那掌鬼天符源于元景玄山,乃是元景玄山的上仙所煉制,因曼陀花妖稚言誕下了白玉樓,故將這道仙符賜予了稚言,作為其護身之物。

  常人都對身鬼避之不及,而白玉樓卻因這道仙符之故,最喜攝殺身鬼,其送予季月年的這一縷仙符氣息,便是用來蘊養一只超脫天象的身鬼化生所用。

  樹冠云闕位于靈樹之巔的重重云海之上,足有兩萬三千丈之高,無論哪一種天象降臨,此處都極容易蘊養出鬼靈之物。

  摘霞道會之時,季月年將這一縷仙符氣息悄無聲息地種在了云闕宮門之下,如今數百年過去,它汲取了數之不盡的身鬼修力,終于在上一次天象之中攝了一只剛剛誕生的身鬼,將那些修力盡皆灌注其上,使其超脫出了雨之天象,能夠真正顯化出身形。

  身鬼雖名為鬼,卻并不是鬼物之屬,而是一種詭秘的天象生靈,其之可怕神異根本不可想象。

  雨勢漸歇,烏云盡散。

  皎白的月輝映照之下,季月年靜立于重重云海邊緣,俯視著靈樹之底那一片死寂的妖國皇城,輕聲道:“我有兩卷真法,一卷名為《玄陰》,一卷名為《龍血》,你要修哪一卷?”

  其語氣雖是問詢,卻并未給出第三個選擇。

  身鬼在天象之中化形而出,剛剛誕生靈智不久,此時將剝離而出的血源予其修行,不但能夠擺脫一些血脈之上的牽連,更能對其修力了若指掌,無論其成長到什么程度,心念動間,皆可剎那間廢去其所有的修力。

  天象生靈,所御使的力量名為修力,而尋常生靈卻將身鬼當做鬼物,從始至終都是一種謬誤。

  不知何時,它的頭顱之上亦是披了黑袍布帽,將其形貌完全掩藏在了漆黑的罩袍之下。

  “敢問季主,《玄陰》何解,《龍血》又是何解?”

  它的聲音冰冷靈透,有著極強的浸透之感,似乎可以直接傳入生靈的心神深處。

  天象生靈一旦化形而出,其靈智之高根本無法想象,便似人間的宿慧一般,有著生而知之的神異天賦。

  季月年側頭看了它一眼,在它的詭秘黑袍之上停留了一瞬,道:“《玄陰》乃是神道真法,《龍血》則是仙道之卷。你若修了神道,我便將你當做煉藥的丹爐,聚陰的神陣;你若修了仙道,我便將你當做渡海的蘆葦,破劫的道刃。”

  “如此聽來,修那神道真法卻是個短命的差事,總歸是仙道活得長久些,我修《龍血》便是,”它略一沉默,上前行至季月年身側,與其一同俯視著生靈絕跡的朱紫皇城,“我誕生至今,季主還不曾賜名。”

  云散風起,狂風呼嘯著席卷而過,將它頭上的罩袍撩起了一些,隱約露出了其白皙如玉的額頭,以及額前隨風翻揚而起的一縷青絲。

  季月年輕笑,并未開口,而是輕翻手掌,一卷泛著金紅光暈的龍血真卷緩緩凝聚而出。

  東海龍宮的血源真血。

  他手中持著光華流轉的血脈真卷,眸光之中雖隱約帶著笑意,可其中倒映著的皎白月影卻愈加清寒,冰冷如同萬載不融的霜雪。

  它沉默著將那真卷取了過來,黑袍之下伸出的纖白手指如同驚鴻乍現一般,轉瞬即逝。

  季月年并未看它,而是立于重重云海的邊緣之處,衣袂飄揚之間,散作了漫天細碎的青芒。

  神宮宿靈之境的生靈,已經可以在短距離之內施展凝形化影之術。

  “冷清孤寂,月下嬋娟,喚作季清嬋便是。”

  季月年的聲音漸行漸遠,隱約傳入耳畔,它依舊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捧著那龍血真形之卷,其上縈繞著的璀璨金紅光暈彌漫而至,逐漸映入了瞳孔深處。

  季清嬋。

  ……

  瀾江大峽谷。

  鐘鼓之音入耳,吞月元君神色有些忐忑,緩緩行入了山神真殿之中。

  巍峨的供奉真殿早已是滿目瘡痍,高及數十丈的瀾江大山神神像被毀去了大半,只余了殘破的龐大身軀倒塌在側,其上有著死寂之氣四散蔓延。

  那塌陷的瀾江大山神神像之下,有著一個身著長袍的身影,此時正靜靜地望著神像僅剩一只的灰白雙目,輕嘆一聲,道:“此山神恪盡職守,并無錯處,卻是被第九宮生生誅了真靈,剝了神位,實在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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