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來到大殿，心情很不美妙。
就在剛才，
公子高、公子將閭幾人讓以匈奴、東胡為首的使者給套路了一番，竟是答應了對方的比斗。
可是答應就答應吧，贏了還好說，但這幾人偏偏就輸了。
這......
拿自己的弱項跟別人比嗎？
更重要的是，當嬴政到來的時候，這比斗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父皇，兒臣......兒臣被他們騙了！兒臣......”
“他們抬出來一個黑毛畜生，竟是要我等與之搏斗！這、這......非人力可為啊父皇！”
“父皇...”
嬴政看著說話的這幾個兒子，公子高和公子將閭的三條腿都嚇的還在顫抖。
可...
這兩人都還有直面的勇氣，至少也曾想擼開袖子大干一場讓父皇見識見識他們的武力也不比那異族什么王子弱...
只是現實相當殘忍，才剛去到殿外就讓那關在籠子里的大怪物給嚇的兩腿發軟，別說嘗試了，就連看一眼都害怕。
嬴政瞇著眼睛，氣的不行！
特別是胡亥，直接當場嚇尿！
眾臣皆對那所謂的異族使者怒目而視，這就是所謂的為大秦陛下壽誕助興嗎？
怕不是來找麻煩給下馬威的...
“退下！”嬴政對胡亥等人冷喝了一聲，此刻不是暴怒之際，而是要解決一下眼前的窘迫。
一群廢物！
沒那功夫，還要攬這瓷器活，自己丟臉也就算了，還連帶著大秦丟臉，就連嬴政也頓覺面上無光。
而此刻，
那所謂的怪物已然抬入了大殿之中。
“嗷吼！”
還沒等嬴政發話，那籠子之中的怪物便人立而起，抓著看起來并不牢固的籠子嘶吼，渾身黑毛搖顫，震的在場之人的心都在發顫。
即使是嬴政，也不由心頭一凜！
那怪物站起來竟比人還高！
足足有兩米的樣子！
王綰站出來行禮傲然道：“陛下，大秦乃禮儀之邦，何須逞匹夫之勇？既然他們要斗，與之文斗便足以碾壓之！”
聞言，
嬴政只是冷冷掃了一眼沒有回答。
文斗？
示弱嗎？
他堂堂嬴政豈會向異族示弱...
王賁、李斯等人聞言，皆是嗤之以鼻。
既然要文斗，那你王綰早干嘛去了，之前為何不提出來并阻止胡亥幾個廢物的愚蠢舉動，還就偏偏看著他們受辱是吧...
看王綰此刻的樣子就異常驕傲，都跟抬下巴看人快差不多了，就一副‘看吶，最后還不是要靠他儒家之人出來救場’的自負模樣？
匈奴使者渾邪王這時候走上前來大笑道：“啟稟大秦陛下，此黑毛畜生乃是黑熊，在我等北方之地，唯有獨自斬下一尊黑熊腦袋者，才有成為族群的王的資格！”
“斗熊而不死，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此前也是陛下的這幾位公子自行想要嘗試的，奈何......請大秦陛下恕罪，是我等考慮不周，讓眾公子受驚了！”
“我等便將這畜生抬下去處死，以平復眾公子受驚之情緒！”
嘴上雖這般說，但渾邪王依舊沒有任何要行動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就透著很濃的玩味。
明著看是在請罪，實則就是在嘲諷...
看吧，這就是你大秦公子，還自稱巍巍大秦，竟連我北方的族群都不如！
用了對比來展示北方族群的強悍，表述出所謂的大秦也不過如此！
甚至還從某種方面挑明了，是你嬴政的幾位公子聽聞只要斗熊而不死便是天命所歸，才會自己嘗試的，對吧......這跟我們無關，是你的公子們想要爭那至高的位置在較勁的！
只是可惜勁還沒開較，就幾乎全軍覆沒了，大秦的公子不行啊這...
語氣嘲諷，眼神輕蔑，神情倨傲...
太目中無人了！
嬴政坐在高處如古井無波般沒有任何表態，甚至讓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
王賁等人很清楚陛下此刻的心情很不美麗！
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替嬴政接下這茬，公子高、胡亥等人為了能夠找回場子，便跳出來出聲贊同道：
“左相所言甚是，我大秦乃禮儀之邦，何須用這等野蠻人自證之法！”
“文斗才是真正取勝之道。”
“父皇，兒臣愿出場與之文斗，請父皇準許！”
“......”
文斗？
狗屁！
不止嬴政瞇起了眼睛，就連王賁、李斯等一干眾臣也都心有不滿。
好家伙！
人家給你們設好了套，還可著勁往里鉆是吧，要是人愿意搞這所謂的文斗，又豈會千里迢迢將這什么黑熊給弄到大秦來...
明顯的早已有了安排和準備！
嬴政眸子里的光幽幽黯淡：如果我兒在此就好了！豈容這般蠻夷之輩逞兇！可惜......我兒怕不是已經在跑路的路上了！
下一秒，
果然如王賁等人所想那般，渾邪王當即笑道：“文斗？我等乃蠻夷之輩，又豈懂這什么文斗之法，我們茹毛飲血慣了，只知逞兇斗狠，這什么文不文的不適合我等！”
“我等......文弱文弱，還望大秦陛下寬恕我等蠻夷之地前來之人，實屬不知文弱......喔不對，是不知文斗為何物！”
“罷了罷了，既然大秦陛下麾下無人能斗這黑熊，我等這就將之抬出大殿宰了，再給諸位加上一道大菜！”
話里話外無不帶著對大秦的嘲諷。
什么文弱，明明就是在掛完抹角的說秦人文弱的不堪一擊，不堪大用，陛下后代之中無大才之輩！
“對了，既然公子不行，那......不知諸位將軍可否試試？”渾邪王炫耀的目光從王賁等人身上一一掃過。
混賬！
王賁等人現在是可怒不可言，倘若那公子高等人未曾開口，他們倒是可以出言。
奈何...
那幾個傻叉，路都給人堵死了！
現在王賁他們開口就是越權了，是大忌！
縱使心里再不滿，也不能當著異族之人的面反駁大秦眾公子，這只會讓人徒增笑點。
同時...
用渾邪王的話來說，斗黑熊不死便為天選之人，天命所歸！
那他們此刻就更不能出頭了，同樣還是越權的道理，‘天命’二字可是讓他們看的相當重要的。
當真斗贏，難免會有人拿此大做文章啊......
嬴政輕微瞇縫眼眸，當真要他這個始皇帝來接茬嗎...
兵對兵，將對將，可對方一個區區渾邪王，便套的堂堂大秦死死的嗎！
今日之顏面一丟，必然立刻傳蕩天下，屆時......
民心必失啊！
試問有誰會喜歡一個孱弱的國呢，對內兇狠，對外......羸弱！
這群家伙厚臉皮的程度屬實讓大秦眾人都未曾想到，但此刻是真見識了...
自稱茹毛飲血也就罷了，還承認他們乃蠻夷之輩，只知逞兇斗狠，這不暗里嘲諷秦人連他們這樣的蠻夷都不如嗎...
至于那所謂的宰了黑熊再上一道大菜，就是在說......給爾等上一道菜，名為恥辱！！！
然而此刻，
渾邪王一招手，立刻就有其余異族使者之人上前來作勢要抬著這牢籠里關著的黑熊。
呵呵...
秦人？
不過如此！
不殺一殺他們的威風，還以為他們這些所謂的異族是好惹的病貓嗎...
這叫什么？
被自己曾經瞧不起的人反咬了一口嗎...
就挺搞笑！
渾邪王的目光掃視而過，將眾人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這些家伙啊......到頭來終歸只是一群無用之人。
他現在愈發感覺，就憑他們想要拿回河套地區，無異于癡人說夢！
這下馬威給的很不錯啊，怕是始皇帝陛下的這些后輩都已經被嚇傻了喔...
至于那些大臣...
渾邪王也只是隨口這么一說，要是真有人敢強出頭也挺好，輸了更丟臉，要是贏了......怕是大秦內部恐有麻煩嘍！
爽歪歪！
反正都是套路，就看他們敢與不敢接招了！
而此刻眾人都知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啥也不說，直接干！只要跳出來一個皇子可以將之干廢就可以了！
然而...
渾邪王：“對了，不知有一事當問不當問？”
“聽聞咸陽城外某土地里長出了一塊石碑，上寫[始皇帝死而地分]，不知此為真假？用大秦的話來說，是否又是那天命所致？”
艸！
既然是當問不當問，那特麼你還問，趕鴨子上架，打臉啊？！
“大膽！”剛挨揍回過味來的扶蘇楞著眼睛怒喝道：“妖言惑眾！無稽之談！”
渾邪王就笑了笑，也不多言，反正他問了，至于答與不答那就是始皇帝自己的家事了。
至于這件事的真假...
還用問嗎？
當然是真的！
雖然不知是人為還是真從地里長出來的，反正就大寫的一個‘服’！
大秦的內部啊，也不團結...
嗡嗡嗡...
是的，不知情的人忽然頓覺腦容量有點跟不上，咋就從比斗說到了這什么石碑之上...
他們可沒聽說啊！
“這、這......”
“上天授意？”
“此事一旦傳開，恐會人心浮動啊！”
“地分、地分......這是要......”
“陛下的長生無望嗎？”
低低的議論四起。
不一定全部都能聽到，但他們低語時的震驚詫異的表情卻真切的表現在了臉上。
特別是儒家的那一圈博士，竟是一個個的低下頭，也不知他們在打些什么主意。
因為如果真是這樣...
那么這天下說不準還會徹底大亂，他們儒家的押寶是不是可以......分散開來了？不必吊死在大秦這一顆枯樹之上！
而那一眾異族之人的臉上，表情相當精彩啊，就跟彩虹一樣的亮麗鮮艷，那種幸災樂禍的姿態相當清晰濃烈。
王離、尉秧、李由一干年輕子弟見到這一幕，早都氣的牙根癢癢，要不是讓自家長輩用眼神制止，他們怕是早都跳出來教這什么狗屁渾邪王做人了。
讓他明白什么叫做......
大秦套路深，他要回草原！
“父皇！”扶蘇踏步而出，行禮沉聲道：“大爭之世，我大秦以武立國，乃尚武之地，兒臣不才，愿一試！”
扶蘇剛一說完，王綰等一干儒家博士以及宗正嬴允等人立刻就起身出列道：
“使不得使不得！大公子切莫意氣用事與那畜生一般見識！”
“不可啊大公子，倘若大公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儒家何人來壯......我等想要救援都來不及啊！”
“那黑熊人力不可敵，公子切莫逞匹夫之勇！理應修身養性，以德服人，以理平異族啊！”
“......”
胡亥一瞇眼，道：“父皇，兒臣以為大哥可擔此重任！大哥跟隨帝師學習多日，定有成就！”
公子高：“大哥所言甚是，大秦以武立國，大爭之世豈容異族猖狂！”
公子將閭：“父皇，大哥他......可以的！”
渾邪王聞言，更是笑道：“哈哈哈，久聞大公子扶蘇之名，今日得見果真一表人才！若是大公子能勝，我等心服口服啊！”
“陛下之子，必是人中豪杰，萬里挑一的龍鳳之才，區區黑熊自然不在話下！”
這些人的嘴臉...
不安好心啊！
儒家之人這是怕扶蘇死了，或者敗了而影響他們儒家的巔峰大計啊！
倒是那些開口勸說的大臣，例如宗正嬴允等人的確是因擔憂...
至于胡亥等人...
懂的自然懂！
看著眼前這些附屬品兒子，嬴政壓著心底里莫名的憤怒，自己不行也就罷了，還跳出如此陰陽怪氣，幸災樂禍...
廢物！
當真一群廢物！
這讓嬴政不由的又想到了牧兒...
倘若牧兒在此會怎么做？
早特麼以德服人了，哪里還會有這群異族之人開口說話的機會...
簡單直接粗暴又彪悍！簡直沒的說！
這些混賬狗東西跟朕的牧兒不起來，可真是......連牧兒拉出來的污穢廢物都不如！
“父皇，兒臣這些時日跟在老師身旁學習，是時候讓父皇檢驗兒臣學到之物了！”扶蘇根本不搭理眾人，只是一個勁的彎著腰身等嬴政的決定，“父皇放心，兒臣不會給父皇、大秦和老師丟臉！”
“赳赳老秦，只有站著死，何來跪著生？！”
“請父皇準許！！”
嬴政盯著扶蘇沉默了良久，才道：“準！”想必有我兒的教導，扶蘇敢站出來，理應不會太弱才對。
唉！
還是多虧了我兒教導，如若不然今日之扶蘇恐就跟那群儒家夫子一個樣了！除了會說德平天下，理服萬民就啥屁都放不出來！
更不可能說出‘赳赳老秦，只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這番激昂的言論了，鐵定是我兒教導的！
眾人急道：
“陛下不可！”
“陛下萬萬不可啊！”
“陛下......”
扶蘇猛地一回頭：“怎么，你們是在質疑父皇的決斷？”
“還是說，你們在質疑本公子能力？”
“亦或者說......爾等這是質疑老師教導扶蘇之力不足也！”
眾人：“......”
請把質疑二字去掉，本來就是不認可好嗎！
只是他們敢明說嗎？敢嗎？
扶蘇抬頭大袖一揮，“來人！將這畜生抬出大殿！區區北方蠻夷能做到，我大秦公子有何不可！”
這...
一眾侍衛聞言，見陛下未曾反對，立刻稱喏上前將那困鎖黑熊的牢籠抬出了大殿，送到那石階下寬敞之地。
說實話...
他們都是心里發憷的，這黑熊就算是他們面對也心里會怕啊！
忌憚至極！
大公子扶蘇真的能行嗎？
此時此刻，不僅一眾侍衛擔憂，就連朝堂之上的文武眾臣也是面若苦瓜。
王賁跟蒙恬、蒙毅對視了一眼，三人這次都未曾有打趣之言，因這關乎大秦尊嚴！
不過...
要是扶蘇能學到那私生子一成能力，不，哪怕只是半成，今日之局可破矣！
很快，
一眾人出了大殿，就看著扶蘇獨自一人踩著石階，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那石階之下的寬敞之地而去。
噠噠噠...
一個個將士紛沓而至，但有任何風險，他們都會立刻將那黑熊射殺！
胡亥、公子高、公子將閭等人嘴角上揚，扶蘇啊扶蘇，你這是何苦呢，找死也要挑時候的...
他們就沒想過扶蘇能贏！
呵呵...
殊不知王離、李由、尉秧三人見狀，臉上的笑容包都包不住，傻逼啊這些人，老師可是給扶蘇這傻憨憨留了讓他們也羨慕的好東西的。
要不然真以為扶蘇會上去找死嗎？
那叫作胸有成竹好不好，就是不知道那扶蘇的胸中是否真有竹子...
而此刻，
扶蘇已經來到了石階之下，回頭望去卻是已然看不清父皇等人的樣貌和臉上的任何神態表情了，只能依稀看到他們的身影輪廓！
但是...
他已經把老師所給的小藥丸捏在了手里！
敢站出來？
不為別的，只因他相信老師！
還有...
剛才他說出的那句話，實乃肺腑之言！
或許以前不會說，那是因為被儒家那些傻叉壓制了獨屬于秦人的天性，但是現在......他扶蘇已然解開了枷鎖！
又豈會再是那滿嘴之乎者也的扶蘇了！
不對！
現在也是之乎者也，只不過是儒幫的之乎者也！
“大公子，是否......”
不等侍衛把話說完，扶蘇便大聲打斷道：“打開牢籠！本公子今日便......以德服人！”
以德服熊！
嘩啦啦！
牢籠頃刻間被打開，四周的侍衛紛紛退開。
在這大殿之外的廣闊之地，四周參與宴會之人也都退開了老遠，特別是那一眾女子見到這一幕，九成九嚇得花容失色。
噠噠噠...
然而就在這時，馬蹄聲自遠處的黑暗中響起。
嗷嗚...
奔騰的馬蹄聲，讓那黑熊的怒吼生生打碎和掩蓋！使得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黑熊和扶蘇身上，卻是未曾發覺身后那自拱門之內闖來的馬車之影...
“赳赳老秦，只有站著死，何來跪著生！”
“我輩儒幫，寧死不彎！”
扶蘇低吼一聲，微不可察的嗑了小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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