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斌辰這次下臺，性質比較嚴重，甚至比過失下臺更嚴重。
他是被手下人趕下去的。
很丟人。
在大公司里，遇見這種情況的高管，離職率基本是100%。
周不器卻不想就這么放棄他，把他叫到了辦公室，“都知道了？”
唐斌辰的反應比較平靜，“嗯，人事剛通知我，賀陽說想找我談談，我還沒去呢。”
“你有什么想法？”
“接受。”
唐斌辰對這樣的結果很坦然，這些事情，他早就有過心理預期。
作為一個管理者，想功成名就的方式往往是兩個——第一，把一個瀕臨完蛋的業務扭虧為盈，取得輝煌；第二，從無到有的開拓一個全新的業務線，并取得成功。
相比之下，去接手一個已經很成功的業務，就要冒著巨大的事業風險。做好了是應該的，做不好，就會把所有的小問題放大。
唐斌辰被提拔后，他帶領下的朋友網，發展的不好嗎？
恰恰相反，發展的非常好。
可是，這一點并不被人認可。沒有唐斌辰的時候，朋友網發展的也很好。現在朋友網發展的這么好，怎么就證明是他的功勞？
而興趣圈的平庸，是實實在在的。
這個項目，本來是王小船要做，要以微點搜索為核心打造。后來，是周不器強行拍板，把這個項目交給了朋友網。
為此，朋友網沒少承受微點那邊的壓力和抱怨。
成功了則罷了。
沒成功，就一定會出問題。
周不器點了點頭，“你有什么打算？”
“創業。”
唐斌辰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這是他在北航讀書時就立下的志向。后來是周老大苦口婆心的勸了許久，他才放棄了這個打算，加入了紫微星。
現在，是時候重拾創業的計劃了。
周不器不動聲色，“做什么？”
唐斌辰道：“去國外。”
周不器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
他還是沒死心啊。
唐斌辰接著說：“這些年孫正義投資互聯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度都成為世界首富了。而他有個投資哲學，叫時間理論。”
“是啊，時間機器。”
周不器和孫正義有過交道，當然知道他的投資理論。
時間理論，就說一個人好像是乘著時間機器，回到了很多年前。這個時候，靠著先知先覺就可以投出很多成功的公司。
周不器是真的，孫正義是假的，所以他只能依靠模型、理論來分析。
當年，雅虎在美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孫正義就做出分析，判斷當時的日本市場，比美國落后很多年，就好像坐著時間機器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美國一樣。如果穿越回去了，當然就要投雅虎！
所以，孫正義就在日本主控，模仿雅虎，搞出來了雅虎日本。
投出阿里巴巴，也是這套邏輯。
唐斌辰道：“互聯網的浪潮席卷全球，可是有很多欠發達的國家，互聯網的發展還很初期，比如南美，比如中東，比如東南亞，就像是十多年前的中國。我過去之后，就可以借鑒過去十年國內走出來的互聯網道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在那些國家復制出來。”
類似的話，兩年前他就對周不器說過。
不過，當時的周不器對互聯網理解不深，還品味不出這里面的問題，就覺得這小子很有想法，很厲害。
現在一聽，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周不器道：“理論一樣，但實踐的方式不同，取得的結果也會不同。你這思路……當然很好，但和孫正義的投資模式，有著一個最本質的區別。”
“嗯？”
唐斌辰眉梢一挑。
周不器道：“在互聯網的早期，當然可以簡單粗暴，一路照抄，這很簡單。前幾年國內的網站，也基本都是照搬美國模式。可這幾年你再看，本土化特色越來越多。百度和微點，甚至都打敗了谷歌。”
“嗯……”
唐斌辰默默沉思。
周不器接著說：“早期發展，簡單模仿就行了。可要想進一步的強化產品、做大市場，形成強大的競爭力，就一定要與當地文化息息相關。雅虎日本一開始是模仿雅虎做的，可現在你看看呢？根本就是兩個網站。雅虎日本的網頁設計，咱們外國人看著都得暈頭轉向，擠擠巴巴的，密集恐懼癥都要犯了。可人家本國人就是喜歡這種緊湊、密集的排版。”
唐斌辰嘆了口氣，有所觸動，“是啊，去了國外……早期可以汲取國內經驗，照搬國內的互聯網模式。可真正想把產業做大，必須要對本地文化有深入的理解才行。”
周不器道：“這就是你和孫正義最大的區別之處，雖然理念相似，但執行起來，千差萬別。他是投資，你是創業。他能主控雅虎日本，因為他就是日本人。他投美國的企業，管理者都是美國人；他投印度的企業，管理者都是印度人。他可以通過投資，通過那些最了解本地文化的當地人把企業做成。你要親自上場，在本地化方面，肯定不如當地人。前期是降維打擊，可以取得成功；后期等人家的維度也上來了，就會出問題。”
唐斌辰沉默。
這果然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做互聯網和做實體產業不一樣。
實體產品的品牌性極強，一個國際知名大品牌，就是信譽的保證，就可以忽略一些本土化的細節。這款產品沒做好，用戶信賴這個品牌，下一款產品還會去買。
互聯網是服務業。
服務不好了，人家就不來了，幾乎沒什么忠誠度。貼合當地風土人情的服務，才是最好的服務。
周不器笑了笑，“當然了，如果你只是想賺錢，還是可以的。去了國外，你可以先做產業，等差不多了，就賣掉，能賺回一大筆錢。”
這話算是說對了。
前世的唐斌辰，就是這么干的，曾一度轟轟烈烈的出國奮斗，把國內的互聯網經驗帶向南美、中東、非洲和東南亞地區，甚至還一度打進了美國市場，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受到了最高領導人的接見。
可是好戲不長，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很快就遇到了瓶頸。
沒辦法，只能賣掉公司，二次創業，搞起來元氣森林氣泡水。
這一世的情況有所轉變。
唐斌辰是紫微星的創業元老之一，手握500萬股的股票。只要變現，就是財富自由。他已經過了為了賺錢而工作的階段。
“這的確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唐斌辰臉色很嚴峻。
感覺人生一下就迷路了，前路受阻，茫茫何去？
壓根就不提錢的問題。
周不器眼見鋪墊的差不多了，就笑著說：“就這樣離開紫微星，你甘心嗎？”
“啊？”
唐斌辰微微一怔，聽出了周老大的挽留之意。
可是，眼下這種情況，留也留不下啊。
都快成笑柄了！
別說平級調動到其他業務了，哪怕是降級使用，員工們也會很不服氣。員工們的獎勵和期權，都是跟部門業績掛鉤的。
職場里，跟對了領導，就有展示才華的機會。跟錯了領導……領導不晉升，自己也沒法獲得提拔。
現在，大家都知道唐斌辰這人水平不行，是個幸進之輩。
誰愿意跟他一起混？
誰愿意聽他調遣？
這不是搭上了自己的前程嗎？
周不器追問了一句，“你甘心嗎？”
唐斌辰咬牙道：“當然不甘心！我在朋友網的成績，一點也不差。就這樣把我趕下去，很不公平。張一明把朋友網打造的鐵板一塊，不是他的同學，就是他的死黨。我敢打賭，這次的事背后，肯定是張一明在針對我。”
周不器當然知道，卻不以為然，“他針對你，你就下臺了？還是你弱。”
唐斌辰默然。
沒法辯駁了。
周不器道：“我再給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行……行嗎？”
唐斌辰不太自信。
周不器皺皺眉，“人最大的障礙就是碰到了困難，自己沒有信心，自己給自己設限。”
唐斌辰搖了搖頭，“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是對別人沒信心。你眼界非凡，愿意相信我。可是那些普通員工，未必有這個視野。”
周不器哈哈一笑，“你還真會順桿爬！”
唐斌辰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如果你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提一個要求。”
“說。”
“我不想去做蒸蒸日上的業務了。哪塊業務快死了，你就交給我，當個M1的項目經理也行。”
周不器氣笑道：“你個M5的資深總監，讓你去做M1的事？你想偷懶？”
唐斌辰試探著看了他一眼，“周老大，你給句痛快話吧，太折磨人了。”
周不器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是想出國嘛，我給你機會。明年1月，紫微星正式啟動日本戰略。初期的團隊已經組好了，大多數都是本地人，還有一些去日本工作很多年的華人。紫微星日本株式會社的社長，你能勝任嗎？”
唐斌辰驚詫了好一會兒，“去日本？”
周不器笑哈哈的說：“你不是沒女朋友嗎？過去之后，可以找幾個日本妹子暖腳暖床。”
“我去！”
唐斌辰哭笑不得。
“你去？答應了？”
“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周不器擺擺手，正色道：“國內這邊的業務你是不用想了，這次的事，你有點丟人現眼。不過，去了國外就不一樣了，誰也不認識你。你可以從零開始，一點一點的把你的團隊帶起來。這是你向所有同事證明自己能力的唯一機會。要么，灰溜溜地走；要么，去日本。”
唐斌辰深吸了一口氣，“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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