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韋安平跟學徒們一起算賬的時候，鄭氏家族也在算這一筆賬。
“不行！”
位于通義坊的鄭府議事廳中，一群人正在激烈的大聲爭吵。
“五姓七望，同氣連枝，鄭氏怎么能當叛徒呢！”
“大家都是姻親，鄭氏要是率先投了陛下，回去怎么面對母舅？”
“但這是最好的機會！錯過了，以后可就再也沒有了。”
“那也不行！鄭氏百年家族，再怎么樣都不會突然倒下。大不了，不賺那幾個臭錢。”
“大不了回滎陽，耕讀傳家！”
“就是！”
鄭大仁聽到這些話，頓時滿臉苦逼，無可奈何。
他一個人，根本說不過族里的一群老人。
本以為跟著先生開發嶺南，是鄭氏的絕好機會，結果除了他之外……全族都不同意！
這個結果要是被先生知道，先生肯定把他當做騙子……到時候他就進退兩難，里外不是人了。
事實上，鄭大仁也確實騙了韋安平。
鄭氏根本沒有全族投誠的打算，只不過是鄭大仁自己臨時起意，要去韋老莊拜年，拉攏關系。
結果說著說著，就引出了嶺南種植園計劃。
被韋安平一通忽悠，鄭大仁就熱血上頭，要親自回來說服家族。
結果家族里的老人們，給他狠狠地上了一課。
家族反對的最大理由，就是五姓七望，同氣連枝。
崔盧鄭王李，不管是哪個家族都跟其他家族有姻親關系，比如鄭大仁的妹妹就嫁給了崔家長子，鄭大仁自己也娶了盧家的三女兒。
錯綜復雜的關系，已經讓五姓七望成為了一個整體，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一起。
鄭氏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脫離出去！
鄭大仁當然也知道這層關系，但他并不覺得這層關系有多重要……大難臨頭各自飛，先保證鄭氏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只可惜，族里的老頑固太多，根本說不通。
但他還是不想放棄，依舊在想辦法說服眾人。
“鄭氏努力了數百年，好不容易才成為這樣的大家族，難道諸位叔叔伯伯，叔公、伯公，忍心看著鄭氏一蹶不振，從此成為歷史嗎？”
“哼，放屁！”
一名須發皆白的鄭氏老者，大聲反對道：“錢財和權勢沒了，道義還在，鄭氏就還在；若是道義沒了，就算有再多的錢財和權勢，鄭氏也一樣抬不起頭！”
“叔公說得對！”一名大腹便便，身穿華袍的中年男子，大聲地支持。
鄭大仁聽到這話，頓時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說話之人。
有本事你把身上的華袍脫下來再說話！
說話之人是他的堂兄，名叫鄭文渤。
名字取得很好，但可惜名不副實，既沒文采，又沒本事……身為鄭氏的一員，卻不思為家族出力，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胡吃海喝，才三十幾歲就長得跟豬一樣。
這種人有個屁的道義，不過是為了附和叔公鄭德通罷了。
鄭大仁不想理他，目光在眾人中轉了一圈，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于是連忙開口。
“仁泰，你覺得呢？”
“我？”
站在遠處吃瓜看戲的鄭仁泰頓時一愣，隨口苦笑：“我聽父親的。”
他的父親就是剛才開口的鄭德通，也是用道義來反對的第一人。
聽到鄭仁泰這么說，鄭大仁頓時失望透頂。
鄭仁泰參加過玄武門，而且還因功得到了封賞。
他原以為鄭仁泰肯定是皇帝陛下的人，哪知道對方竟然也是只看家族利益，不懂得長遠未來的人。
“好吧，你們不做，我自己做。”
鄭大仁眼看勸不動，干脆不勸了。
大不了，我單獨追隨先生，以后肯定比你們這些家伙過得好！
“你自己做可以，但不能用鄭氏的名義！”
鄭德通定定的看著他，捋著胡子道：“如果因為你引起了其他幾姓的誤會，你要親自去解釋清楚。”
“若是解釋不清楚呢？”鄭大仁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那你就不是鄭氏的人了。”
鄭德通的回答十分干脆。
聽到這話，鄭大仁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但又無法反駁……如果個人的利益，跟整個家族的利益沖突，他確實有可能被開除家族。
這是大家族的自保手段，也是合情合理的一種剔除叛徒的機制。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成了那個叛徒。
第二天，鄭大仁再次登門。
在會客廳見到鄭大仁的時候，韋安平發現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怎么，沒能說服成功？”
“是，在下辜負了先生的期望。”
鄭大仁連忙拱手賠禮，隨后低頭苦笑道：“族中無一人支持。”說完，又把昨天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遍。
聽完后，韋安平有些心情復雜。
鄭德通的話說得很對，大家族想要生存，確實需要有一定的聲望和信譽……也就是他說的道義。
但他們秉持的道義，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跟大唐的整體利益有沖突的。
為了發展國家，朝廷需要更多的田地、人口，以及讀書人。
但世家大族為了自身的強大，為了保持自身的體量，也一定會死死地抓住這些不放。
為此，甚至不惜對抗朝廷。
鄭大仁的選擇，可以說是順應時代，順勢而為；而鄭氏目前的選擇，絕對是對抗時代，逆勢而為。
鄭氏的聰明人未必不知道這是逆天之舉，但他們依舊要跟朝廷對抗，因為鄭氏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利益。
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階級的階級。
鄭大仁可以跟著韋安平混，但鄭氏不可能向他低頭。
“那……要不鄭兄也別參與了。”韋安平想了許久，忽然開口說道。
“為何？莫非先生看不起我？”鄭大仁頓時臉漲得通紅，仿佛被羞辱了一般。
“當然不是。”
韋安平連忙擺手解釋：“我是怕此事曝光出來，害了鄭兄啊。”
鄭大仁剛剛說過，要是他參與嶺南計劃的事，被其他世家知道，又沒辦法解釋清楚的話。
說不定會被開除家族。
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韋安平覺得還是別讓他參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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