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帝國再起 > 第二十四章 禮尚往來(中)
  李建捷焚毀九龍半島的清軍營寨之際,一艘戰艦則疾馳向西,趕往瓊州府向陳凱匯報此番香港島遇襲的大致情狀。

  陳凱接到消息時已經是五月十二了,這段時間,他始終在大力安撫瓊州府的各方勢力,無論是留任的投降文武,還是本地的漢人抗清武裝,亦或是那些生黎的土司和與漢人雜居的熟黎,但凡是不遠數百里趕到瓊州府城的地方頭面人物,陳凱一一接見,不斷的向所有人申明明軍恢復瓊州府的立場。

  “此番王師收復失地,有海峽為天塹,有輔明侯的水師和杜總兵的陸師在,韃子是休想再殺上這島來胡作非為了!”

  “皇明的祖制,黎人素來是皇明治下的良善子民,雖有宵小鼓動百姓作亂,但也只是少數壞分子。黎人的傳統,無論是本官,還是王師,皆無意破壞。”

  “奈何如今虜廷勢大,王師還在竭盡全力的收復失地。于瓊州府,本官與國姓爺商定,稅賦按照甲申前的舊制執行。如敢有官吏打著官府的旗號橫征暴斂,本官絕不手軟;如敢有惡意抗稅者,亦當以虜廷細作論處,絕不容情!”

  “……”

  守土不失,尊重傳統以及正常收取稅賦,這是陳凱的三項原則。至于行政方面,陳凱暫且無意改變瓊州的現狀,為的也是初步收復失地的穩定。

  清軍雖說是兩度在島上實行統治,但論起臭名昭著來,無論是南洋的海盜、本島的黎亂,還是那些外來的奸商和貪官污吏,哪怕是幾百年的惡名加一起也沒有我大清的剃發易服來得實在。

  瓊州府惡人排行榜第一名,我大清實至名歸,有了剃發易服作為對比,陳凱恢復原狀,哪怕是那些曾經對原狀心存不滿的人們也都滿心歡喜的接受了。

  沒辦法,很多事情就是比出來的。

  各府縣的漢人、熟黎這些不提,他們本就是府縣治下的百姓。那些生黎的峒主、土司們,對于前兩者也表示了極大的贊美,就是收稅的事情,還有些不太能夠接受。

  “官府收取賦稅,也是按照舊有制度的。甚至說句不吉利的,假設韃子又恢復了對瓊州府的統治,到時候諸君不只要交更多的稅賦,還要剃發易服,何苦來哉呢?”

  陳凱好言相勸,生黎土司們自然也要給巡撫老大人一個面子。況且,陳凱說的明白,按照舊制,那也就是稅賦上意思意思就行,做出一個大明臣子的態度來,至于多少嘛,官府也不會揪著不放。

  送走了又一批來自于五指山腹地的土司、峒主們,他們收獲了恢復原狀的保證,自是高高興興的踏上了返鄉的路程。至于陳凱那邊,則是心中不住的冷笑。

  “等到大時代到來的時候,用不著老子改土歸流,你們也得規規矩矩的繳納稅賦。等著吧。”

  安定團結,是現階段的任務。不過,陳凱也并非是全然的恢復原狀,不做任何改良,如昌化的石碌鐵礦,接到了蔡元的報告,說是以銅為主后,陳凱也沒有什么倔脾氣,干脆就讓蔡元在那里約束俘虜開鑿銅礦——銅,是用來鑄造貨幣的,素來是比鐵值錢,反正也沒虧嘛。

  鐵礦和巨木,是陳凱與鄭成功商議收復瓊州府的最大吸引力。前者可以打造武器,后者則可以造船。石碌鐵礦現在是以銅為主,暫且也就這樣了,倒是巨木方面,陳凱與那些五指山腹地的土司、峒主們都有過交流,表示他們可以用這些來進行交易,彼此互惠互利嘛。

  有錢賺,自然是人人高興,但是其中的細則還需要進一步的權衡,倒也不急于一時。就在陳凱琢磨著巨木生意的時候,戰艦抵達了白沙津,信使踏上了碼頭便一路趕往府城,陳凱就把報告送交到了陳凱的手上。

  “請輔明侯和杜總兵來議事。嗯,先把輔明侯請來,過一刻鐘再去請杜總兵。”

  衛隊的副隊長曹君輔正在當值,當即領命而去。片刻之后,林察先行趕到,陳凱示意其人看過了報告,迅速的定下了基調。待到杜輝隨后趕到,陳凱又將報告交給了杜輝,后者看過,又看了看林察,便沒有再說些什么。

  “還是按照早前的權責分配,林侯總攬全局,同時管水師防御海峽及周邊水域;杜兄作為副手,同時統管陸上剿撫和新兵訓練的相關事宜。知府的人選我已經想好了,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趕來,但是想要守住了瓊州府,不讓外人染指,卻還需要大伙通力合作。”

  “竟成且安心回香港吧,此處有我二人在,誰人也奪不走。”

  “林侯所言,亦是我之所想,請竟成放心將這瓊州府交在我二人手上,必不會讓竟成失望。”

  香港島遇襲,陳凱是必須回去的,甚至就算是香港島沒有遇襲,他也一樣要經此回到潮州,主持大局。此刻二人表態,陳凱當即也是回了一禮。待到第二天一早,海船出發,陳凱便踏上了返回香港島的路程。

  船,一路向東,比起李建捷運氣還要稍好些,只在路上耽誤了一日便趕回到了此番出征的起點,也算是正式結束了這一次的遠征。

  香港島的中轉站和前進陣地的作用,這一次也顯示出了一定的成效來。說到底,還是明軍的水師實力強大,在粵海上橫行無忌,才會有此。否則的話,哪怕雙方實力相距不大,這一次也勢必要面對清軍源源不斷的援兵,哪會有如此迅速的抵定一府之地的可能?

  但是,香港島的作用甚大,這是不可忽視的。而此番香港島遇襲,陳凱在接到報告后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根源。

  明軍在海上實力過強,所以島嶼上的陸師就會存在懈怠的狀態;李定國敗得太快,所以讓尚可喜騰出手來對他下手;另外還有尚可喜的狡詐,也著實是讓明軍領教了一番。這些,說白了都是表面現象,究其原因還是在于粵東明軍如今的實力不強,但是攤子已經大了,總會有顧此失彼的可能。

  想要解決問題,關鍵還是在于增強實力,這一點是陳凱要盡快與鄭成功商議的。但是,在此之前,香港島的損失,尤其是明軍在粵海上統治力的損失,必須要找回場子來!

  回到香港島,船一到岸,李建捷、江美鰲以及那守備便連忙趕來迎接。陳凱二話不說,直接帶著一干人等趕往傷病所去慰問傷員。

  “好好養傷,撫恤、加賞什么的不用擔心,有本官在,絕不使將士們的努力無有所償。”

  安撫了傷員,陳凱便宣布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升帳。休息,是不可能的,現在已經是下午了,陳凱便開始了挨個召見相關人等的工作,首先是李建捷和江美鰲,其實李建捷和江美鰲二人聯名的報告,陳凱早早就看過了,參詳了林察和杜輝的意見,倒也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而接下來,由于江美鰲的副將還在按例巡視珠江口海域,暫且還未回來,陳凱便傳了那守備來敘話。

  “安肅伯和江帥的聯名報告本官已經看過了,剛剛問了話,也大致都是他們所見的。現在你把你親歷的事情說與本官,以作參詳。”

  “卑職遵命。”

  守備連忙行了一禮,而后便將早已想好的說辭娓娓道來。內容,主體還是他與李建捷、江美鰲說的那般,說起差別來,也就無非是關于那千總的,僅此而已。

  “勇于任事,是這個意思?”

  “撫軍老大人總結的到位,卑職是這么覺著的。這一次被韃子打了個措手不及,卑職也有過錯,若是身子爽利也不至沒能第一時間節制部下。宋千總能夠及時派人通知卑職,并且作出決斷,點燃烽火,并且帶隊一度將韃子逼在了沙灘上不得寸進,確已經盡力了。”

  “原來如此。”

  陳凱點了點頭,稍作思量便讓守備退下,喚上聶一娘入內。守備領命出了房門,聶一娘已經在外等候良久,示意其人入內,門一關上,他登時就是一身的冷汗,仿佛是剛剛從水里面撈出來似的。

  “這陳巡撫,看人的眼光直插人心,實在是太嚇人了。”

  心中如是想來,守備也不敢停留,更別說是伏在門上聽一聽內里的動靜,便連忙退了下去。

  陳凱與聶一娘詳談了一番,隨后又招來了本地負責碼頭、牌餉以及鎮子上相關事務的官吏來,一直談到了深夜才算是一個了結。

  第二天一早,陳凱在官署升帳。事情不多,首先是獎懲,這是必須要盡快給出一個處斷結果的。

  “此番韃子偷襲香港島幾近功成,一開始便是調虎離山……”

  首先,江美鰲的副將是第一責任人。他貿貿然的帶著艦隊迎戰清軍的廣東水師,這是香港島缺少防備的起點。

  責任,是有的——中計,這是個大問題。陳凱參照鄭成功制定的軍法,罰了半年的俸祿。但是考慮到其人能夠幾乎全殲了清軍的廣東水師,這一點上是有功勞,連同所部將士優加賞賜,其人大抵便是落個功過相抵。

  “罪將謝撫軍老大人大恩。”

  對此,副將已經很滿意了,畢竟香港島事關重大,他的協守權責在身的情況下被清軍引走,責任是非常不小的。現在俸祿和賞賜一減一加,算來也沒差什么,便是極大的好事。而他的部下們的奮勇作戰也得到了褒獎,這事情于他就算是了了。

  副將的事情得以迅速解決,江美鰲當時是按照排班正常巡航,能夠盡快趕回已經是盡力了,所以不會有什么責任;驃騎鎮的及時趕到,不光是敲定了勝利,更是拯救了即將覆沒的友軍,功勞是少不了的,陳凱也為此準備了賞賜。

  “接下來,便是宋千總。報告本官看過了,昨天也有很多人向本官說明情狀,勇于任事的態度是值得贊賞的。但是……”

  話說到此,眾人無不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陳凱的身上,期待著下文的到來。果不其然,陳凱旋即便道出了處斷結果,亦是沒有人讓在場的眾人失望。

  “但是,本官以為僅僅是一個勇于任事并不足以彰顯其功績。當時主將不在,宋千總能夠做出正確處斷,并且迅速的將虜師壓在了海灘上,使其不得寸進。甚至可以說,若非是暗箭傷人,弄不好宋千總自行將強世爵那廝趕下海也是未嘗可知的。所以本官以為,宋千總有大功于此戰,雖已戰死,但蔭封、賞賜上自當從優,以勵將士們奮勇作戰之心。”

  “撫軍老大人明見萬里。”

  陳凱的判定,說起來與守備所言的基本無二,但是那話里面一個“不足以”、外加上一個“暗箭傷人”實在是讓他的眼皮不由得一跳,險些沒有跟上在場眾人對陳凱處斷的贊頌。

  好容易沒有落在后面,顯得太過突兀,哪知道陳凱卻還是注意到了他,確切的說是陳凱早已決定,下一個便決定他的命運。

  “宋千總能夠有此功績,說到底還是在于我們的守備身子不舒服,才有有機會代行其事。但是本官很好奇,楊柳巷的那個小寡婦竟還有醫術在身,可否與本官解釋解釋,那醫術是哪位神醫傳給她的,竟能夠讓你這廝擅離職守!”

  陳凱起初還面帶微笑,仿佛是一番戲言而已。可是隨后卻厲聲喝道,直指那擅離職守的罪責,竟全然不顧其人為林察外甥的事實。

  此時此刻,陳凱目光銳利,仿佛能夠穿皮肉、鉆筋骨一般,直看得守備渾身一軟,連忙跪倒在地。擅離職守,于鄭成功這般帶兵嚴厲在歷史上都是出了名的統帥眼里,那是死路一條的事情。更何況,它還不僅僅是擅離職守那么簡單,更有臨陣脫逃和欺騙上官的罪責在身,一個死字已經全然不夠了。

  “陳撫軍饒命啊,卑職,卑職,求陳撫軍看在卑職的姑父的面上,饒了卑職一命吧。”

  守備磕頭如搗蒜,眾人也將目光重新聚集到了陳凱的身上。說起來,此人能夠直至今日還在把持著島上的防務,并沒有因為那一戰的表現受到懲處,關鍵還是在于他是林察的外甥。甚至就連他的守備官職也是林察任命的,就更沒有人敢去對他如何。

  林察是他最大的依仗,此刻將救星捧了出來,以著陳凱和林察這些年的交情,只求活命,乍聽上去似乎也在清理之內。奈何陳凱從不是那等可以因私廢公的人物,當年在中左所,他能殺鄭芝莞、能硬扛著鄭鴻逵出兵截殺馬得功,今天自然也不會饒了這個禍害!

  “林侯已經看過了報告,跟本官說他沒有你這個外甥,他丟不起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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