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帝國再起 > 第六十四章 相見(上)
  李定國的大營設在新會城北,本部四萬大軍,連帶著一眾來自各處的明軍、義軍,連營直接把新會縣城不瀕臨水路的方向都包了起來,端是一個密不透風。

  方才前來攔截的乃是李定國的心腹大將靳統武,近來是渡過恩平江協調幾支新寧縣境內的明軍、義軍的紛爭的。結果,紛爭還沒調停完,倒是先碰上陳凱了。他是李定國的心腹,當然知道李定國一直在極力拉攏鄭成功的用意。而且,上個月的回書他也曉得一些,知道陳凱不日將至,只是不知道這個不日到底是哪一日罷了。

  經過了短暫的慌亂,當得知是陳凱率軍赴援,那些原本互相還別著苗頭,多少有些仇怨的明軍、義軍們紛紛忘記了彼此間的矛盾,一個挨著一個的湊了上來,只想要看看傳說中的陳凱到底是長著什么模樣的,才能把尚耿兩藩折騰得幾年也鬧不出大動靜來。

  “陳巡撫,是陳巡撫啊!”

  “義救廣州、兩敗耿繼茂、炮轟廣州城的陳巡撫來了,真的來了!”

  “有西寧王在,現在就連陳諸葛也來了,韃子必敗。大明萬歲!皇上萬歲!”

  “……”

  夾道歡呼之中,陳凱記得他明明是與粵西的文官不怎么合得來的,現在竟然還有這么大的人望,一時間都有些恍惚了。

  恍惚間,陳凱自然也不會失了禮數,頻頻向周遭的明軍、義軍拱手行禮,更是引得陣陣歡呼。待到過了牛肚灣,歡呼告一段落,一行人繼續向北,直入那一片看似綿延不絕的圍城營區。

  營區,是按照各部兵馬的劃分修建的。新會城外最主要的還是李定國的大軍,位于最核心也最受力的所在。陳凱帶著那一支驃騎鎮在靳統武的引領下穿行其間,亦是引得人人側目。他的旗號是已經打出來的,不過識字的不多,剛開始也沒有引得太大的反應來。

  說起來,自打李定國再度率大軍入粵,先后趕來助戰的明軍、義軍如過江之鯽般蜂擁而至,幾乎隔不了幾天就要有支新的部隊趕來扎營。乍看去,此刻的陳凱這群人無非就是另一個新來的罷了,最多也就是清一色的騎兵,帶隊的是個文官,還比較乍眼,大抵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然而,待到有人認出陳凱的旗號來,口口相傳的聲音越加密集、嘹亮,下午時的歡呼很快就重現于此。

  “諸葛重生、伯溫在世的陳撫軍到了!”

  “四年前小人一家得蒙陳撫軍相救,方能得脫虎口,陳撫軍公侯萬代啊!”

  義軍中,夾雜了一些廣州的百姓,他們是那場浩劫的劫后余生之人,對于高官顯爵棄城而逃,對于從清軍屠刀下將他們拯救出來的陳凱自然是感恩戴德。

  這是救命之恩,施以三十萬人的救命之恩!

  天已入夜,熱情卻更勝下午之時。不斷的有人涌出營寨,想要將陳凱看得更近些,到此時,就連靳統武和他手下的那些西南明軍們也無不是懷著敬佩的神色看著陳凱。畢竟,類似的場面,在他們看來只發生在他們的主帥身上過。

  驃騎鎮護衛著陳凱直奔李定國的大營,越是向內行去,所見之處,營寨更為嚴整,軍士看上去更加精銳,武器、甲胄方面更是配備齊全。

  行到臨近李定國的主營,靳統武突然停下來,表示已經為驃騎鎮安排了營區。其言下之意,自然是李建捷的騎隊不便深入,陳凱對此到也并不在意,與李建捷吩咐了一聲,后者便自顧自的帶著部隊隨著靳統武的一個副將前去休整。

  陳凱和靳統武繼續行進,已然能夠看到了前方的大營。密布的鹿角丫杈背后,寨墻整齊劃一,望臺高聳,當可俯視這一大片營區,營中位置,一面鮮明的“李”字大旗迎風招展,向所有人彰顯著這座大營的主人的身份地位與過往的那些光輝榮耀。

  及至營門,衛兵挺直了腰板矗立于兩側,一個軍官上前,無視靳統武的親信身份,照例是檢驗腰牌,而靳統武也沒有半分的猶豫或是不滿,一切行云流水般進行著,似乎這才是平日里的常態。

  這個時候,明軍操練早已結束,正是用飯的時候。炊煙裊裊,營中卻是極靜的,檢查完畢腰牌,守門的軍官又要上前檢查陳凱,這時候靳統武倒是顯得有些不太高興了,但也沒有多說些什么。

  李定國治軍素來是講究令行禁止,這一點上與鄭成功倒很是相似。此刻見那軍官上前,陳凱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滿,直接從掛在官服上的一個皮袋子里掏出了一把手銃,手握著槍管便直接遞給了那軍官。

  “陳撫軍,這是?”

  一個文官,身邊有五六百的騎兵護衛,竟然還隨身攜帶著一把短火銃,這實在讓靳統武有些看不明白。至少,當年征戰北地乃至是后來附明,這么多年來他也沒有見過一個文官是這般作態的,更多的還是身上什么武器都沒有,即便是有,也基本上都是一把寶劍佩在腰間,用以臨危時自裁用的。

  靳統武不解的目光傳遞而來,陳凱卻是哈哈一笑,繼而對其解釋道:“靳帥,有的時候,面對一些特殊的情況時,哪怕你智計百出、口燦蓮花,也遠不如直接掏出手銃,對著對方的腦門子來上一發要更加有效。”

  陳凱說得理所當然,倒是把靳統武聽了個一愣。眼前的這個文官,實在是和他見過的那些文官截然不同,那些文官就算是真的狠的,最多也就是背地里暗算別人時能夠如此,真正到了面對面的時候,卻只剩下所謂的“臨危一死報君王”。哪里像是眼前的這位,危難之際,不光要絕地反擊,還要給對手“來上一發”,這似乎比他們那些武將還要亡命徒了。

  話說著,守卒已經趕去稟報了。片刻之后,只見一個蟒袍玉帶的武將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后面跟著兩個文官,看步伐的節奏似乎卻有些不情不愿的樣子。不過,陳凱也并不在意,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了上去,納頭便拜。

  “下官陳凱,拜見西寧王殿下。”

  剛剛拱手,作勢欲拜,來人一雙鐵臂已經將陳凱扶了起來。細細端詳,隨即便是慨然笑道:“久聞陳撫軍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實乃平生幸事。”

  操著陜西口音的官話,陳凱聽得明白,此刻李定國在端詳著他,他也在注視著李定國。

  想當年,初見時的鄭成功,二十出頭的年紀,英氣逼人之中略有些儒生氣質。現如今,眼前的李定國也只有三十出頭的年紀,算起來也就比鄭成功大個兩三歲的樣子。但是,眼前此人卻是很有豪雄的氣象,氣質中透著些許滄桑,或許是與他早年做過流寇有關吧。

  二人相視一笑,李定國便要向陳凱介紹跟出來的那兩個文官。此刻,陳凱卻是搖了搖頭,伸手一攔,隨后竟當著李定國的面兒就冷笑了起來。

  “連總制嘛,下官是見過的。當初下官專程去文村拜會時,連總制還問過下官是朱家的官兒,還是鄭家的官兒呢。”

  此言既出,周遭的溫度當即就直入冰點。文官武將之間,甚至哪怕是普通人之間,總講究一些面上的和氣。方才李定國聽聞陳凱到了,當即便起身出迎,這兩個文官當然明白李定國是旨在拉攏鄭成功和陳凱用以對抗孫可望。既然李定國都出迎了,他們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好繼續在大帳內坐著,只得跟著出來。上官出來迎接,哪怕是隨行的,做下僚的總也要把禮數盡到了。哪里知道,陳凱竟如此不給面子,直接把二人,乃至是粵西文官集團和鄭氏集團之間的矛盾亮出來給李定國看。

  此間已經是一片愕然無語,任誰也不知道這時候到底該說些什么。豈料就在這時,陳凱轉向了李定國另一側的那個文官,上下端詳了一番,便直接點名了其人的身份。

  “這位,想必就是連總制、張撫軍和周道臺背后的那位郭督師吧。”

  這話說來,幾乎就是直接挑明了督師大學士郭之奇就是連城璧、張孝起、周騰鳳這批粵西文官的總后臺,自然也就是排擠陳凱的罪魁禍首。

  場面一時間僵住了,僵的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哪里知道,就在這時候,陳凱又開口了,道了一句“見過二位上官”,只是簡單的拱了拱手,便權當是行過了禮了,其神色半點兒對更高級別官員的恭敬也無。

  “咳咳,既然是認識的,殿下也就不用介紹了。陳撫軍遠道而來,夜深露重的,依學生愚見,不如先到大帳內敘話?”

  “金先生言之有理。”

  幾個高官顯爵僵在了這里,一個跟在后面的幕僚打扮的儒生連忙接過了話茬兒。就著這個話茬兒,李定國的反應亦是極快的,說話間,一手拉著郭之奇,一手把著陳凱,便直接往大帳里帶,那份急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綁架二人呢。

  李定國拉著郭之奇和陳凱大踏步的走入大帳,靳統武和連城璧等人也只能尾隨其后,跟了進去。

  說起來,當初他們對于鄭氏集團的勢力進入粵西是心存反感的,這源于黨爭的慣性,也與鄭氏集團的前任首領曾出賣隆武帝降清有關系。正因為這份反感,使得他們對陳凱心存防備,當時借著上官的身份排擠陳凱,亦是做給廣東的其他文官、武將們看的。

  奈何,眼下的殘明末世,已經不是當年承平時官高一級壓死人的時候了。現在講究的實力,軍事方面、政治方面、經濟方面,各方面的實力。僅僅是排擠,這對陳凱來說是完全無效的。不需要郭之奇這個督師的布勒,也不需要連城璧這個總督的應允,陳凱帶著鄭氏集團的軍隊霸著珠江口,來回來去的給清軍水師放血,更是可以浮海千里,直接收復瓊州府,根本用不著粵西的明軍、義軍襄助。

  當初的排擠不能奏效不說,現在反倒是被陳凱翻了出來,擺明了就是要讓李定國看明白了雙方的矛盾不可調和。如果一旦有個什么意外發生的話,那么破壞團結,致使局勢敗壞的罪名就直接貫在了他們的頭上,想甩都甩不掉的。

  眾人步入了大帳,李定國高踞其上,郭之奇和連城璧坐在左手,而陳凱作為鄭氏集團和東南明軍的雙重代表毫不謙讓的坐在了右手邊兒。至于靳統武和那幕僚則分別坐在了陳凱和連城璧的下手,似乎已經做好了當雙方真的動起手來上去拉架的準備了。

  調解矛盾,李定國暫且還沒有這個閑心。與鄭氏集團聯手抗衡孫可望這是他這兩次進軍廣東一定要拉上鄭成功的根本原因,現在陳凱來了,自然還是要先行了解鄭氏集團的相關動向。

  高踞正座,李定國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在了陳凱的身上。南明以降,實在出過不少知名的文臣——史可法、馬士英、錢謙益、劉宗周、張國維、朱大典、黃道周、蘇觀生、何騰蛟、瞿式耜、堵胤錫、丁魁楚、文安之,等等等等,有輔政于內,有奮戰于外,這些人當中絕大多數都已經作了古,即便是未死的,如今也不過是困在了一個又一個的困局之中,雖有奮起,但也收效甚微。

  相較之下,陳凱自稱是個童生,可實際上連縣試和府試都沒考過,連童生都說不上。科舉背景如斯,進入官場的時間也很晚,起點也很低,不過是鄭成功的一個幕僚罷了。但也就是這么個小人物,自出道以來在廣東、福建兩省一次次的拼死相搏,有時是輔佐鄭成功,有時則是獨領一軍,幾年下來,那支最初只有九十來個人的東南明軍其實力依然不容小覷,這里面最不乏有的就是陳凱的心血。

  如此人物,奮戰數載,尤其是隨著四年前清軍席卷兩廣,秦王府架空永歷朝廷,南明文官老成凋零,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已經是當今風頭最勁的文官了,沒有之一!

  進入大帳,首先自然是寒暄時間,從哪里來,一路上行程如何,舟車勞頓辛苦了云云,再有的無非就是拿出陳凱的一些豐功偉績來“久仰”一下。對此,陳凱自然也要關心一下李定國的身體狀況,贊頌一番李定國兩蹶名王的壯舉。

  李定國細細的觀察著陳凱的姿態,自信、從容,這是最顯而易見的。回想起坐在另一邊的那個幕僚為他搜集的關于陳凱的一些資料,幻想中的形象與現實慢慢的融為一體,其形象也漸漸的清晰起來。

  “陳撫軍遠道而來,本王已經備下了酒宴為陳撫軍接風洗塵。”

  說到此處,陳凱起身謝過。緊接著,方才帳外的尷尬勁兒似乎已經過去了,郭之奇突然向陳凱問道:“陳撫軍既然來了,本部院倒是想問問,漳國公如今身在何處,是否隨后便會趕來與王師匯合?”

  郭之奇此言問及,也是在場眾人盡皆關系的,尤其是鄭成功的那位“老親翁”更是關心他素來敬稱的那位“國姓大將軍”能否趕來。

  目光匯聚于一身,陳凱也不藏私,坦然回答道:“國姓今歲是來不了了。前段時間,福建大亂,現在國姓正率領著閩南的王師席卷八閩之地。下官來之前,國姓的大軍已經殺進了建寧府,兵鋒直指仙霞關!”

  鄭成功來不了了,這個消息對于李定國而言可以說是當前最壞的消息。可是沒等他的面上浮現出失望之色來,陳凱接下來的話卻當即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尤其是那一句兵鋒直指仙霞關的話說出來,那個關卡意味著什么,在場眾人是沒有不明白的,旋即就是一片不可思議的震驚。

  “福建,是怎么大亂的?”

  不似李定國還有一份失望的情緒需要消化,郭之奇作為方才開口問詢之人,第一個便意識到了鄭成功席卷八閩的關鍵。

  “嗯。”陳凱想了想,繼而肯定的對郭之奇回道:“韃子自己玩崩的,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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