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帝國再起 > 第七十七章 抉擇(中)
  贛州府城位于贛江上游的章水和貢水的交匯之處,三面環水,地理位置優渥,城墻高大雄偉,防御設施齊備,易守難攻,可謂是堅城中的堅城。

  這座堅城處于章水與貢水交匯的一處拐角,為河流環抱,不利攻擊方的兵力展開。向東向南,是崆峒山的山區,后世武俠小說中曾有絕學七傷拳,也就是那個一練七傷七者皆傷,講究傷人先傷己的那個門派,據說就是在這里開山立派的。而事實上,中國確實也真的有這么一個門派,甚至到陳凱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還在繼續傳承。

  大片的山區,使得明軍的西進集團和北上集團無法順利會合,這對于明軍而言無疑是一個致命的問題所在。奈何,沒有火車、飛機,更別說做不到愛因斯坦提出的瞬間轉移,在這樣的技術條件之下,能夠做的就只能是穩扎穩打,緩緩的向贛州府城推進,在府城東南的沙河鎮一帶實現合流。

  這無疑是非常危險的,奈何贛州府的地形地貌如斯,對于進攻者無疑是非常之不利的。可問題在于,即便如此不利,他也必須發動這一次攻勢,因為這已經是近期最好的一個機會了。

  事實上,陳凱決定展開對南贛地區的收復也并非是突發奇想。李定國西進救駕,按照他的記憶,歷史上的連鎖反應并不僅僅是西南明軍在云貴兩省的對峙,更是廣西的重新淪陷。

  這兩個結果對于明軍而言都是非常不利的,可問題在于孫可望的篡位野心使得永歷皇帝這面受到各路明軍集體擁護的抗清大旗始終處于一個隨時可能破滅的狀況。一旦這面大旗倒了,孫可望自立不談,鄭成功很可能會重新舉起唐藩的大旗,李定國和郭之奇也會擁立其他宗室即位,甚至就算是張名振和夔東明軍,說不定也要把魯監國和韓主定武的旗號亮出來。

  自古以來,功大莫過于擁立,況且如今之大明天下,全然是各路藩鎮支撐起來的。如江北四鎮,亦或是鄭芝龍那般,基本上是每一個藩鎮的夢想。現如今,無非是天下共主尚在,所以誰也不會跳出來給自己找麻煩,而且內斗了那么多年,被清廷占了那么多的便宜,剩下來的這批大多腦子里也有個印象,關于不能再玩另立天子那一套了。可若是共主一去的話,那么為了各自的利益,這些自然而然的也就顧不上了。

  這面大旗太過重要了,所以即便是聯手收復了廣東,陳凱也必須幫助李定國去把皇帝老兒弄到安全的地方。那個地方,于陳凱而言理所當然的該是云南,這既是為公,也是為私,因為他很清楚豬隊友的破壞力,想要把事情做下去,就必須先把這些掣肘扔遠點兒再說。

  可是如此一來,歷史就會按照曾經的方向繼續發展,陳凱相信洪承疇一定會趁著廣西空虛之際設法重新切斷東南明軍與西南明軍之間的聯系,就像是他堅信李定國一旦帶著永歷皇帝返回云南之后,面對孫可望的大軍壓境,那位很快就要被冊封為晉王的蓋世名將也勢必會將廣西的部隊調回去來打這一場不可避免的內戰一樣。

  廣西的事情,陳凱現階段還插不進去手,因為南贛的威脅更加直接——如果他率軍前往廣西助戰,那么南贛清軍勢必會大舉南下。憑著他手中的這不過兩萬余眾的機動部隊是很難同時應對兩個戰場的,至于連城璧,以及那些粵西、廣西的眾將,則完全是不敢指望的。

  這些軍將不是李定國,也不是鄭成功,陳凱不敢在他們的身上投入過多的信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若是什么也不做的話,那么局勢就一定會向清廷希望看到的方向發展,這更是陳凱所不能接受的。

  有了這份預判,陳凱就開始與鄭成功憑書信商議這一次的協作。于今時今日的鄭氏集團,控制一個福建省外加上大半個廣東省,還要兼顧浙江戰場,攤子鋪得極大。而這一年的休整,由于兩省的殘破也使得他們不得不在擴軍的過程中優先地方城守部隊的建設,而非是擴充機動部隊的實力。

  在浙江,舟山為明軍所有,定西侯張名振、忠靖伯陳輝和中提督甘輝這三個集團的明軍盡數集結于此。福建那邊,前提督黃廷守建寧府,控扼仙霞關等閩北關隘,對抗衢州的鄭親王濟爾哈朗;后提督王秀奇率領諸鎮扼守邵武府,對峙退入江西的福建清軍;唯有右提督黃山及各鎮是位于汀州府的,他們的對手與陳凱這一次的對手是同一撥人,所以陳凱干脆向鄭成功要了黃山所部助戰,才有了兩路的合圍。

  其實,比之黃山,陳凱更加傾向于邀鄭成功入贛,二人配合多年,默契比之黃山要強上太多。但是現階段于鄭成功而言,他還是更加傾向于浙江戰場,這確有幾分被逼無奈,因為濟度的八旗軍在側、因為鄭氏集團的水師優勢越是深入內陸就越是受限,更因為浙江距離南京更近,而那里是當下長江以南最重要的一座城池,足以徹底改變天下大勢的所在!

  “南京啊南京,不知道此生會否有幸見得鄭成功浮海萬里直取南京的壯舉。”

  騎在馬上,陳凱如是想來。于兩側,崆峒山的山峰掠過,趕回北上集團的大營路途也在不斷的縮短。

  這里,本不是明軍熟悉的所在,尤其是比之南贛那群地頭蛇,就更是如此了。所幸,天地會在南安的會員提供了向導,那些潛藏于山巒之中的捷徑只有真正的本地人才有可能知曉,比之他們,南贛的地頭蛇們也不過是群兩眼一抹黑的外鄉人罷了。

  只可惜,這樣的優勢到了戰略的層面,于贛州府城的那一處易守難攻,實在是難以轉換為地理上的優勢,甚至連均勢都做不到。這是陳凱早前就有所預料的,于地利,到了這般就卻是會轉到清軍的手里,而他手中牢牢握著的也只有一個人和,還是憑天地會多年經營而成的。至于天時,雙方不過是五五之數。

  對抗地利的劣勢,陳凱的穩扎穩打不僅限于黃山的西進集團,柯宸樞的北上集團亦是如此。如今,北上集團已經越過了潭東鎮,在由南向北的推進,一個一個的拔掉南贛清軍的外圍釘子,一如推進至江口鎮的西進集團那般。

  趕回潭東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鄭氏集團的明軍突出一個軍法森嚴,即便是陳凱在這樣的夜里也是經過了層層的盤查才回到了中軍大帳,而扈從的騎兵則被安置在了一處專門的營寨里,巡哨的明軍對那里會多加關照,以免真的混進來什么細作之類的東西。

  回到中軍大帳,柯宸樞還在地圖前規劃明日的作戰,這些都是要在明日一早的軍議時分派任務的,各鎮也會按照柯宸樞的部署繼續向贛州府城推進。

  步入大帳,柯宸樞那邊還在聚精會神于地圖。陳凱走到近前,側著腦袋看了片刻,后者才反應過來,繼而向陳凱問及了黃山那邊的狀況。

  “黃山那里比咱們這邊兒的日子好過多了,不過想要有進展,也須得慢慢來,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

  相交多年,陳凱與柯宸樞之間的關系,黃山自是不能相比。陳凱侃侃而談,將黃山那邊的情況一一說明,隨后又提及了他的相關布置,與出發前知會柯宸樞的沒有什么區別。這一番話說過了,柯宸樞卻顯得有些沉默,隨后從案上拿起了一份后方送來的報告,鄭重其事的交在了陳凱的手上。

  “這是竟成你回來前不到一個時辰送到的,事關緊急,我便拆開看過了。”

  蠟封已經不見了,陳凱接過信,看了看柯宸樞的神色,不由得是疑竇叢生。不過,此時他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將信封的口子打開,抽出信瓤,內里只有薄薄的一張紙而已,透過光,從背后看去似乎文字也沒有多少。但是,能夠讓柯宸樞這么個為鄭成功評價為“沉毅有謀”的帥才如斯,想來也不會是什么輕描淡寫。

  左手捏住信瓤的下端,右手輕輕的將其展開,內里的文字不多,約莫二十來個而已,便盡入陳凱的眼底。只不過,這兩行半的文字當中,單單是字跡就盡顯倉皇二字,陳凱看罷過后,臉色不由得一沉,隨即便罵出了口來。

  “媽的,這老漢奸還真跟我想一塊兒去了!”

  ………………

  重重的將軍情拍在案上,洪承疇的憤怒驚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個噤若寒蟬。在清軍席卷平樂府的當下,這一份卻絕計不是一個什么好消息,甚至可以用大大的噩耗來形容,否則洪承疇是斷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的!

  沉重的粗氣,伴隨著咳嗽聲在大堂上響起,原本振奮昂揚的氣氛蕩然無存,有的只是洪承疇的怒火以及那些試圖躲避著怒火的弱小生物。

  “經略……”

  洪承疇的身后,張大元一如既往的站在那里,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而那王輔臣則已經湊到洪承疇那里,服侍在側。良久之后,洪承疇抬起了手,示意王輔臣退下,他則重新坐在了太師椅上,再抬起頭來,平日里的那個冷酷威嚴的洪屠夫就又回來了,仿佛剛才的那一幕并沒有發生過似的。

  “汀州府城淪陷,海寇親統大軍已經攻入了贛州府地界。另外,逆賊陳凱也在陳兵南雄府,與南雄守軍對峙。廣西方面的戰事,需要重新調整。”

  此言既出,當即便引起了大堂內的軒然大波。由于李定國的西進,清軍獲得了千載難逢的良機,進而進取日漸空虛的廣西。這正是為了將東南明軍和西南明軍重新隔絕開來,以便于在未來可以實現各個擊破。

  如此良機,洪承疇并沒有預先設想到,可是一旦出現了,他也不打算讓其從手指縫里滑落,當即便做出了反應。

  奈何,如今大軍進展順利,平樂府幾乎是不戰而下,下一步就可以直取梧州府,奠定此一戰略的初步勝利。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陳凱這個攪局者竟然又出手了,而且一出手還是把鄭成功一起招呼上了。

  明軍占據福建一省、廣東大半,水師冠絕中國海,陸師亦是有著不下十萬的大軍。此一番,陳凱和鄭成功盡出,顯然是鄭氏集團的集體行動。洪承疇這邊,五千里長邊變成了萬里長邊,清廷為其增兵、擴軍,投入了更多的錢糧,可是終究是要兼顧如此長的防線。這條防線上的每一個要點都是斷不容失的,否則明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將清廷在長江以南的統治徹底掀翻。而這一遭,鄭氏集團瞄準的南贛地區,便是最重要的一處所在,一旦南贛有失,江西將面臨無險可守的境地。

  假使江西陷落,那么洪承疇即便是阻隔明軍的東西聯絡,也同樣是得不償失的。因為江西連接長江,清廷在長江以南的控制區就同樣會被一分為二——于明軍,本就是兩個系統的軍隊,分開了也就分開了,并不妨礙各自按照各自的戰略對清廷展開反攻作戰。但是對清軍來說,一旦斷絕,明軍憑水師截斷長江,則江浙處處受敵,而沒了江浙的財貨以及運河的航運能力,西南的清軍,乃至是清廷都將會無以為繼,這是事關生死的問題!

  “陳凱是在攻老夫的必救之處啊。”

  暗夜的狂野里,兩只狐貍遙向對視,發出攝人的目光。洪承疇正襟危坐,坐北朝南,看向的自然是南面的方向,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視線中已經沒有了大堂上的一應人等,有的只是那個他素未謀面的對手,在他的臆想中發出桀桀怪笑。仿佛,是在問他:“廣西,還是南贛,你任選其一。”

  “那就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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