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帝國再起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逆臣(十)
  數日后,比之更早得到天子棄國消息的晉王府和中南經略衙門更快一步,遠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紹興府的閩王府北征行營率先公布了這一噩耗。

  但在同時,閩王殿下國姓爺朱成功也在公布了繼東南明軍在年初時所取得的江山大捷之后,西南明軍又創造了一場斬獲兩萬有余的磨盤山大捷。其妄圖一戰消滅西南明軍的企圖被李定國和陳凱聯手破滅掉了不說,滿清的滅國大軍也全軍覆沒。并且,陳、李二人已經在湖廣實現了會師,并展開了對滿清在西南最后的兩處據點的攻勢,待解決了武昌的頑敵,便可以順江而下,與東南明軍會師于南京城下!

  一壞一好兩個消息同時放出,前者能給分到的注意力就會少上很多。而且,這還沒完。鄭成功宣布,閩王府和晉王府已經達成一致,由于太后和太子一并入緬,所以他們不會仿英宗皇帝北狩舊例而另立新君繼承大統,而是繼續擁戴南狩的永歷皇帝。并且,他們將積極響應中南經略湘國公陳凱之倡議,抓緊時間籌建戰時內閣,以協調各部王師完成驅除韃虜之偉業。

  為此,應陳凱之邀,除川鄂督師文安之、兩廣督師郭之奇外,前禮部尚書錢謙益和兵部左侍郎張煌言也會立刻從紹興啟程,奔赴湖廣參加由召集人陳凱策劃和主持的戰時內閣籌備會議。

  另外,晉王李定國已經決定,在戰時內閣成立之日,便會將今上所賜之黃鉞移交給戰時內閣,由戰時內閣代持批紅之權,節制各部王師。閩王鄭成功則表示他將盡快收復南京,以便于戰時內閣能夠在孝陵集體奏請太祖高皇帝,以安天下人心。

  到最后,鄭成功在麾下眾將、官員、幕僚及匯聚于此的江浙抗清人士面前慷慨陳詞,表示雖然永歷棄國而去,但是他們這些忠臣仍舊會為高皇帝驅除韃虜方建立大明帝國繼續戰斗下去。同時告知滿清的官吏將校,大明天子南狩尚且可以迎回,兩場大捷之下,滿清的覆亡之日已不遠矣,勒令他們早日迷途知返,否則便是玉石俱焚。并嚴詞警告那些可能存在的野心家,必須盡快放棄任何篡奪皇位的企圖,否則必將遭至他們這些忠臣們的群起而攻之。

  總而言之,這是一場在天子棄國的噩耗之下,由大明的忠臣們自發發起的愛國救亡運動,他們師法的是周召共和的古之先例,也必將為大明帶來最終的勝利!

  鄭成功的檄文一出,伴隨著的不僅僅是錢謙益和張煌言在隆重的送別儀式后大張旗鼓的踏上了趕赴湖廣的旅途,黃宗羲在鄭成功接到書信的當日便啟程出發。這位享譽江浙的姚江黃孝子不光是發動了一切可以發動的人脈,為鄭成功的檄文廣而告之,更是攜帶了大量錢謙益的親筆書信,潛入滿清控制區,鼓動那些與錢謙益有關的抗清人士和大明遺老們站出來為戰時內閣說話。

  于是乎,天子棄國和戰時內閣這兩件驚天大事迅速地在東南大地上傳播開來,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坊間鄉下、茶樓酒館、官衙野店,無論是明軍控制區,還是清軍控制區,到處都是討論著這兩件千載難見的大事的聲音。

  “天子棄國,天吶,這怕是上千年都沒有過的事情了吧?”

  “這其實也不新鮮了,當年英宗皇帝北狩,也先的大軍都殺到京城城下了,大明寧可另立新君也不肯與蒙古韃子妥協,最后還是把蒙古韃子趕跑了。這回,要不是太后和太子都南狩了,搞不好還是要另立新君的。但既然閩王府和晉王府都商量妥當了,又有陳經略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參差吧。”

  “英宗皇帝的北狩和今上的南狩還是不一樣吧?”

  “這倒也是,所以陳經略才會師法周召共和的典故籌建戰時內閣。”

  “那為何不直接師法,何故還要搞個戰時內閣出來?”

  “這你就不曉得了吧,周召共和是當年宗室出身的二相在厲王被逐的情況下代天子行政,而皇明則素來是以內閣輔政,宗室無旨是不能離開封地的,更別說是入朝輔政了。不說那些養尊處優慣了的宗室大王,只說照搬全收的話,豈不是要晉王和閩王那兩個武人持國,那還不亂套了嗎!”

  “原來如此,兄臺高見啊。”

  “……”

  鄭成功還好,至于李定國的執政能力吧,就一言難盡了。就像是打仗最好還是讓武將負責,行政則交給文官,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總好過外行指揮內行不是。

  “我聽說,陳經略和閩王殿下還有晉王殿下關系都是極好的。”

  “能不好嗎,人家可都是姻親的關系。這個我可以給你細說說,這晉王府的世子妃便是閩王殿下的小郡主,閩王殿下的妹妹又嫁給了陳經略。我還聽說,陳經略最早是閩王殿下的幕僚出身,后來閩王殿下主攻福建,陳經略就在粵東嚴防死守,拼死抗下了不知道多少波韃子的猛攻。另外,陳經略還曾襄助晉王殿下收復廣東,等晉王殿下去從那逆賊孫可望手里救駕時,便將廣東交托給了陳經略。你說,要不是實在親戚,能那么大方嗎?”

  “就怕一般的親戚都不會那么大方,這怎么著也得是生死相托的兄弟了啊。”

  “誰說不是呢。我聽說,閩王殿下的江山大捷就有陳經略的牽制之功,晉王殿下的磨盤山大捷又有陳經略的贊畫之功。不似閩王殿下,晉王殿下手里面可是有今上賜予的假黃鉞的,那可是監國的大權,陳經略的經略之職和國公的爵位就是酬磨盤山大捷的功勞。等江山大捷和收復江西的功勞下來,搞不好陳經略就能晉郡王爵位了。”

  “文官也能封郡王?”

  “那怎么不行,武將封得親王,文官憑什么連郡王都封不得了。不說別的,湖廣的何督師都追封了郡王的爵位。國朝賜爵是以軍功論的,陳經略那么多的功勞,那么大的功勞,怎么著,還不如個丟了湖廣的何騰蛟了?”

  “……”

  人們往往只會選擇性的相信他們愿意去相信的東西,南明至今,內斗不絕于耳,有識之士對此深惡痛絕。正因為如此,他們便更加希望明軍之間能夠團結一致,就像是很多人為西營三王不和而痛惜,得知鄭成功、李定國和陳凱之間是姻親關系,自然對他們之間的情誼多了一份期待。

  更讓人感到欣喜的是,遠在東南和西南的閩、晉兩藩不只有姻親的關系,更有陳凱作為紐帶,這兩部三支明軍實現合作,這一遭也不是第一回了。有過永歷八年一舉光復閩粵兩省的舊例,現在這哥仨兒在天子棄國的噩耗之下,再度攜手挽此天傾,也就不奇怪了。

  “我可早就聽說了,陳經略才高八斗,在老家是知名的才子。人家不是考不上功名,是沒興趣考,壓根兒不愿意做官。要不是韃子入關,殺了那么老些人,人家這樣的世外高人才不會輕易出山呢。”

  “別說,我也是這么聽人說的。不怕各位兄臺笑話,以前我還有點兒將信將疑的,可現在看來,這竟是真的。”

  “是啊,我還聽說陳經略躬耕于大同,常自比管仲、樂毅。當初烈皇還在世時好多大人物都巴巴的去請過,就連韃子那個姓洪的經略也去過,可人家就是不肯出山。”

  “這事兒還真說不定呢,你們想想,要不那姓洪的一南下,第一件事兒便要對付陳經略,擺明了是一早就知道厲害,想要趁著陳經略羽翼未豐之際為韃子除了這個大患。結果呢,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光是沒解決掉陳經略,還把南贛給丟了,真是可笑。”

  “那姓洪的也不是好惹的,見陳經略厲害,便南下奪了梧州,把連制軍和高伯爺都殺了。連制軍不說,那高伯爺可是晉王殿下的心腹愛將,就像是閩王殿下麾下的甘伯爺差不多。他要是沒個什么殺手锏,敢去跟陳經略過招兒?”

  “這不就是諸葛武侯對戰司馬懿嗎!”

  “……”

  兩件大事同時曝出來,由于陳凱的解決方案能夠與周禮、周公掛得上夠,再加上鄭成功將戰時內閣進一步的錨定明太祖,以及黃宗羲憑借自身和錢謙益在江浙的巨大影響力,頃刻間便得到了在民間掌握話語權的儒家士人們的廣泛傳播。而且,由于周召共和的典故本就為人所熟知,陳凱的戰時內閣又有了與時俱進的新鮮感,結果倒是天子棄國這個天大的噩耗反而變成了戰時內閣的陪襯話題。

  民間如斯,滿清在杭州、在南京的衙門里也在瘋傳。素來,對于壞消息明清雙方從來都是捂住不放,生怕旁人知道的,哪怕是真的敗了,實在瞞不住也得在傷亡數據上弄虛作假。可是這一遭,天子棄國這么大的壞消息,鄭成功竟然直接放了出來。

  如果說只是鄭成功一家所為,還可以說是鄭成功有心廢立天子,甚至是謀朝篡位。可這擺明了是閩王府、晉王府和中南經略衙門三家的默契,難道說三個人一起謀朝篡位。皇位誰坐,輪著來,還是給他們三個人的愛情結晶。江南江西總督衙門、江南巡撫衙門和浙江巡撫衙門紛紛表示,就算是想要黑鄭成功、李定國和陳凱,也沒有這么編瞎話的,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反倒是會被世人嘲笑他們黔驢技窮。

  這世上殺傷力最大的武器就是真誠二字,說了一輩子瞎話的我大清官員們被這一悶棍下去,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接招兒了。等他們反應過來,干脆只宣傳天子棄國,決口不談戰時內閣。

  哪知道民間傳得更兇了,在他們的助攻之下,更多人知道了戰時內閣的事情,不光是江山大捷被士紳百姓翻來覆去的說,就連他們也還是前不久才從京城那邊兒獲知的磨盤山大捷也越傳越夸張,到最后就連幾個前兩年就已經病死在北京城的八旗大帥都被人“拉到磨盤山再死上一遍”。

  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于是乎,我大清的官員們紛紛開動想象力,終于在明軍一連串的宣傳攻勢中找到了一個突破口,那就是陳凱的倡議有違皇明祖制。

  是的,我大清的官員譴責大明的官員違背大明的祖制,這么人格分裂似的指斥將很多人都聽懵圈了,好多平素里不關心時政的百姓一時間都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邊兒是大明的官員、哪一邊兒是大清的官員。

  好容易,我大清在輿論戰場上小勝一場。然而,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乘勝追擊的時候,這個突破口忽然間就沒人再提了。

  為此,一些在滿清江浙官府有些人脈的有心人還特別去打聽了一番,結果得到的答案卻是讓他們也同樣不敢再提這個東西——前兩年滿清朝中的南黨大佬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秘書院大學士陳名夏就是因為說了句“只須留頭發、復衣冠,天下即太平矣”,結果就被處死了,就連陳名夏的兒子也被發配寧古塔,甚至在南北黨爭的加持下還牽連了不少人。

  那事情,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順治自家在宮里穿漢服、著明朝皇帝的冠冕,因而才引來了陳名夏投其所好。

  現在倒好,這群江浙的官員做清朝的官卻這么關心明朝的祖制是不是遭到了破壞,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們有“反清復明”的想法,朝中的御史們可都等著這種大案要案升官發財呢!

  說起來,他們還是應該慶幸的,這才永歷十三年,那些通海案、張縉彥案、奏銷案、哭廟案、莊氏明史案之類的大場面還沒到日子呢。若是放在那時候,我大清怎么著也得搞上一場明朝祖制案,給地方上的官員們好好長長記性。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向明軍控制區逃亡的人數急速猛增,與明軍暗通款曲的士紳、百姓、官吏、將校越來越多,甚至沒等甘輝抵達崇明,沿江的江陰、靖江、泰興三縣便先后反正,以至于率軍坐鎮崇明島的忠靖侯陳輝只得連忙派兵去接收這三座城池,唯恐其被清軍重新奪回。

  從江陰、靖江、泰興三縣繼續溯流而上,南岸是鎮江、北岸則是揚州府城,這兩處乃是南京在長江下游的門戶,明軍只要控制了這兩處,哪怕只控制了鎮江一處,便可以憑舟師直搗南京城下。歷史上鄭成功的南京之戰恰恰就是在鎮江打出了一場大捷,才趁勢逼近南京城下的。如今,明軍幾乎是不費一兵一卒,便已經摸到了鎮江的門前。

  江山、磨盤山兩場大捷的背景之下,一個大勢所趨便在所難免。越來越多的儒生趕赴紹興向鄭成功諫言,要求其立刻出兵收復南京,好讓戰時內閣盡快將奏請燒給明太祖,那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的面容上寫著的也都是一個對孔子復興周禮的理想能夠在大明得以實現其一二的興奮。

  當然,也有一些讀書讀傻了的冬烘先生,跑來勸說鄭成功不要違背祖制,鄭成功對此干脆就是一個軍務繁忙,不見。這也就是國姓爺對讀書人的容忍度比較高。要是換做陳凱,一人一封推薦信,連人帶信直接送過錢塘江,推薦他們去給我大清做官去。

  與此同時,更多的情報從同樣越來越廣泛的渠道向鄭成功的行營涌來。各地滿清官吏、將校人心惶惶,在外有東南明軍、內有如錢應魁、赤腳張三之流的抗清武裝的夾擊之下,早已是亂成了一團。幾天下來,鄭成功都已經懶得再去花費時間去親自查看類似的報告了。

  倒是有三件事卻得到他的特別關注——其一,便是一支清軍早已從北京出發,如今已經快要抵近揚州了;其二,則是暫駐于鎮江的蘇松水師總兵施福通過曾同在鄭芝龍麾下的老兄弟陳輝的關系向鄭成功釋放善意,希望憑藉助明軍奪取鎮江的功勞換取重新回歸鄭氏集團的機會;其三,卻是江南江西總督衙門決定,秘密調動部隊,趕在明軍策反更多的府縣之前拔掉其深入松江府內陸的釘子——宣毅左鎮和上海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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