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定玄把又一塊失敗的符文部件舉著給冷雙易看，語氣中不自覺得帶了幾分討好。
冷雙易把枕在腦后的手抽出來，用指腹摸了摸上面的符文，心中瞬間了然，對著兩條符文劃了下，又對著兩個位置點了點。
“這條符文中間三寸收窄，這里符文首尾擴寬，目的是保證這兒的靈力是這里的兩倍。手穩一些，讓靈力均勻一點會更好。”
杜定玄丈二摸不著頭腦，虛心問道：“為何要這么做？我明明看書上就是這么畫的。”
冷雙易在心里嘆口氣，“盡信書不如無書。刻畫符文的最終目標是達到效果，要達到效果整體符文就必須均衡，如何才能均衡？”
他定定地看著杜定玄，一字一句道：“均衡，靠的是陣符師對符文的整體探知和把握。”
杜定玄眼中一片茫然，小聲重復道：“探知和把握？”
“你前面那些符文，只是跟書上照例很像，但并非一模一樣。誤差積少成多，自然會頻頻出問題。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一、拼命練習，讓自己畫的每條符文的每處細節都跟書上照例一模一樣。”
“二、訓練自己的平衡之道，把刻刀當做自己的手，手隨心動，心有平衡，仔細探知每條符文的牽扯羈絆，訓練自己隨機應變的水平。”
“今天我心情好，幫你把前路點明。一是死路，二方為正道。”
冷雙易重新躺好，目光再次望向浩渺的星空，揮手讓他離開，“好了，趕緊去感悟吧。”
杜定玄蹲在他的躺椅旁邊，默默想了一會兒，直起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動，仔細思索著冷雙易的話。
過了很久，他冥冥中感覺自己懂了點什么，卻又怎么都表達不出那份感悟。
想了想，他拿出一塊軟布細細地擦拭了幾下自己心愛的刻刀，彎腰從地上拿起一塊新的部件，決定按照冷雙易教的步驟試一試。
他在心底給自己打了打氣，閉眼深呼吸了幾下，眼睛猛地睜開，目光如炬般盯著手中的部件開始動手。
滑行，勾轉，上挑，急彎，交疊，畫圈，刻刀絲毫不停，符文向四周蔓延，靈光溫順地跟著刀尖流淌，整塊部件開始跟符文緩緩呼應。
按照冷雙易所教的方法，符文果然沒有再變成焦黑一片。
杜定玄仔細感受著刀尖傳來的力道，隱約從中間感知到了靈力的狀態——不缺不盈，剛剛好。
這種冥冥中的感覺，難道這就是“平衡”？
他腦中閃過這個問題，但來不及細想，右手已經開始拿著刻刀走向下一道符文的征程。
帶著這份感覺，他沉下全部思緒，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右手上，希翼它可以更穩。
斗轉星移，不知過了多久，整塊部件突然靈光一閃，所有符文一起發出光亮，靈力在其中無需引導便自動流轉。
“這是，成了？”
杜定玄微微顫抖的右手勉強握著刻刀不讓其掉在地上，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的部件，渾身僵硬地不知所措。
按照往常，他只需要完成控制臺核心符文外圍簡單的符文，留下引頭給陣符大師做就可以了。
但其他大師都忙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剛完成其他任務的鄭大師，他竟然有事來不了，其他陣符師沒一個敢試的，任務又如此著急。
他大著膽子挑戰試試，然后竟然在冷雙易的幾下指點后把整個控制臺符文刻完了？
不對，一定是自己瞎貓撞上了死耗子。
杜定玄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不要驕傲，又拿起一塊部件重新開始刻畫。
許久后，他看著符文中自動流淌的靈力再次愣住，自己怎么又成功了？
他不信邪地再試一次，又得到了成功的結果，后背突然冒出一陣冷汗，扭頭看向冷雙易。
這人究竟是到達了怎樣的高度？僅僅指點幾句話，就解決了一個表現不俗的陣符師的瓶頸。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朝霞漫天，成群的飛鳥從坊市空中略過，去往各處覓食。
靈舟部的院子里依舊一片忙碌赫爾嘈雜，眾人不分日夜地各自做著自己的事，除了冷雙易。
在各種“乒乒乓乓”的聲音中和時不時地雜亂的交談聲中，冷雙易躺在躺椅上，蓋著薄毯睡得正香。
杜定玄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想要叫醒他告訴他自己成功了的好消息，以及想要好好跟他道謝。可看到他的睡顏，他卻退縮了，怎么都不敢開口，
他站在躺椅旁，朝四周看看，腳步輕輕地走向碼得極其整齊的部件墻，一片一片看過，上面的符文竟然一模一樣，不知道的說不定會以為這道符文是材料天生自有的。
“冷大師，冷大師……”
正午時分，冷雙易從睡夢中被喊醒。
他剛睜開眼睛，就被太陽刺目的光刺中瞳孔，不由得拿手遮住，自己竟然睡到了正午？阿經怎么沒有喊自己起來？
瞬間，他又想起，昨日夢卿經已經離開了。
唉，真是不適應啊。
他緩緩坐起身子，漸漸從迷糊中醒來，一眼認出站在他面前的鄭大師后，趕緊起身行禮，“鄭大師。”
想了想，他又滿懷歉意地說道，“抱歉，我起晚了。不過，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他指向旁邊那一摞部件墻。
鄭大師笑瞇瞇地摸著自己的胡子，“我已經看過了，你每個都完成得很完美。但你會的可不止這么點兒，為何不往下繼續做呢？”
冷雙易瞪大眼睛，理直氣壯道：“我要是全部做完了，別人還怎么訓練呢？再說，我接的，也就只是這個任務啊。”
鄭大師哈哈大笑起來。
冷雙易挑挑眉毛，眼睛往旁邊一看，不由得有些尷尬。
十幾個陣符師全部乖乖站在兩側，顯然已經把冷雙易剛才的話聽進了耳朵里。
他尷尬地笑笑，跟眾人拱手行禮，“我冷雙易只是一個新人，以后還請大家多多指教哈。”
眾人嘴角抽抽，不由得在心里吐槽，眼睛里流露出一模一樣的神情——你可是被鄭大師稱為大師的人，還跟我們指教？
杜定玄走出一步，恭恭敬敬地跟冷雙易行禮，“多謝冷大師昨日的指導，控制臺那塊部件的符文我已經成功完成了，一會兒拿給您看看。”
“哦？那你悟性是不錯，我以為你要再失敗上一兩處呢。”冷雙易眼中一喜，不由得挑起眉毛，笑哈哈地說道。
突然，看到眾人投過來的眼神，他想起自己現在的人設還是一個新人，不由得尷尬地撓撓頭，重新說道：“以后互相指教，互相進步。”
鄭大師搖搖頭，“好了。現在我要帶著眾人聯結所有部件，將整個靈舟組裝起來，你跟在一旁看看陣法師們是如何配合的。”
冷雙易想起昨天齊風沒有講完的事，不由得點頭道好。
杜定玄眼中的光彩暗了暗，昨日他沒有抽出時間給冷雙易講解，轉眼到今日，他就配不上給人家講解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
陣符師之間的配合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其實只是約定俗成了一套接口，慢慢流傳變成眾人默認的規則而已。
一個下午過去，一艘靈舟晃晃悠悠地飄在空中，無數部件交疊拼接，陣符師們圍著靈舟轉來轉去，將每個留頭拼接，使靈力連通。
不時有整塊部件突然亮光一閃，符文變得焦黑，此時就需要陣符師眼疾手快地取下舊的換上新的。
若是遇到兩個陣符師爭執，就需要鄭大師上前觀察評理，來告訴他們正確的做法。
冷雙易跟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直到旁邊朝霞漫天，一艘靈舟的全部部件上的全部符文才完全交匯流轉，變成一個整體。
“啪啪啪啪。”靈舟成功拼好，眾人忍不住鼓起了掌。
“太順利了。”
“是啊，今天只用了半天時間就拼好了。”
“幸好有鄭大師在，不然我們不知道要亂成什么樣子。”
“往常最容易掉鏈子的控制臺今天一次沒出錯，看來老杜技術提高了不少啊。”
“害，都是大家的功勞。”
眾人你夸我，我夸你，和諧地創造出一片互相恭維的環境，每個人都滿面紅光，如遇喜事。
冷雙易環著雙臂站在杜定玄身后，臉上不悲不喜，眼睛盯著靈舟不離開。
“怎么樣？學會了嗎？”鄭大師轉身望向他，笑著問道。
冷雙易點點頭，“學會了。不過，接下來還要做什么呢？”
“接下來我們就不用管了，煉器大師走完最后一道工序，符文全部隱入材料消失不見，裝飾一番就算完成了。”鄭大師跟他解釋道。
突然，他又問道：“你覺得大家配合地怎么樣？”
冷雙易依舊在看靈舟的構造，隨口說道：“不錯是不錯，就是效率有點低。”
喧囂的環境突然變得安靜無比，眾人啞口無言，面面相覷，而冷雙易卻根本沒發現這絲異常。
鄭大師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那你覺得，怎么才能效率高呢？效率高又能有多快呢？”
冷雙易又隨口答道：“若是我一個人，肯定效率高，最多一個時辰就夠了。”
剛說完，他感覺渾身不舒坦，扭頭看去，是眾人朝他投來質疑和嫌棄的目光。
“你們這個表情，是不信我？”
冷雙易脾氣瞬間上來了，“不信，我就做給你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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