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返虛 > 第四百七十三章:凄涼夜雨
  秋來八月雨,世景多白骨。

  人皆長生好,死來也似土。

  一捧敬天,

  二捧撒地,

  留待三捧,敬自己。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乞者寫的,至于年代已經久遠到無從查證。

  只是這細雨凄迷,人影孤涼,倒也合了這詩意境。

  他在墳前站了許久,許久。

  而在小風瑟瑟之下,往日無人的岐路山似乎今夜格外的熱鬧。

  撇開走了的一位再加上他,這已經是第三位。

  他慢慢回頭,冰涼的雨水讓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少了幾分血色。

  趁著微弱的光線,乍一看七分像鬼三分似人。

  頭也不回的道:“你如何知曉我在這里?”

  素鶴撐傘,緩步而出。

  道:“我去過少真府,你不在,我猜你便是在此。”

  除了此地,你別無去處。

  不是嗎?

  說罷,將傘微遞,與之共撐。

  對方苦笑婉拒,道:“不必,這點風雨我還受的住。”

  “你不惜自己,也當為他愛惜己身。

  如此不管不顧,豈非糟蹋他的苦心。”

  且玉人還需你照顧,你若倒下,叫她往后孤兒寡母如何存活?

  三味微怔,愣愣出神。

  道:“知道他們為何要取走衣物么?”

  “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問呢。”

  “是啊,心知肚明。”

  他嘆了口氣,斂心回神,撫摸著墓碑:“找我何事?”

  “有件東西,需要你過目。”

  “什么?”

  “看了便知。”說罷,自袖袋中翻出那枚從菰家帶出的錦盒。

  道:“你且看看有何不同?”

  “要考教我?”百里素鶴,你應該沒這么閑才對?他眼眸微側,視線隨之落在錦盒之上。

  那是枚看著外表華麗實際無一點奇異的盒子,較普通盒子而言色彩艷麗些許。

  頓時,蹙眉抬眸。

  道:“毫無珍奇。”

  便是盒中,裝的也不過是尋常丹藥。

  以你的能為,當不至于看不透才是。

  為何好端端的,突然叫自己看這么一件東西?

  素鶴不語,只示意他繼續看。

  三味狐疑,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然思及他做事,素來有其用意,斷不會無緣無故相問。

  既然問了,想來自有其道理。

  遂道:“此物,你從哪里得來?”

  “菰家。”

  “菰晚風?”

  “是。”

  “因為大殿下?”

  “然也。”

  “此物解不了大殿下危厄。”

  “我知道。”素鶴翻掌將錦盒袖入袋中,柔聲道:“請你過目,不是為了辨別藥物真假。”

  “那是?”

  “真的解藥我已經取到,已經給勇王服下。目前已無大礙,多靜養即可。

  讓你相看此物,是想告訴你,你托我之事已經有了眉目。

  關于天主被關押在何處,我想我已經找到。

  只是目下時機已過,無法查證。”

  “當真?”三味聞言,目光驟冷復平靜。

  隨后轉身屈膝,半蹲在墓碑前。

  雨水澆透了碑身,亦打濕了他的所有。

  那泛白起皺的指腹,在少真二字上一筆一筆摩挲,一筆一筆的重寫。

  “在菰家?”

  “嗯。”

  居然是在這里,不是在王宮?

  起先他以為是在宮里,雖然遍尋不著。但想著饒有王氣沖天,縱然微弱卻還是有的。

  這才寫信告知,沒想到人不在宮里而是在菰家。

  “有多少把握?”

  素鶴默了默,道:“八九不離十。”

  “可是菰家并無王氣沖耀九霄,菰家上下亦無可藏匿之處。”幾座地牢,還擋不住這至尊的王氣。

  “菰家不止你我所見。”菰家的水深,也遠超你我設想。

  “哦?”怎么說?

  “事情是這樣……”

  素鶴將傘微微遞前,連人帶墓碑一起罩在傘下,自己則置身風雨中。

  隨后娓娓道來,將菰家見聞一一道給他聽。

  三味聽罷,則是猛然頓住,低沉的嗓音在喉頭幾番涌動。

  良久,才緩緩吐出:“你打算怎么做?”

  “此事不能過急,急則引起菰晚風警惕。屆時他如果轉換地點,咱們就更難找。”

  “說出你的計劃。”

  然他等了片刻,素鶴并沒有照作,而是說到:“人要救,但不是現在。”

  “理由。”

  “我要離開王城兩天,這兩天不能讓任何知曉我已經離開。”

  “做什么?”

  “取不滅之燼。”

  “為了古明德?”御魂門的那個解印人?

  素鶴微嘆,道:“此事我得盡快達成,遲則生變。”

  “以你的身手,不該為此發愁。”

  呵,是啊,照理不該。

  可世事無常,總有不按常理的時候。

  “菰晚風這邊我若料的不差,必然已知我起了疑心。

  不出多久,便會派人將我蹤跡盯死。

  我離開的消息走泄,他定會趁機轉移地方。”

  到那時,想再確定是真是假難矣。

  然不這般做,一旦常帶子先得到不滅之燼,局面更是危中危。

  三味眼眸忽轉,道:“此事,我或可行之。”

  “怎講?”

  “少真府今夜也有故事,為此,箕鴀瞞住了的族中耆老和府中上下。”若非自己一直暗中留心,恐怕也要被蒙在鼓里。

  而你已經取到解藥,想來這事還有你一段關系。

  “哦?”這從何說起?

  “菰家有一名婢女出逃,有三十名小廝圍追。論理婢女修為有限,絕非三十名小廝對手。

  但差距懸殊之下,她逃了。”你可知,這是為何?

  素鶴登時心下一驚,莫非……

  三味心知其意,睇著墓碑上的字:“箕鴀此生注定大道無緣,如何能有這般能耐。他能做到,實是和他背后那位神秘的恩公有關系。

  人是他殺的,只不過功勞寄在他頭上。”

  “是他?”

  “你見過?”這點到讓他感到意外,那人能為可怖,自己費心竭力,也只敢遠遠觀望。

  但他知道對方清楚自己存在,然不知為何沒有揭穿,亦不曾殺人滅口。

  以其能為,要殺自己易如反掌。

  素鶴默然,記憶如水交織。

  那一次的交手,讓他深深地記起一人。

  頓時,羞愧道:“曾與之交過手,勉強逃脫。”

  三味聽出了其中之意,道:“并不是你錯,何須如此。”

  轉眸,又道:“言歸正傳,對方命箕鴀將尸體全都帶走。”

  帶走?

  “嗯,我猜對方可能是要用此事做文章,箕鴀好色無能,貪權怕死。本不是做大才之料,強行扶上高位亦難長久。

  他是個實實在在的小人,然小人有小人好處。正人君子不肯做的他肯做,正人君子不敢為的他敢為。

  也就是蘇十方為何會看上他的原因,他娘固然有一定的因素,然這才是根本。

  故他急需外力來鞏固地位,早前他曾暗示蘇十方等人有意收了玉人做小,央求替其做說客。

  被我喝退又被吳患子制止,事情便不了了之。

  背后之人既有心扶他,我若猜的不差應是想借機與菰家達成秦.晉之好。”

  素鶴吸了一口涼氣,倘若如此少真府將成菰晚風囊中之物。

  幾代傳承,化為烏有。

  而菰晚風何許人也,箕鴀遇他無異于小犬遇猛虎,雀鳥與蒼鷹。

  一旦達成,少真府恐名存實亡。

  若全盤吞下,欲海天立喪半壁。

  更甚者,你與玉人豈不?

  “我和玉人回來,就沒想活著出去。生是少真府的人,死也是少真府的鬼。真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這話嚴重了,咱們現在阻止還來得及。”

  三味搖頭,緩緩撐著膝蓋站起。

  回眸道:“不。”

  我不但不阻止,還要竭力促成。

  讓所有人看到菰家與少真府聯姻,最好滿城皆知。

  聯姻之事,如銅澆鐵鑄才好。

  “為何?”少真府不是……也是他守護之所,你怎忍心引狼入室,奉送他人?

  “這就是我不得不為之事了。”三味長吸一氣,意味深遠的道:“不滅之燼之事,你盡管去取。

  至于菰晚風和其他人,交給我。

  兩天時間,我會替你爭來。”

  但是你要快,如果那人插手,我便是舍命也等不到你回來。

  屆時,少真府的大仇恐怕得交給你。

  聞言,素鶴內心震顫。

  “我不能答應。”

  不能,如此自私。

  一人之力終歸單薄,此事最好是借助九曜樓。

  “可你知道,九曜樓行不通。”

  古明德隨時會醒,一旦進入便有撞破的可能。

  以其的性子,定然不會等到你將不滅之燼取回,反而直接去找常帶子拼命。

  常帶子能成為三邪之一,又能控制陸飛成為其手中傀儡,為他殺人,就說明此人有其過人之處。

  如此人物,自當有其保命手段。

  冒然找上,不亞于送死。

  故,九曜樓你不能去。

  “但此事若交由你一人承擔,則無疑將你推入險境。少真府本就龍潭虎穴,難脫九死一生。

  我如何能讓你再為我涉險,讓玉人陷危?”

  “怎么?”你怕了?

  不該啊,刀山火海你都闖了,還怕這點小事兒。

  還是,你怕我把責任脫給你?

  素鶴被看的不自在,莞爾道:“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別婆婆媽媽了,就這么說定。玉人如今淺眠,我出來的夠久,再不回去她該擔心。”

  忽的,他劈手奪過雨傘。

  道:“傘送我,算我幫你的謝禮。”

  這兩天王城的人,目光都會聚焦在少真府與菰家,沒人知道你素鶴去了哪里,又為何不在。

  三味……

  走了,別追,別開口。

  讓我自己走,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給我早點回來。

  素鶴佇立原地,一時間竟不知找他是對是錯。

  霎時,內心被重重撞了一擊。

  久久不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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