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章沉默不語，他這些年，殺了不少舊臣，這是事實。
一開始是因為這些舊臣居功自傲，后來則是因為他本人的原因，純粹是為了排除異己……
宇文章看著蘇青，蘇青正坐在床榻上仰望著自己，等待自己給他一個解釋。
宇文章只能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蘇青嗤笑一聲，問道：“誰是天子？誰又是臣？”
落云在蘇青心底里嘆道：“……算我求你，別再激怒他了。”
宇文章也笑了，他抬起倨傲的頭顱，斜睨著蘇青，一字一頓道：“陛下的確是天子，可那又怎么樣呢？
微臣如果同意，陛下你才是天子，微臣如果不同意，那天子就是個笑話！”
“說實話，這么多年，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排除異己。
但……那又怎么樣呢？陛下又拿微臣有什么辦法嗎？”
蘇青氣道：“你……”
宇文章毫不留情的打斷他道：“權利的滋味，陛下想必也已經品嘗過了，不然不會出現在這里，那感覺是會讓人上癮的，對吧？
對于陛下在京中的所作所為，微臣也有所耳聞。
大開眼界啊陛下，你只說了一句話，就夷滅了李束的三族，他的父族母族和妻族全被殺干凈了吧？
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這句話上嗎？午門砍頭的地方，陛下去看過了嗎？人頭裝了幾筐？尸體堆了多高？鮮血流了多遠？
人死前是什么模樣？哀嚎的聲音聽過了嗎？知道砍刀卷刃要幾個人頭嗎？
沒去看過吧？可微臣去過。不妨告訴陛下，微臣覺得那感覺真是美妙啊。
那種大權在握，藐視一切的滋味，生殺予奪，隨心所欲。微臣第一次品嘗，就愛上了這種感覺！
陛下你問我為什么要殺了他們？
還不是因為他們不識趣？仗著自己是先帝舊臣，不肯老老實實的待著，微臣也是沒有辦法……”
蘇青問道：“那朕呢？”
宇文章一怔：“陛下？”
蘇青：“朕也不識趣，你這次想怎么對付朕？”
宇文章搖了搖頭道：“陛下你不一樣，微臣在陛下的面前發過誓，會永遠保護你……”
聞言蘇青“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笑得淚花都涌了出來：“你會永遠保護朕？”
“哈哈哈，要不要朕提醒你朕這一身傷都是怎么來的？”
宇文章面色不變道：“那只是因為陛下不聽話，這只是一點兒小小的教訓。”
蘇青“哈”了一聲，不敢置信道：“小小的教訓？”
“你如此踐踏王權，朕也想給你一點兒小小的教訓，你要不要？”
宇文章道：“當然可以，但是陛下有能力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蘇青指著外邊道：“你滾！”
宇文章盯著蘇青手腕上纏繞的繃帶，目光冰冷。
蘇青心里一跳，想把手收回來，卻被宇文章先一步握在手中。
寬大的手掌托著蘇青的手，肌膚相貼之間，溫潤的體溫從宇文章手指間傳遞過來。像被魔鬼握住指尖，蘇青心里無端升起刺骨涼意。
宇文章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蘇青的手指，聲音溫柔道：“之前微臣不曾注意，此刻仔細一看，陛下的手指骨節分明，纖細漂亮……”
宇文章輕輕的在蘇青的手指間落下一吻道：“要是就這么失去了，就太可惜了……”
蘇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毫不懷疑宇文章真的敢這么做，他是個瘋子。
蘇青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輕聲乞求道：“別這樣對朕，宇文章，你方才還說會永遠保護朕……”
宇文章握著蘇青的手，力氣卻越來越大，他似乎有些無奈道：“可是陛下為什么總是要惹微臣發怒呢？”
落云喊道：“快給他道歉！你真想讓他掰斷你的手指嗎？！”
蘇青感受著手指間傳來的刺痛，恐懼讓他忍不住哽咽道：“是朕錯了，朕跟你道歉……”
宇文章嘆了口氣，松開了手，用仍舊保持著托著蘇青手指的動作道：“陛下總是這樣欺負微臣心軟……”
蘇青一動也不敢動，他緊緊的盯著宇文章的手，生怕他再有什么舉動，聞言道：“是朕的錯，以后不會了……”
宇文章滿意的點點頭，道：“陛下已經大了，總該長點記性。
微臣先出去看看糧餉輕點的怎么樣了，陛下一路奔波也累了，就在這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隨時呼喚微臣……”
蘇青模樣乖巧的點點頭，目送著宇文章起身，走出營帳，蘇青仍舊一動也不敢動，就像個聽話的木偶一般。
直到他坐的腰都酸了，這才像是忽然反應過來，身體極其輕微的抽動了一下。
他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忽然從地獄爬回了人間。接著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輕輕的從他的喉嚨間溢了出來。
蘇青像個孩子一般，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嗚咽道：“我想回家……”
落云有些擔憂道：“你怎么了？”
蘇青：“我快活不下去了……”
落云：“不要說傻話。”
蘇青神經質的喃喃道：“我要回家……讓我回家……”
落云意識到不對：“你先冷靜下來！”
蘇青快崩潰了：“我根本斗不過他！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我就是斗不過他！
要我怎么做？！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說！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說了，我就去做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讓我離開這里，只要能讓我離開這里……”
落云：“蘇青！”
蘇青聽不見落云的聲音，他用力的抱著頭，仿佛這樣就能夠安全一些，可是還是沒有用。
他的心里滿是恐懼，他猛地從床上跳起來，用不上力的腳腕磕在床榻邊緣，把他絆倒在床上。
疼痛刺激下，蘇青更加惶恐不安。他手腳并用的爬到床榻和帳篷連接的邊角處，抱著頭縮在一角。
模糊不清的話從蘇青的唇邊飄出來隨著從帳篷的縫隙里吹進來的冷風一起打了個旋又飛了出去。
如果有人仔細分辨，也許可以聽出來幾個字眼，蘇青在說：“嗚……媽媽……爸爸……快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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