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
都不用看清來人的臉，只聽到這聲音，那長胡子大漢便知道來人是誰，他滿臉驚喜地喚出了聲，然后憨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來？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大壯幫忙的？”
說著，他又似想起什么，急匆匆地用搭在脖子上的灰色帕子擦了把臉，然后又轉身從一旁的墻上拽過了一件外衫。
他一邊往身上套，一邊瞇著眼往門外瞧，待看到那站在來人身后另一個膚色略黑的女子，他的脖子都是下意識一縮，討好地開口：“那個，墨藍啊，我現在就穿衣服，現在就穿。”
“哈哈~”
墨藍面無表情，反倒是蒲芳草憋不住笑意，她正準備開口說些什么，就見那門邊有三個身影正弓著腰往外走。
見此，她不由得挑了挑眉，這是以為她和王大壯一樣，眼睛不好么？
眼看著蒲芳草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霎時間，那本來還在偷偷摸摸貼著墻邊往外挪的胡三立刻拔腿狂奔，連帶著他身后的二人，也跟著頭也不回地跑遠。
蒲芳草揚聲：“王大壯，欠債的要跑了。”
她不過是剛到這里，全程也只聽到了王大壯嘴中的那番言論，雖然看著這三個落跑的就不是什么正經人，可她到底是不清楚前因后果的，而且只是欠債罷了，她也沒必要出手。
更別說，以王大壯的實力，根本就不需要她幫忙。
這般想著，蒲芳草掃了眼王大壯孔武有力的臂膀，然后又緩緩地移開了眼。
“跑就跑吧。”
而屋內，那剛從一堆雜物中找到了半塊抹布，打算將鋪里許久不用的桌椅都給抹上一遍的王大壯則是一臉的不在乎，他擺手道：“反正等晚些時候，他們還會再來的。”
現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給大小姐一個干凈的凳子！
王大壯埋頭擦拭得認真，等在門外的蒲芳草也沒有半點不耐。
因為之前的她每次來，都會經歷這么一遭。
這一點一直持續到王大壯突然離開京都才停止，而至她死，他都沒有再回來。
他去哪了呢？
上一世的蒲芳草心中一直有這個疑惑，畢竟，雖然王大壯是個自己營生的鐵匠，但是他的父親乃至他的祖輩，卻都曾是蒲家的家仆，他們家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他們的根也在這里。
通俗一點來說，他無處可去。
若是其他人還能說是游歷四方，可王大壯卻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患有眼疾，遠一點的東西他都是看不清的。
別說是獨自出遠門，就算是在這小小的鋪子里，他也只能憑借著記憶和習慣來操控一切，也因此，他并沒有像他那個書生父親一樣熟讀詩書，考取功名，反而成為了他所喜歡的鐵匠。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鐵錘不砸手的，也許，真的是因為天賦吧。
畢竟他的能力，得到了大將軍府鐵匠的一致認可，就連那親手打造出蒲石甲的李鐵匠，都想收他做徒弟。
可惜，他的書生父親不允，就算是現在，也依舊不滿他的鐵匠身份。
所以在上輩子，他究竟去了哪呢？
為什么前一日才見過面，第二日就不告而別了呢？
蒲芳草背在身后的指尖輕點上手背，然后又死死地將疑惑給壓了下去，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的王大壯又怎么會知道呢？而且，她也不想探聽他人的隱私，上輩子她之所以會一直記掛這件事，更多的還是因為擔憂。
擔憂王大壯出了什么事。
畢竟，那時候王樞才逝去不久。
“夫子近來可好？”
想到這，蒲芳草直接問出了口。
雖然王家世代都是大將軍府的仆從，但自王大壯的父親王樞開始，他們家就恢復了良籍。
其原因，便是因為王樞自小喜歡讀書，不過二十出頭便過了鄉試，成為了一個正兒八經的書生。
即便后面三次會試都落了榜，但他的才華還是有目共睹的。
也因此，他曾在蒲芳草小的時候，擔任過蒲芳草的啟蒙先生。
蒲芳草如今叫上一聲夫子，半點不為過。
“我爹他很好，前幾日大將軍府的府醫來例行檢查，還說他身子骨硬朗得很呢！”王大壯終于將桌椅擦得晶亮，仔細看去，都能發現那抹布的表面都帶上了輕微的褐色。
一言罷，他又低頭將桌椅擺正，然后一腳踢開了他看不清是什么東西，但有些擋路還有些礙事的物件，殷勤道：“大小姐快請坐！”
大將軍府對王大壯的意義，就是他五歲前的家，所以蒲芳草在他看來，就是他的家人。
蒲芳草順從地走了過去，“傷風好了就好，不過夫子年紀大了，還是要多注意些才行。”雖然上一世的夫子是喜喪，但是這一世重來，有很多事情都因為她而改變了，凡事還是要叮囑些。
畢竟，傷風也不是什么小問題。
“嘿嘿，好好。”
王大壯連連點頭，笑得憨厚。
“有大將軍府的府醫每月一次的探脈，不會有什么事的。”見蒲芳草這么關心他的父親，連那不久前的病癥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王大壯心中感動不已，他再次摸了摸后腦勺，想要做些什么報答蒲芳草。
而轉眼，他便在墨藍的懷中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他下意識湊近，然后——
“砰！”
墨藍看著已經快要貼上她胸口的王大壯，一腳踹了過去。
緊接著，她又將懷中抱著的包裹攤開放在了桌子上。
其實她清楚地知道王大壯為什么要貼得那么近，但這半點都不妨礙她給他一拳，若要問為什么，大概是習慣了吧。
“嘶~”
王大壯被踹得后退了幾步，他可憐兮兮地揉了揉肚子，然后目光便轉向了桌上的包裹。
不僅是墨藍習慣了伸腿，其實他也習慣了挨打。
甚至習以為常。
“這是……”王大壯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的上空，他一寸寸地打量，然后迷茫的眼中再次出現了熟悉的驚喜，“這是逐日弓？哇，看看這弓身，再看看這弓弦，多么精美，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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