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浮云列車 > 第七百三十七章 套中人(四)
  她在旅館投宿時,一口氣訂了六天的房間。店主人向他保證,床鋪里干干凈凈,沒有一只蟲子,連浴桶也是從一家貴族小姐替下來的上等貨。但談到最后,德拉還是被建議到澡池洗浴。

  “那里的水更熱。”店主說,“而且浴桶是給女客提供的。我不敢想她們得知它被男人用過后,還會不會來我家投宿。她們肯定接受不了!”

  去澡池和十幾個裸男打照面?她自己都快接受不來了。“那就別讓她們知道。我猜你會保守好這個秘密的。”

  “這得另收費。”

  “隨你。”當時她痛快地付了錢,心里想著論文的事。

  現在一切處理妥當,后背的傷口開始火辣辣刺痛,令人精神一振。德拉沒有受傷的記憶,她以為它好全了!“該死的。”她忍不住咒罵,“你怎么弄的?我要怎么處理?”

  『……』

  “我念了贊詞!”德拉捂住臉,“但沒用。神術、魔法還是巫術,通通沒有回應。”

  他也沒有。或許是覺得我異想天開罷。

  德拉開始脫衣服。我得習慣才行。她全力說服自己。失去了“德拉·辛塞納”的代價就是以后作為一個男人活著,這樣總好過在盒子里度過一生。

  最后,她赤膊站在鏡子前,打量這副全新的身軀,年輕活力,富有力量,甚至美感。還奢求什么呢?這下我走夜路不怕流浪漢了。她感到臉頰發熱,下意識伸手遮住,然而這矜持的動作一下破壞了鏡中倒影的協調感,讓他怎么看怎么古怪。”尤利爾”的表情僵硬了。

  『……』

  “不行。”鏡中人一下緊張起來,“我會被抓住的,尤利爾!他們在找我呀。沒有身體,靈魂就是無根之火。”

  當這個名字從學徒口中冒出來,事情無疑真相大白。德拉·辛塞納本人對于能瞞過耶瑟拉大主教的脫身技巧,完全一竅不通。如今她還能在旅館里霸占浴桶,全靠尤利爾將她通靈到了自己身上。

  『……』他再度開口。

  “不,相信我,尤利爾,我有辦法解決這些麻煩。”當然,不包括去男浴室!德拉手忙腳亂地將魔藥涂在傷口上,緊接著,所有保證在麻癢、刺痛、燒灼同時爆發的瞬間中斷。

  “……我得找到學會。”通靈者勉強說完后半句。

  『……』

  “沒錯,就是剛剛的……等等,你知道?你聽說過靈感學會?不,見鬼,你看了我的信!”

  『……』

  “真難想象你會承認。”德拉不快地哼了一聲。

  『……』

  “職業的約束無處不在,但我瞧你還是蠻享受的。”她小心地坐回床邊。“早年我得到了高地女巫的消息,正是靈感學會搜集而來。但說到底,我們只是民間研究者,和七支點沒法比。”

  『……』

  他的評價直擊要害。“的確不那么合法。”德拉咳嗽一聲,“但和大多數成員無關。曾有個家伙把惡魔作為研究課題,試圖從火種差異的角度分析秘儀的啟動條件……當然,這個命題已經被我證偽了。”

  『……』

  “惡魔獵手可不會分辨這么多。”她不禁抱怨,“十字騎士拿火,圣騎士用陽光,審查意味著嚴刑拷打!直到榨干血肉之軀。為了立功,這幫人什么也不顧。你別看戴茜是韋弗家的人,當時她的家族也沒能保住她,反而受到連累。現在才好,真相大白,你不知道這有多難!”

  『……』

  “依我看,跟惡魔扯上關系準沒好事。”通靈者表示,“伊士曼王國也是,當初獵魔運動清掃到南方,死掉的人數以萬計。如今舊事重演,咱們干嘛還要往南走?”

  『……』

  “克洛伊塔?占星師會把我當成鬼魂消滅!求求你,尤利爾。”毫無疑問,高塔會派人來。當然會來,德拉心想,我偷走的是一位高塔信使的身份。“這是不可能的。”

  一旦被占星師抓住,他們會先趕她出來,再將幽靈裝進瓶子。德拉可不想做瓶子里的標本。

  “我知道一樣東西。”她說出自己的計劃,“可以保存神秘生物的火種。”

  『……?』

  “沒錯,保存靈魂,它是火種的容器。我們稱之為命匣。”

  『……』

  多荒謬的質問。“根本沒有!誰會計劃靈魂出竅?那東西是件古董,至今沒人敢用。”

  『……』

  德拉一聳肩,“我可以保證。”很快我們就能鑒定真假。但她無法保證自己能否接受暗無天日的余生。“或許,我是說,你可以讓我呆在你……”

  突然,惡心感涌上喉頭,她立即住嘴。身為通靈者,德拉清楚這是身體主人在竭力抗拒。某些話觸及了底線,他的本能在強烈反對。

  ……

  當他意識到眼前的黑暗可能并非暫時,恐懼自幽暗中滋生,帶著他上浮。

  有一個短暫的剎那,尤利爾找回了自我。他氣喘吁吁,靠在墻上感受木頭的粗糙和溫度。空氣中有股霉味,床單傳來陣陣潮氣;窗外太陽落山,光線昏暗,隔壁陽臺的噪音像是在磨指甲。我回來了。他瞪著雙手,看著它們不再顫抖。我回來了。她走了嗎?

  但一陣寒意自肌膚掠過,尤利爾汗毛乍起,被涼風灌進了骨髓。

  “不行!”尤利爾脫口而出,“我們得談談,德拉……不。快出去!”他跌在床上,只覺頭疼欲裂,仿佛有一千根針輪流刺入頭腦。“不!該死。不!”

  他猛地起身,肢體中的求生本能驅使它們活動起來,試圖逃離此地。咣當。結果無疑是撞上物件。學徒驚恐地后退,被椅子絆倒。

  “出去!”他吼道,“不!不!別回來!”但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將他重新吞噬……

  ……

  砰砰砰!墻壁震起來。“動靜小點兒!”隔壁傳來叫聲,“我聽得見。”

  “抱歉。”她同樣高聲回應,一邊關上窗。

  房間更暗了,她翻出蠟燭,點燃火芯。橘黃光暈倒映出大團陰影,她聽見老鼠跑過橫梁,細長的尾巴掠過頭頂。

  無需交流,德拉已知道他后悔了。

  但房間安靜下來,夜晚是幽靈精魅的時刻。自從在幽靈公館發現高地女巫的蹤跡以來,她再沒有過如此安寧。職業之路的阻塞,積攢路費的艱辛,以及最終全盤皆輸的絕望,德拉在驚慌和焦慮中度過每一天。很快,通靈者意識到自己唯有一條路可走。

  她想起四處投稿時受到的冷遇。出于神秘生物的身份,沒人敢不執禮數,但他們的目光充滿抗拒,充滿輕蔑,充滿無可奈何!直到一家出版社接收了她,為助力自身與教會聯動的慈善事業。

  人們根本不理解其中價值,難道這能怪我嗎?凡人只會買福音,好像這樣能清洗他們的罪過似的。

  但無知才是真正的罪惡,德拉心想。總有一天,我會名留青史,成為靈魂神秘學的奠基人。這個念頭首次誕生時,她簡直喘不過氣!夜里,她翻來覆去,腦海中是功成名就后的極度激動。

  我快忘了那種感受了。她無意中握緊拳頭。離開學會時,德拉·辛塞納是個虛幻的影子,沒人知道、沒人在乎。

  不再是了。眼下她成名在望,會有人銘記她的成就,贊美她的貢獻。德拉將成為貴族老爺們的座上賓,與宮廷學士平起平坐。總有一天,她能夠在瑪朗代諾舉辦學術集會,邀請巫師和聯盟煉金術士出席。倘若這一切傳進皇帝的耳朵,她甚至有機會成為貴族。辛塞納家族!誰能料到,一個為貴族風范而虛構出來的姓氏會成真?到那時,她的后人將因她而生來具有非凡地位。

  “相信我,尤利爾。”德拉低聲說,“這是暫時的。我會找到命匣,讓我們都活下來。”

  鏡子里的男人凝視著她,高大、強壯、傷痕累累,卻又能包容她的一切。德拉不禁湊上前,將臉頰貼在鏡子上。真奇妙。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幫幫我吧。”劇烈的情緒在心中翻滾,但她沒有流淚,尤利爾對待眼淚的標準和德拉·辛塞納并不一樣。“我欠你的情,尤利爾,我也想過為你而死。難道你感受不到嗎?難道你還以為我是惡魔的爪牙?”

  他一言不發。

  德拉在鏡子上撐起身。“可世界就是這么奇妙,總讓人做不成理想中的自己。”她從口袋里找出更多錢幣,點出購置禮品的數額。

  第二天早上,德拉就去商鋪,買了一頂小巧可愛的貝雷帽。裁縫夸她的眼光定能得到少女青睞,并問她是否需要能夠表達愛意的包裝禮卡。

  直到這時,德拉才意識到不能送戴茜帽子。真見鬼,我這副樣子,人們會誤以為我在追求她。

  “給我點建議行嗎?”她和高塔信使商量,“跟我說說話,尤利爾。”

  『……』

  “這是必要手段。”德拉解釋,“幽靈回到靈感學會,簡直是羊入虎口!戴茜·韋弗才不會乖乖交出命匣。我們不能暴露意圖。”

  『……』

  “總得慢慢來。聊些學會的內部事務有助于拉近距離,這樣才好開展計劃嘛。”

  『……』

  她臉一沉,丟開手上的衣裳。“我說得夠少了!”

  “我還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尤利爾。”通靈者凝視著鏡像,“對你而言,我的研究不值一提。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認得我的儀式圖解嗎?還是說出身便能無條件抬高你的學識?”

  幽靈再次閉上嘴,不回答她的任何一句話。

  德拉戴好貝雷帽去瞧照鏡子,尤利爾的形象變得滑稽起來。裁縫偷眼瞄她,兩名顧客別過臉竊笑。我領教過無數嘲笑,但為尺碼還是頭一次。德拉不會打扮自己,人們會夸獎戴茜·韋弗的美,她從沒聽到有人這么夸過她。何必想這個?我根本無所謂外表。

  路過報社時,德拉再次照顧了報童的生意。她迫不及待地找過一張長桌,坐下來瀏覽頭條。

  但第一行卻寫著『城內糧油價格持續走高,多家商行拒絕出示倉庫清單』。

  不管怎么看,這標題都與學術成果沒有半點關系。德拉立即翻過這頁,下一張的內容不算頭條,寫的是『劇院之花因愛私奔!細數克莉莉安的浪漫情史』。

  人們都愛看這個。她心想。明星隱私,愛恨糾葛。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有真正有智慧的人才會直奔期刊版面,研讀前沿成果。

  她又翻一頁。這一版寫刊登著照片,幾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家伙將被劊子手執行死刑。戴茜·韋弗可能對此感興趣罷,德拉則直接翻頁。

  這是最后一頁,捻過報紙邊角時她心想。學會審核員撒了謊,把我的論文留給非讀完報紙不可的無聊人士。是因為沒及時送禮的緣故?還是我來得太晚,首席煉金學家沒能及時閱讀……

  “論先民祭祀形式的變革與發展。又是無聊的話題,令人失望。”桌邊的另一位客人說,“況且,這是最后的正文,再翻就都是招聘廣告了。”

  她一個激靈。直到這時,德拉才發現對面居然坐著一個男人。真不禮貌!她幾乎撕破報紙。怎能打擾他人閱讀思考。

  然而還不止如此。“沒想到你還關注這些東西。”他似乎挺詫異,“找夜鶯的消息么?這兒可不是蜂蜜領,當地人不愛這么干。”

  德拉防衛性地盯著他:“蜂蜜領?”

  “教會在意自己的名聲嘛,自然要嚴管報社。”男人的頭發活像一盤隔夜的拌面,眼睛血絲密布,臉色和癮君子一樣灰暗。他將報紙攤在桌邊,嘴邊扯出捉摸不定的微笑。

  不妙的預感在心底升起。她忽然想起尤利爾的身份,以及他曾干過的許多令他聲名遠揚卻也帶來危險的蠢事。德拉早已覺察這選擇無異于賭博,然而絕境之中,高塔信使是唯一的稻草,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后悔得那么快。

  男人略一傾身,“干嘛這么看我?”

  ……

  自打來到諾克斯,尤利爾的熟人稱得上屈指可數,而且大都分布在特定的地方。德拉不愿意去伊士曼,正是為了避免與他們見面。她的算盤打得很響,但運氣顯然非常糟糕。

  更妙的是,對方恰好還是她最難應付的一類人。

  “你會露餡的,德拉。”學徒傳遞著想法,“謊言于他不過是小花招。問我的話,不算職業魔法,此人可謂是干這行的專家。”

  『……』

  “都不是。但你的猜測有道理。我想他曾做過刑訊官,或者獄卒之類。”初次見面時,尤利爾便察覺此人擁有的陰暗氣質。

  大多數冒險者手上都或多或少有過人命,考爾德和他的諾克斯傭兵可能是為競爭、雇金、路見不平,而其他人則會為搶劫、詐騙和橫行霸道,當然還有錢。財富使“風語者”、塞琳·卡萊穆和吟游詩人沙特共處一室,而他們已是戰爭傭兵中最有信用的一批人。

  德拉的情緒即將到達底線,她不斷拋出質問,并試圖打探對方的身份。『……』

  與真相天差地別。“十字騎士和教會夜鶯都有信仰,這你不能否認。”

  『……』

  尤利爾道:“說實話?我擔心嚇著你。”

  『……』

  “這人是個惡魔獵手。”學徒揭曉答案。

  她果然嚇住了,半天沒有回應。

  “據我所知,大多數惡魔的手段都不是當下神秘領域的正統傳承,和你的通靈很像。”他添上最后一把火,“令他起疑的話,他很可能在大街上對我們進行甄別。”到時候咱們一塊兒倒霉。

  短暫的沉默后,學徒眼前恢復了光明。他立即就要解除通靈,但手臂卻不聽使喚。事實上,他全身上下能夠使喚的只有一張嘴。

  許多話懸在嘴邊,不過尤利爾很快意識到這是德拉的警告。即便我說出實情,短時間內她仍能控制我。這女人面對惡魔和惡魔獵手時都膽小如鼠,唯獨對幫助她、同情她的人索求無度。難道我還不清楚么。

  “沒想到會在這兒碰面。”于是學徒說,“愛德華先生。”

  “哈!你變得禮貌了。”愛德華微笑,“是因為導師的眼線不在身邊?”

  “也許是因為久別重逢。”熱情似火的寒暄。任誰也想不到,此前“理發師”愛德華與學徒只見過一面。他是回形針傭兵團的小隊長,拿手好戲是將惡魔送入火堆。“有任務,呃?巴爾薩扎也在?”

  “不。他們都不在。我單干了。”

  尤利爾直覺他有話要說,便問道:“怎么回事?”

  “和別人沒關系,是我要走。”身旁有人經過,愛德華把骨杖收了收,以防被踩住。“我有事要辦,不能拖累兄弟們。記得風語者嗎?那霧精靈和他朋友分道揚鑣的事。好像是個叫安川的弓手。”他只瞧臉色便明白了。“你記得,毫無疑問。現在我理解他的感受了。”

  “有些東西不能分享。”學徒說,“就像危險。”

  “理發師”盯著桌子邊。“諾克斯亂起來了,尤利爾,到處都不安全。”他干笑一聲,“戰亂動蕩,呃?原本是我們發財的時候。”

  “這次非比尋常。”學徒警告,“問我的話,讓傭兵摻和神秘之戰有些超綱了。”

  “沒錯。我們頂多給凡人間的打鬧站臺,向來如此。巴爾薩扎也這么說。你很理智,尤利爾,你們都是明白人!我知道你摻和過的戰爭比我多得是,對不對?你有你的道理。”

  “可你還是要參與進去?”

  “若你了解我,你就能明白我的難處。”愛德華斜視著人們從身邊走過,“但你的麻煩夠多了,大人。我不是很確定你想了解。”

  『……』

  尤利爾的手臂自動交叉在一起,似乎是種無聲的催促。當然,這不是給愛德華。

  通靈者對惡魔和惡魔獵手統統避之不及,半點也不好奇愛德華的故事,然而神秘領域皆知白之使乃是惡魔獵手,他的學徒無形中已有立場。若我開口詢問,尤利爾心想,“理發師”不會拒絕。

  “也不差這么一樁。”他對德拉的暗示視而不見,“發生了什么?”

  “我撿起了舊路,去做獵人。”理發師扯扯衣襟。周圍人流不息,他謹慎地沒露出七芒星標記。“兄弟們不太贊同,怕我搭上命去。他們就像我的親兄弟一般……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血親。惡魔已將我的血親殺得一干二凈了。”

  學徒心頭一震。“什么時候的事?”

  “二十年前吧。那時我還是個自大的小鬼,屁也不懂。”而今愛德華大約年過四十。他漫不經心地挪腰,骨杖撞了一下桌腿。此人握杖的原因和“長者”費里安尼不同,第一次見面時,學徒就察覺“理發師”愛德華腿腳不便。

  “某天早上起床,我媽端來一鍋骨湯,里面煮熟的肉帶著指甲。她要我和法奈動手,要喝湯要么幫她繼續煮,否則就去跟父親作伴。”他沒解釋父親的去向,只是停頓了一下。“法奈尖叫起來。”

  “我眼看著法奈,噢,我妹妹,她嚇壞了,大吼大叫,弄得餐廳到處都是紅湯。我媽,或者說,那惡魔。”又一陣難以為繼般的喘息。“她跳過椅子,把她撲倒。兩個人滾在地上,撞倒擺放著的所有東西。我就那么看著。”

  尤利爾不安地盯著他。

  “你知道嗎?假如沒有那鍋湯,她們簡直就是尋常的女人打架。”愛德華的嘴唇牽動了一下。“沒什么大不了。我看著她們。”

  “我媽打贏了。她把法奈撕成了碎片,真的是一片一片,我想你沒見過和布一樣又薄又長的血肉,我也是頭一回見。總之,我妹妹死得像氣球爆炸后留下的殘片似的。”

  他盯著桌子,那里什么也沒有,但尤利爾忍不住挪開視線,仿佛那兒擺了一鍋血腥的骨湯。

  “有東西從我媽手里飄出來。”愛德華喃喃自語,“透明的,絲線一般。想來是她的魔法。”

  “真是噩夢。”學徒不受控制地說。德拉正借他的喉嚨開口,還將他的雙手死死扣在一起。

  哪怕是如此關頭,也不能指望這女人有多鎮定。“人間慘劇。”他輕聲說。

  “好過像法奈一樣當場送命。不過嘛,自打那以后,喝湯對我而言就比較困難了。”愛德華微笑,“直到我遇到我老婆。”

  “露西亞保佑她。”

  理發師詫異地瞥他一眼。“她六年前死了。”

  尤利爾的所有話都卡在喉嚨里。他不知該說什么,安慰似乎是樁蠢事。“又是惡魔?”

  “結社的復仇。”愛德華咕噥,“她跟我是同行,一路人。我們并肩作戰,卻掉入陷阱。那孩子……誘餌……他只是碰了她一下。”奇怪的情緒在眼睛里閃爍,并不全是痛苦。“他碰了她,就要了她的命。”

  尤利爾聽了渾身發冷。不論是正統還是失傳職業,甚至他遇到過的那些無名者之中,沒人能只靠碰觸便奪人性命。別說愛德華,連學徒也不敢保證自己能靠『靈視』躲過這類即死效果,他不可能每件事都去預知!

  “那惡魔。”他問,“后來怎樣了?”

  愛德華抬起頭,凝視著學徒:“他不久后就死在了伊士曼。聽說動手的人就是你的導師,尤利爾。”

  一時之間,學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似乎在不住下沉,空氣稀薄又松軟,令人無處借力。

  “我沒了目標,于是就此改行,去做了雇傭兵。當然,遇到惡魔時我也會戴上袖標,親手扭下這幫孽種的腦袋。”

  尤利爾深吸口氣,克服窒息般的感受。“我不知道這些。”

  “你怎么會知道。”“理發師”哈哈大笑,“連白之使本人都不知道。瞧,他只是履行職責,為了維護屬國而隨手解決了個無名者。說到底,他根本不清楚有我這號人。”

  原來這就是你愿意傾訴的理由,尤利爾心想。

  “總之,我非常感激。”愛德華收起笑容,“那時候,我……一時心軟。”他用力握住拐杖。“人總有這種時候,呃?不合時宜的同情心,就像老獵人放走兔崽。我真是傻瓜!我沒下去手!”

  “不是你的錯。”學徒只能這樣說。

  愛德華搖搖頭。“多虧他。多虧你的導師,尤利爾。”

  這話聽在學徒耳中,卻沒有那么慶幸。在諾克斯人眼中,為守衛秩序的一切行為都是正義之舉,而憐憫則是種軟弱。愛德華失去了妻子家人,也許這種看法對他來說是明智的罷。

  “都是往事。你既然改行,何必又卷進這些事來?”

  “你不明白,大人。”愛德華抽了下鼻子,“他們說這次是真正的獵魔。大運動,大排場,要將結社連根拔起。有生之年竟能碰上這種事。媽的,總算是給我等到了這天。”

  他眼里閃爍著亮光。“有些事越說越玄,還是少提為妙。說說你吧,尤利爾,這是準備回老家?”

  “確實如此。我路過這里,要去伊士曼。”尤利爾回答。在心里,他感受到德拉的情緒有一瞬間的放松。“很快就走。”

  “往西就是熱土丘陵了吧?我記得有那邊的穿梭站。”

  “不直達,恐怕我得轉站。”

  理發師點點頭。“有緣再見,信使大人。”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星星閱讀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星星閱讀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星星閱讀app為您提供大神寒月紀元的浮云列車

  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