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官路高升筆記 > 第35章也是本事
    他挑動李洪鋒取代尹先發,不過因為李洪鋒好應付,尹先發不容易糊弄,類似古代的權臣謀略,扶持弱主,把持朝政,用在這個層面,就是小人物的機心。同時他覺得應該拉攏更多的盟軍,以備將來某種可能出現時幫他說說話,至少傳遞消息。

    整個臨江鎮正府,班子成員中,他一一梳理,只有陸長安這個八面玲瓏的滑頭可能被他拉攏。

    這個可能是兩方面的,一方面是陸長安自己有一些毛病,比如偷奸耍滑,貪吃貪喝,行為不檢,一方面陸長安的老婆在城里九宏大酒店上班,九宏大酒店的總經理古前進跟他是酒肉朋友,但多少會讓陸長安有所顧忌。

    “來,喝酒。”他舉杯,“這第二杯自然我來提議了,歡迎小葉大駕光臨計生辦指導工作。將來就留在我們計生辦,好同事,好兄弟。”

    四人舉杯,葉三省微笑,心里感慨。

    要說這兩三天讓他感覺不舒服的,倒不是高云,也不是突出的工人堵門,而是同事之間動輒稱兄道弟這種風氣。

    西川袍哥文化流行,淵源流長,影響廣大,他在學校里跟其他同學也喜歡這種表達情感的方式,但是正府的同事,似乎用不著這樣吧?連人大主席鄭見銀前晚在桌上跟其他班子成員也這樣,跟葉三省想象的同事關系相差甚遠。轉念一想,他是不是也叫過朱其朱哥呢?

    但是再一轉念,他還是覺得,至少,有了一定職務之后,還是應該正式一些,不應該用這種混淆身份的稱呼,這不是一闊就變臉的問題。

    “你前天梭邊邊(西川方言:躲到一邊),楊中沒有跟發譚(西川方言:發怒、批評)?”

    陳永勝換了話題問。但目的沒換,他準備從這里試探一下陸副鎮長。

    “他現在怕還顧不到我,再說這事也怪不到我,我光明正大地請了假的,我媽做手術,再說,誰知道工人會鬧事?又不是我煽動的。”

    陸長安果然一點就燃,憤憤地說。

    上午吳志奇傳達了縣里這個信訪工作的會議精神,要求各個副鎮長按照各自分管梳理問題,排除炸彈,立刻變成了各個部門訴苦申訴大會,然后就是混亂不清的爭執和論戰,但是沒有一個人提到工業園區和節能減排問題,這個話題暫時成了禁區。

    陸長安自然也不會傻到主動出去當靶子,還會把楊中推到火上去烤,他簡單地在分管的村建環衛工作中說到了兩個環衛工的工資問題,這也是個老大難問題,拖四五年了,欠了人家八九萬塊。

    但是現在,陳永勝是存了心要提這個事:“要我說,楊鎮這個事做得雖然急了點,但出發點,思路都是對的,整個工業園區都應該好好治理一下,節能減排也該跟他們過過Y了。你看水泥廠那個灰塵,風大的時候,能夠吹到鎮上來,屋頂上都鋪一層。”

    “這事是楊鎮在主持工作,我只是敲敲邊鼓,有功是楊鎮的,有錯,我該擔就擔。”陸長安不敢輕易表態,話說得滴水不漏,雖然滿臉的不屑表情。“再說,節能減排這也是一個綜合治理,社事辦,D政辦,綜治辦大家都有份,縣上也要拿個章程。”

    陳永勝嘿嘿一笑,正要說話,張老板和一個伙計一人端一個盤子進來,分別是他喜歡也固定的火爆肥腸和黃臘丁。

    黃臘丁是淡水河常見的一種魚,體小肉少,但細嫩,這些年隨著大量捕撈,菜市場和餐桌上大多是養殖的,但是臨江鎮的野生黃臘丁一向有名,很多江城的人都慕名而來。

    這不是因為臨江鎮緊靠沱江,而是因為另外有一條小清流河在此匯入沱江,小清流河曲折婉轉,有些地方狹窄到可以一跳而過,但有的地方平坦成巨大的洄水沱,這種奇特多變的水域,出產豐富,每天都有漁民把捕撈到的野生的黃臘丁直接送到鎮上幾家有名的餐館。

    陳永勝他們近水樓臺,老板不敢糊弄,自然是真正的野生黃臘丁,做法類似火鍋,味重肉鮮。

    陳永勝招呼黃光燦舉第三杯,然后大家一陣吃菜。

    好一會,葉三省看三位停頓下來,舉杯回敬說:“感謝三位領導,同事,好哥哥的關心,以后有什么需要,隨時召喚小弟。”

    雖然感覺不舒服,此時此刻,還是入鄉隨俗,哥兄老弟地配合著。

    陸長安狠狠地干了一口,說:“葉兄弟是個實在人,你這種人打交道放心。不過呢,哪個教你的呢,現在這個年代,還來掃地打水這一套?”

    “我師父。”葉三省笑著說:“他以前跟我講過一個故事,一個年輕人問父親:我想開家藥店,先準備什么呢?父親說:要做的事很多,比如打掃街道,幫忙送信,對需要幫助的人伸把手……年輕人半信半疑,但還是照父親說的一一做了。半年后,年輕人的藥店開業,來的顧客非常多,差不多一條街上的街坊鄰居全都成了他的客戶,而且他治好了病,大家就會替他宣揚,成為神奇的案例,偶爾出了錯,也會替他隱瞞,最后這個年輕人短短時間內名聲就傳遍了附近好幾個縣,生意興隆,年紀輕輕被尊為神醫。”

    這是他早就準備的答案。

    他做辦公室清潔這些笨重工作,肯定會有人問起。但這個故事不是故事,而是真事。

    故事中的年輕人是他的師父王道士,故事中的父親也是王道士。葉三省的師傅王道士自幼被父母拋棄,為 拋棄,為老王道士撫養長大,傳了一身本事,老王道士未死前,他就棄了本名,繼續王道士的名號,別人稱他為小王道長,葉三省跟小王道士的身世經歷也差不多,只不過小王道士認為他收養的幾個孩子中,葉三省應該出世做事,另外有人繼承他的道士衣缽和神醫名號了。

    三人聽得呆了下,陸長安才說:“有道理。但是呢,這個年輕人能夠立身揚名,可能跟他學到了真本事關系更大。”

    黃光燦插話說:“打水掃地,幫助別人,也是本事。”

    陳永勝說:“管別人啥,喝酒才是正經。現在自由出擊,陸鎮,我先敬你一杯。”

    他向陸長安舉杯,一桌只有四個人,葉三省和黃光燦只得同時舉杯互碰。

    跟著四人交互敬酒,一杯二兩的泡酒眼看見底,葉三省請求道:“陳主任,陸鎮,黃哥,下午還要上班,可以不可以就這么多了?”

    “不可以。”

    陸長安和陳永勝齊聲否決。

    “你沒聽過這個段子嗎?省部級干部是生出來的;縣市級干部是買出來的;鄉鎮干部是喝出來的;村干部是打出來的。”陸長安嚴肅地問:“要想在基層正府上進,你這酒要想喝,敢喝,能喝,死喝,不然怎么開展工作?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也是請客吃飯,年輕人,這句話必須牢記在心里。”

    葉三省點頭苦笑:“我記下了。”

    陳永勝說:“你看楊鎮,其實也能喝,但就是不想跟我們喝。他來臨江鎮一年多,跟我們坐在一張酒桌上的次數,兩只手都數得過來。他這是什么?官僚主義,自命清高,看不起基層群眾,不愿跟基層群眾喝成一片,身體下了基層,思想還沒下基層,所以他不得人心,就一個節能減排,也弄得這樣勢成水火,還不是因為他不喝酒,陸鎮和其他同志不支持。”

    陸長安趕緊伸手指著陳永勝:“老陳你別挑拔!這話傳到楊鎮那里,我這陸副鎮長還當不當?你說節能減排容易,你行你上啊。”

    “沒有挑拔哈。至少楊鎮沒有充分調動廣大基層同志的積極性吧?”陳永勝毫不退讓,“至于節能減排,是不簡單,但是以前也有工作比這難度大得多,沒見誰鬧成這個樣子?這兩天可能已經傳遍全縣甚至江城了吧?”

    “哪里關節能減排……當然也關,但是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王二爺在背后煽風點火。”陸長安苦笑,“前天晚上歡迎小葉的時候,我就在酒桌上表了態,堅決支持楊鎮,過兩天我就去找王永明,讓他給楊鎮好好道個歉。”

    “你想得美。”陳永勝不以為然,“王二爺是會道歉的人?他背后還有王大爺呢。再說,楊鎮會接受道歉?道歉有用,還要我們這些正府工作人員干啥!我看這次王二爺要好好喝一壺。”

    “楊鎮有背景,但是王二爺不是正角,王洪九才是,他們……”陸長安還是滿臉苦笑,“哪怕是以前,袍哥也不是說打就打,還要先坐下來談判啊。王洪九這次真是亂來。”

    他身為分管工業園區的副鎮長,無論這件事最后如何處理,如何解決,他都難辭其咎,會被波及。前天晚上的酒桌上為了撇清關系,豪言要去對付王二爺,下來哪里敢知行合一,只守著一個“拖”字,偵聽風聲,靜觀變化。

    “搞不好,要死人的。”

    陳永勝看著陸長安的表情,火上澆油,危言聳聽。

    這句話把其他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王……洪九又不是年輕時穿草鞋,現在身家億萬,哪可能。”陸長安否定說。

    不過想到王洪九的歷史和出身,心中也有些發憷。

    “我覺得是因為水廠。”黃光燦突然又插話說。

    陸長安和陳永勝對看一眼,都沒有接話,沉默地挾菜。

    半晌,陳永勝才說:“昨晚跟古前進喝了一場,他邀請陸鎮好久去他們酒店喝,說他們現在的菜品改進了。”

    “改進了也不去。一直都是又貴又難吃。”陸長安氣憤地說,“你昨晚咋個跟他走到一塊了?”

    “他約了我好久了。”陳永勝淡淡地說。

    這是他最后一張牌。陸長安怕老婆,因為他以前被老婆逮過現場,寫過保證書。

    葉三省覺得今天這酒喝得古怪,不僅陳永勝跟陸長安他能夠敏感到他們之間的隱隱防備和敵意,甚至黃光燦這個魁梧大漢也顯得陰陽怪氣的。

    王道長告訴過他,機關里的同事,猶如帝王之家,同父不同母的,基本都是仇人;同母同父,才算手足。超級牛人司馬遷也說過: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疑。今天陸長安和陳永勝在這里推杯換盞,陳永勝顯然想拉攏陸副鎮長,但陸副鎮長也不是吃素的,哪里會輕易就范,一直在虛與委蛇,甚至還想摸陳永勝的底。

    他又想到陳永勝在辦公室肆意發泄,剛才陳永勝和陸長安對楊中的臧否,甚至尹先發前天在車上對其他班子成員的評論,這都說明他的這些同事,對于別人都不是善意滿滿,至少,一牽涉到工作和利益,就會針鋒相對,尤其是那些有一定職位,能夠影響別人也被別人影響的同事。

    一切都讓他感到熟悉而陌生,但同時也感到新鮮和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