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有道理，大家都是成年人，沒有誰能夠逼迫誰，所有的選擇與行為，都自己買單。”楊中冷笑，“那么，葉書記，夏敏又該誰來買單呢？”
葉三省一愕，笑道：“楊縣，你還知道夏敏啊。我是在這里向你老實交待，還是到你的辦公室呢？”
楊中恨恨地瞪他一眼，往前走去。
幾分鐘，在楊中的辦公室坐下，葉三省嘆了口氣，說：“看來今晚不能陪我那兩個同學吃飯了。”
“先說夏敏。”楊中催他。
“為啥要說她？”
葉三省反問。到了辦公室，兩人的態度都松馳下來，變得隨便。
“你跟她到底什么關系？這次你和她又如何勾結？”楊中問。
“楊縣，你這樣問我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跟她能有什么關系？她父親是江城首富，難道還看得上我？我又是有女友的人。然后勾結是什么意思？是說她要到文化來做房產開發，我暗中泄密或者以權謀私，賣*身投靠？我有這個能耐嗎？”
葉三省笑著反問，一臉的茫然與委屈。
他早就做過無數的預案，萬一有人問起這個問題，他該如何回答。不要說楊中這種偷襲，就算是紀委突然出現，他也不會露出破綻。
“我猜姬中恒是夏敏的父親去做的工作，這給我們文化的工作，給歐陽書記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和阻力。我也聽說你那個同學易濤，和夏敏一起注冊了一家房產公司，這兩天他們都在文化，肯定是聞風前來，你現在又在這個整治工作中充當重要角色，誰都會想你是不是暗中勾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楊中沉不住氣，或者說沒有興趣玩這種心機，一下就把底牌掀開，葉三省臉色黯淡下來，說：“楊縣，我其實一直想跟你說這事。我那個同學易濤，以前在林武那里打工，我當時還在市*委，所以我勸他離開林武，自己創業，那是我私心，怕林武以此來要挾我，影響我，易濤聽了我的話，真出來創業了，我卻到了文化，現在，他和夏敏合作，他借夏敏的資金實力，夏敏借他的房產經驗，他們要來文化做房產開發，——其實來的人哪里才他們，你肯定知道許益華，杜小杜，甚至北哥這些都躍躍欲試，肯定會來。你說我能給他們說，你們不許來，因為我在文化工作，你們來做生意，會讓人誤解我？那我們這種政府工作人員，還要不要朋友？還要不要認識有工作關系的商人？楊縣，你想想，當初你為了工作，把石總他們拉到文化來搞開發，這也是招商引資吧？是不是有人也會說你以權謀私，從中漁利？”
楊中被擊中了。
葉三省這些早就準備充分的理由的確無懈可擊，尤其是石松喬和趙政華這兩個楊中的同學，一下子就全盤接手當時楊中擔任鎮長的臨江鎮，搞了一個臨江古鎮，你如何向質疑你的人解釋你在其中是清白的？如何界定你沒有以權謀私呢？
“其實石松喬已經跟我說過，他這次，也想在文化嘗試房產開發。”楊中苦惱地說，“而且趙政華也支持，說反正臨江古鎮都投了這么多了，方便管理。而且直接說，楊副縣長你主持這個工作，我們也不沾你點光，至少，不會吃虧是吧？”
“那楊縣如何回答？”
葉三省心里一松，楊中這里過了關就好辦，裝作關心地問。
“我怎么回答？我能夠怎么回答？”楊中皺起了眉：“我只有說等把這個囤地整治完了再看情況吧。拖著再說。”
“我看要不這樣，我們反客為主，就以加快加強東部新城建設的名義，光明正大地邀請石總他們文旅公司來，也邀請我那個同學和夏敏來，反正他們都是要來的，我們搶先一步，還可以算是招商引資的功臣如何？”
葉三省建議說。
這也是葉三省一直做的預案，一直在找機會向楊中托出，這時覺得是個機會，毫不猶豫地亮劍。
“我看行。”楊中略一思忖，點頭，“但是現在，我們得先應付眼前的局勢，應付，我們葉書記勇敢捅出的漏子。”
他惡狠狠地瞪著葉三省。
葉三省笑：“這事我們聽歐陽書記的。歐陽書記指哪里，我們就往哪里打，赴湯蹈火，絕不皺眉。”
“當然……可是我就不明白，小葉你剛才為什么要那樣說？下來我們仨再討論不行嗎？你是不是故意要把歐陽書記……往火坑里推？”楊中疑惑而不解：“我現在懷疑，你前面故意甩吳艷鵬，刺王洪九，都是為了激化矛盾，都是為了把我和歐陽書記引來打這場 打這場仗，你想什么？難道你那時候就在想幫你同學來開發東部新城了？”
葉三省想，這就是歷史上的陰謀家往往失敗的原因吧。因為別人很容易從你的言行推論你的意圖，哪怕你本來沒有，別人也會做誅心之論，何況這一次，他一開始，就準備這樣做的，楊中雖然是無意中瞎猜，自己也不相信，但卻是真相。
“我又不是王莽諸葛亮啊，我哪可能這樣算計。我那個同學是聽說了，找上門來，這個因果不能倒置啊。”葉三省叫屈，“就像楊縣你不是因為有同學在省文旅，才搞那個臨江古鎮是吧？是石總他們來看了，才想著應該搞。好了，說我們歐陽書記吧。我說句老實話，我剛才，其實，也有點投機。”
“啥？說。”
“我感覺歐陽書記不想這樣……妥協，咱們都把弓拉得這樣滿了，哪有突然斷弦的？就像火車進站，吼聲大，其實啥威脅沒有。如果我們這樣退讓了，先不說王洪九，其他那些開發商，肯定會從心里嘲笑我們吧？而且以后會更加看我們不起，啥事都不會聽我們的，只要我們想處理他們，他們同樣會找到……市里去，那我們堂堂一級地方政府，成了什么？”葉三省氣憤地說，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所以我猜到歐陽書記不想，——不然昨天就不會那么糾結，讓我們無所適從了。但是又不能不按照……市里的意思來執行，當時一看唐英那個諛媚的樣子，我氣不住，想就犧牲我吧，我來亂說一通，給歐陽書記和楊縣你充當馬前卒，至少，也能夠爭取到一個緩沖的時間和機會，不會今天就要做出決定。我剛才也想過了，反正我現在是市*委組織部春芽計劃的重點培養對象，姬書記能夠如何處理我？不會撤我的職降我的級，我是正當工作程序，正當工作權利，他最多再把我往更邊上擺，那也無所謂，只要歐陽書記和楊縣你在，你們能夠做好囤地整治這個工作，你們不會忘記我這個小兄弟的。將來姬書記一走，我就咸魚翻身，重新受到重用是吧？通算下來，我也是大賺特賺是吧？”
葉三省說開了，索性演戲演到十足，而且不斷加戲，一副慷慨激昂，聽得楊副縣長震駭莫名，呆了好久才喃喃說：“小葉，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想的。”
兩人相對無語好一會，楊中才長長地嘆了口氣：“放心，歐陽書記會想得到你的心思的。而且，歐陽書記也肯定是你想的那樣，不想這樣放棄，他現在，肯定正在想辦法。而且，無論事情最后如何解決，他今天都會召見我們的。”
這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歐陽堅決定了聽從姬中恒的指示，他剛才就會斷然批評葉三省，樹立唐英的意見，他順勢說要多了解情況，現在肯定在辦公室打電話，尋求某種解決的辦法。而且，歐陽堅肯定明白，雖然他可以把事情推到葉三省，楊中甚至領導小組身上去，姬中恒眼中只會看見他一個人，所以現在，是他和姬中恒的博弈，是一位縣委書記和一位市*委書記的博弈。
也許，還會牽涉到更多的人，包括省里，比如姬中恒推出來的省紀委副*書記杜士誠。
“如果我們一敗涂地，楊縣，你以后還是會繼續愛護和幫助兄弟吧？”
葉三省問，表情沉重而認真。
這其實也算他現在的心情，并沒有多少虛假成分。
他現在心里也有些后悔，跟一位市*委書記“開戰”，實在過于冒然了。可能是這段時間有點飄，或者壓力過多，人際關系復雜各方面的因素促使他在剛才沖動，但是事情既然出了，現在看來，還不算壞，他押下的注點子還沒有開出來，歐陽堅站在了他的一邊，還要看后面發的牌。但是，既然下了這么大的注，他也不介意趁機先從楊副縣長這點搶先收點利息。
“小葉，你很勇敢。你的工作能力也很強。”楊中果然沒有含糊，直接表態：“你放心，今天的話就止于這間屋，止于你我，我向你表態，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工作，我就會盡我所能給你機會，頂住壓力，同時我們會并肩戰斗和前進，保持坦誠的交流。”
“謝謝楊縣。”
葉三省感動的說，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成了一個卑鄙小人。
他的電話開始閃爍。剛才開會的時候就關成了靜音。
他掃了一眼，沒有理會。然后就是不停地閃爍，剛才開會的情況已經被人傳播開去，慢慢會擴展到相關的人那里。
葉三省看著手機屏幕不斷變幻的名字，有些是意料中人的人，比如夏敏，有些是意料之外的人，比如云陽區團*委書記陳艷，泰和山莊總經理諶總，葉三省都沒有接電話，只對楊中笑笑說：“楊縣，至少這次會議情況，不是我和你泄露出去的吧。”
楊中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