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詭三國 > 第四八三張 三老
  神州之地,狼煙四起。

  斐潛雖然沒有看到馬越在北面焚燒鮮卑部落燃起的黑煙,但是卻在仿佛在心頭被燃起了一道疤痕。

  斐潛面勉勉強強維持著笑容送走了河東郡守王邑派來祝賀的使者王象,待轉身單獨一人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便慢慢的收了……

  方才從王象的嘴里得知,雒陽被董卓下令焚了。

  傾天黑煙,籠罩十里。

  一個王朝的象征,就這樣終結了。

  在斐潛的桌案之側拜訪著一個含苞待放蓮花狀的香爐,這個似乎也是前兩天添置的,多半也是衛氏之前所用,送來抵債的。

  香爐古銅,青煙裊裊。

  像這樣的一個香爐,放在后世,那簡直就是傾城之物,但是在現在漢代,也就是一個士族所用的普通器皿罷了。

  斐潛呆呆望著香爐之上的盤旋而起的青煙,心中茫然若失。

  曾幾何時自己也在為了雒陽的災難憂慮,但是現在卻不知道為何,心情復雜,有痛惜,有彷徨,甚至還有一點點隱藏的……

  釋然。

  未能先知天下大事,如何可控天下大勢?

  可是先知都是有限制的,就像斐潛之前做的,但是越做得多,就會將已知的歷史破壞的更嚴重,就像是在車輪行進在道路之上,壓到了一小塊的石頭,然后稍微偏離了一點方向,隨著石頭越來越多,或許整個的車輪都將會偏離……

  然而一旦偏離,斐潛心知,自己在預知這一塊的能力就被砍掉了。

  雖然原先就記得不多,但是有誰不會希望自己能夠多一些趨利避害的本領啊……

  這種事情情緒與道義無關,僅僅是人性的純粹。

  就算是在后世,若時光怎能倒流,不知有多少人都去盯著老馬家的院墻,爭當王叔……

  香爐之內沉香燃盡,一縷青煙就像是眷念不去一般,在香爐雕琢的蓮花花瓣之上盤旋了一周,最終是松開了手,緩緩的升上了天空。

  該斷終究是該斷的。

  爭霸天下并非是斐潛的愿望,但是能為漢家多留存一些元氣,卻的的確確是斐潛現在最想做好的一件事情。

  就像有人說“崖山之后”一樣,漢人這個稱呼,一直到了唐人才被人重新稱呼而起,但是從此之后,便再無“宋人”、“明人”,又或是什么“清人”的稱呼?

  為何在后世有唐人街,為何沒有宋人街又或是明人街,偏偏就是以漢唐著稱?

  為何現在所說所寫,具叫漢語,縱然有詩詞曲,然而還是漢字,不是什么宋言,明話,清符?

  為何不管是國內國外,均沒有以宋明,又或是明清此類的詞語來指代華夏之人,這其中難道有什么莫名的關系不成?

  斐潛想著這些,卻覺得宛如是千萬般根的亂麻一般,在心間縈繞,一時之間,就像是被什么塞滿了心田一樣,堵得難受。

  堂外輕輕的腳步傳來打斷了斐潛的思緒,有一名親衛來到了堂下稟報說是衛留前來。

  斐潛收拾了一些心情,見到衛留之后,卻看見衛留面露難色,便問道:“孟連可有難事?”

  衛留忽然離席拜倒在地,叩首而道:“臨汾三老欲求見中郎……然留身份低微,故而……”

  三老?

  斐潛皺了皺眉,沒有立即叫衛留起身,而是在心中沉吟起來。

  三老之政策,從漢高祖就開始了。劉邦將其作為一項國策,下令道:“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一人。擇鄉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勿繇戍。”

  臨汾自然作為縣一級,有縣三老一人,三老并不是縣廷屬吏,而是自成一系,與縣令、丞、尉共同教化百姓,沒有祿秩,只是享受免服徭役的優待。

  三老率眾為善,是要三老從德行方面來教化民眾,縣吏重在“牧民”即刑政治理,而三老重在“導之善”即道德教化,二者正好可以互補,這其實是漢代統治集團內部的共識。三老盡管不是吏,需要政府承認或任命,但是其實也就是政府統治力量的向下滲透。

  漢朝和秦朝的區別就在于此,雖然同樣是按照郡縣劃分了政治管理結構,但是明顯漢代在鄉間地頭上側重了原有的鄉土民俗,三老就是在公法和民情之間博弈的結果,為維護漢代鄉里秩序起了很大作用。

  然而任何的政策制度,在實行了一段時間之后,總會有一些變形……

  原本三老只是教化之職,并沒有政事之職,但是未免地方豪右把持了經學,然后自然得隴而望,或是仗著家族權勢對于郡縣之內的事情加以干涉。

  然而郡縣之中的官吏,也慢慢的有涉足于教化這一塊的內容,地方小吏以仁德化民的記載多了起來,“勸人生業,為制科令,至于果菜為限,雞豕有數,農事既畢,乃令子弟群居,還就黌學”。

  到了現在,多數三老已經不再像漢初一樣專門的執掌教化,三老這種半官方的職位也逐漸的模糊化,一些是完全的虛化了,一些卻涉足到了基層的政治體系當中。

  “臨汾三老……”斐潛看著衛留說道,“……可是衛氏之人?”

  衛留再扣,說道:“正是,乃本家大父,諱名望,字伯瞻……”

  三老雖然在官僚科層化的加強而不斷演化,但是在鄉間低頭,還是具備了相當大的名望,雖然不掌握實權,但是其影響力和聲望,往往都是確實存在的。

  教化啊……

  斐潛看著衛留,嘆息了一聲,說道:“孟連,起來吧。此事遲早要來,非汝一人之力可阻……何時欲來?”

  多半是沒有什么好事,但是避而不見也并不是辦法,而且還讓衛留先行通氣了,禮節上也沒有什么問題,所以還是要見上一見的。

  至于……

  也就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衛留從懷里摸出了一木質名刺,雙手舉之過頂,遞送了上來。顯然這是已經衛氏安排好了,讓衛留前來知會的,因此衛留才會一開始就下跪賠罪。

  斐潛接過了名刺,微微瞇縫了一下眼。

  還用的是“刺”而不是“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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