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詭三國 > 第2163章天翻地覆
  荀攸一夜都沒睡。

  作為驃騎政治核心的重要人物之一,荀攸自然也是清楚在這漫長的一夜當中會發生一些什么事情……

  龐統很聰明,但是……因為其年輕,所以不免做事有些急躁,而賈詡又有些懶,能不做的時候就不做,一旦動起手來,往往又是最兇殘……

  所以當龐統加上了賈詡,荀攸就覺得這個事情,或許殺傷力太強了一些,不利于驃騎后續的治理。可是這一件事情,荀攸又需要,或者是他自己覺得需要避嫌,畢竟龐統是荊襄派,賈詡是西涼派,而昨夜之中騷亂之輩顯然都是偏向于山東的,故而出身潁川荀氏的荀攸不免就覺得有幾分尷尬。

  天色雖然已經大亮,可是依舊十分的陰沉,烏云籠罩在頭頂,使得呼吸都有些憋悶。

  荀攸緩緩的穿上了紅黑兩色的正式朝服,扶了扶頭上的進賢冠。

  紅色,代表了鮮血,黑色,代表了鋼鐵,紅黑色的朝服,便是大漢的鐵和血。

  這是驃騎說的。

  荀攸覺得很有道理。

  在鐵血之中站不起來的人,也就沒有資格穿這樣的一身大漢朝服。

  身邊的管事低聲問道:『主上,昨夜紛亂……可否需要多加護衛……』

  荀攸微微搖了搖頭,『勿須多加,如常就是。』

  管事點頭應下,然后退了下去。

  荀攸等仆從將綬帶和玉佩都整理好了,便是緩緩向前而行。

  昨夜紛亂,有的人只是盯著錢財,有的人癡心妄想,有的人受人蠱惑,有的人不知所措,但是不管如何,從今天開始,所有的一切都將發生變化,而那些還沒有站對位置,亦或是還在遲疑的家伙,都將付出慘痛的代價……

  機會永遠只有一次,就像是昨夜也就只有昨夜,一夜過去,天色光明,塵埃落定。

  朝服袖子寬大,形態繁復,當然不可能坐馬,只能是乘車。

  荀攸端坐,一如往常。

  可是長安之中,卻和平常不同。

  車輪碌碌,碾過長安城中的青石板。

  長街之上兵卒矗立,高臺之中有弓弩手來回巡視。長安城中的防備力量,平日看起來似乎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當掀開了那一層溫情面紗之后,便是鋒銳無比的刀槍。

  長安的防御體系荀攸有參與設計和實施,所以他不用多看,就能知道當下的情況。

  各個坊門都未開啟,兵卒皆在坊門左近待命。

  不僅是長安城內如此,各個陵邑也是同樣,還有三輔各地……

  若說昨夜是血,今日便是鐵了。

  荀攸到了驃騎將軍府前,下了車,微微和馬延頷首示意,然后轉頭瞄了一眼依舊等候在門廊之處,雖然有火盆有吃食,但是難免顯得有些萎靡的韋端等人,便默默的收回了目光,也沒有和韋端等人打招呼,便是在驃騎護衛的引領之下,步入正堂之中。

  正廳之中擺放著一個碩大的沙盤,而在沙盤邊上,便是龐統,而在龐統手邊上,便是一些已經被拔出的小旗,橫七豎八的躺倒在桌案上,就像是戰場之上遍布的尸首。

  龐統見荀攸進來,抬眼看一下,便笑道:『公達怎生穿得如此……嗯,看來某也需要去換上一套……』

  荀攸笑了笑,走到了沙盤近前,『如何?』

  龐統點了一下左馮翊,『僅剩這兩三處了……也差不多了……』

  荀攸低頭看去,便是左馮翊。

  恍惚之間,荀攸便像是透過了濃厚的云層,看見了左馮翊之地,甚至還看見了在左馮翊的那些塢堡……

  漢代很多律法都是比較不嚴謹的,就像是對于長安三輔的塢堡,從漢代開始的時候,就沒有一個標準的律法來規范。

  就像是漢代的很多其他方面的律法都漏洞百出一樣。

  即便是這一片土地,曾經算是西漢時期的上林苑。

  西漢之時的上林苑,土地分配方式與地方有很大的不同,一部分用來安置了秦嶺上下來的野人,另一部分則是用售賣的方式賣給了關中的富人。這兩種人都有群居的習慣,并且很樂意將自己居住的地方,修建出一個個的塢堡。

  塢堡有些類似于歐洲的堡壘,但是又有些不同。塢堡這樣的居住方式有利于原始城市的形成,但是因為本身塢堡體積限制的原因,也不可能出現較大的城市規模,而且因為有了塢堡,這些家伙就難免有些持之無恐。

  而漢代三四百年之間,也沒有任何一條律法注明了塢堡的規格應當怎樣,反倒是對于在城鎮之中的居所有了明確的規定……

  或許幾百年前,這里只是一片濃密的林地,但是現在么,樹林已經是蕩然無存,只剩下了相互連在了一處的塢堡。也或許最開始的時候,這些塢堡像是長安外圍軍寨一樣,可以作為長安陵邑的衛城,可是現在么,卻成了驃騎斐潛發展的某種禁錮。

  塢堡之內,紛亂的爭吵此起彼伏。

  對于同一件事,也會經常遇到有兩種不同的態度,自己沒做過的,便是冷嘲熱諷居然這么做還沒死?而若是自己做了,便是大叫著這點事罪不至死!

  『怎會如此?!馬兄臺!不是萬無一失么?!』

  『……』

  『當下應如何?趙兄,你不是曾言祖上于此地斬殺敵兵將十萬眾么?百年武風傳承,精兵勇卒無數,現在這些兵卒又在何處?』

  『……』

  『如今驃騎詔令征虜將軍西都亭侯領五萬軍,整肅三輔!須臾將至此地,又將如何是好!』

  『……沒五萬……』

  『啊?什么?』

  『征虜將軍所領兵卒,定然沒有五萬之數……』

  『……』

  在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后,便是新一輪的爭吵。

  而在爭吵之中,時間就這么流失了……

  世上所有事情的發展都需要時間來醞釀。

  不論是美酒,還是苦酒。

  也比如打一場仗。

  著急的人一般都打不好仗。

  很多時候,打仗就是有些磨蹭,要做足前戲,一上來就拉開陣勢急切的進入正題的人,往往會因為潤滑不足而被撕扯得生疼。

  因此前戲要有耐心,要做足準備,然后等真刀真槍上陣的時候,就會發現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從某個角度來說,在左馮翊的這些大戶,都不是什么慈悲心腸。有著慈悲心腸的,絕對不會命令或是引誘旁人上戰場,更不會逼迫別人去送死。但是左馮翊的這些大戶表面上喊著自家是好人,是慈悲心腸,卻鼓動著一般的百姓去死,甚至將其作為保護膜,企圖阻擾張遼等人的腳步。

  張遼疾行領騎兵趕到了長安,在知曉了長安整體并沒有什么大礙之后,便一反之前的緊迫,有些不疾不徐,很有條理的開始了后續的事情。

  張遼此次前來,主要就是護衛長安的安全,現在見到了長安左近基本上平穩了,當然就不用繼續急切了。

  至于左馮翊的這些家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是成不了任何的氣候。隴西兵卒加上從武關之處趕來的人馬,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網兜一般,配合著馬越的潼關兵力,往內包裹,然后一步步的篩檢……

  當一個家族在一個固定的地區生活了上百年,在加上大漢奇葩的親親包庇無罪的律法,就會發生一些連張遼都難免有些感嘆的事情。

  一名農夫裝聾作啞,并不愿意指認亂兵,甚至還將亂兵藏在家中,企圖欺騙張遼手下。但是很遺憾,這些謊言并不能有多少的作用,而且一旦發現其窩藏亂軍,張遼就必須將這個農夫和亂軍一同殺掉,否則這種欺瞞的風氣一旦傳開,就算是張遼和馬越在左馮翊搜檢十次都沒有用。

  一般的隱瞞,或是沉默,并不至于死,但是藏于家中……

  抓到就是死罪。

  叛亂的大戶固然當死,普通兵卒叛亂就因為是相對弱者,就有理了,就可以赦免,然后網開一面?

  笑話。

  要不然怎么說那些懂得懸崖勒馬的人都是聰明人呢?

  『將軍,這些家伙為什么會這樣?』從武關趕來,配合張遼行動的徐羽有些不解,皺著眉頭問道,『難道我們還說得不夠明白?還是這家伙根本就聽不懂?』

  張遼搖搖頭,嘆息了一聲,說道,『驃騎將軍曾有說過一詞,叫做嗯……慣性……便如疾馳之馬,若急停之,多半墮墜……而此等之民,已被駕馳百余年,又豈會說停便停……』

  被捉到的亂軍之人,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他們一般會被立刻吊死在路邊。大軍如同巨網籠罩一般,每前進一步,都有或多或少的亂軍生命被終結,并不以某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因為這是謀逆。

  甚至張遼還想過,若不是當下以謀逆的罪名來處置,張遼等人在抓捕這些人的時候,還會更困難,因為這些人可以輕易的逃脫,甚至也會得到更多普通農夫的遮蔽隱藏,因為殺人者可以說他是復仇,放火的人可以說他是除兇,唯獨只有謀逆之罪,才不可赦宥……

  即便是如此,依舊很多當年受到了這些大戶『恩惠』的農夫不愿意指認亂軍之人,甚至有意包庇。或許是因為七扭八拐的沾親帶故,又或許是因為當年有過一瓢飲一簞食,反正張遼等人,尤其是并非關中口音的人在盤問巡查的時候,這些農夫投來的目光總是冷淡的,甚至是冷漠的。

  在這些農夫觀念之中,他們首先是某家溝,或是某家寨的人,之后便是某個縣城的人,再然后才是左馮翊的人,再往后,那就太大了,他們沒有任何的概念……

  三四百年的慣性,讓這些農夫怎么可能瞬間就改?即便是驃騎這幾年不斷的企圖用福利,用耕田,用農學士工學士,用各種手段加深這些農夫的印象,但就像是后世智能手機,即便是經歷了十幾二十年的發展,依舊還有大量的人,尤其是有一定年齡的人一樣,不會用。

  那么是智能手機不努力么?

  還是這些人太愚蠢?

  算誰的錯?

  當張遼下令殺了那些包庇亂軍的農夫之后,張遼也看到了伏尸痛哭的婦孺那幾近于灰暗的眼眸,還有眼底隱藏的那種仇恨……

  張遼有做錯什么么?

  那么又是誰的錯?

  然后斬草除根,將這些婦孺也一并殺了?

  雖然說這些處心積慮搞事情的左馮翊的大戶,死有余辜,但是這些并沒有參與亂軍,只是下意識,亦或是還不清楚局勢,然后礙于某些原因的包庇欺瞞張遼的,這些農夫農婦們,卻有些可憐。

  可是可憐歸可憐,張遼卻沒有辦法赦免這些家伙,而且從某個角度來說,龐統一開始有意縱容,甚至是放水的行為,就是為了徹底鎮壓這些家伙在做準備,所以張遼更沒有可能因為他個人的情感,就讓整個計劃功虧一簣。

  整個左馮翊,是關中三輔地區鬧得厲害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張遼等人將網拉起來的時候,這些人就成為了籠中的困獸,除了一死之外,要么就只能是逃亡山中,要么就是決死一搏。

  因此當張遼等人展現出來決然之后,左馮翊地區的這些家伙也從一副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什么事情,是一個乖寶寶的樣子,開始露出了爪牙,漸漸地開始出現了抵抗,雖然只是零星的,但是等張遼等人的軍隊逼近蓮勺的時候,大規模的抵抗和逃亡就開始了。

  絕望的氣息繼續在左馮翊蔓延著……

  張遼等人帶領的兵卒,并沒有因為新出現的反抗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所有的搜查過程都有一個嚴格的標準,農學士拿著花名冊跟在軍中斥候后面,但凡是出現不在名冊上的異常人員,并且還找出了與家境不相符合的器物或是財物,那么基本上就是亂軍了,至少是參與了零元購活動。

  整支軍隊如同一臺精密的機器,不疾不徐的按照自己的節奏從左馮翊擠壓梳理而過……

  就像是擠壓膿瘡一般,而病灶的根部便是在蓮勺。

  『他們不敢攻!』

  『他們不敢!這里還有百姓,還有百姓!』

  『驃騎不是自詡仁義么?如今塢堡之中,還有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若是強攻,足可令其遺臭萬年!』

  『對,對!屆時青史之上,便是少不得濃墨而記,驃騎屠戮無辜,殘殺百姓!』

  『對,對!他們不敢攻!』

  『只要吾等同心協力,定有轉機!』

  『可……萬一……萬一,驃騎手下真的攻伐而來……』

  『這……某便驅父老于前,若其動手,便是壞驃騎忠義之名!便令其如何假做仁慈之態于天下!』

  就像是大多數做壞事的人,總是會給自己找一個借口和理由一樣,壞人么,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需要講道理的時候講情感,等到講情感的時候又改回來講道理,而且道理還都是他們自己的歪理。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大多數做壞事,甚至走向滅亡的,往往都是由小事引起的,就像是一個小偷原本只想著說是偷點網吧包夜吃宵夜的錢,然后被人發現之后害怕對方報警,就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對方……

  左馮翊的大戶,或許原本也只是想要撈些好處,要挾驃騎斐潛談一談而已,但是后來做著做著,膽子就大了,然后鬧出了人命。

  隨后事態的發展,就像是天翻地覆一般,不僅是沒有順利的完成他們預定的目標,而且脫離了他們的控制,一步步的滑落向無底的深淵。

  就像是起初夢見了美女暖床,然后搭上手,一抬眼,卻是如花在摳鼻。

  即便是如此,這些人多少還抱著僥幸的心理……

  歪理給與了他們信念,而自家修建的堅固塢堡則是助長了他們的僥幸。因為大漢律法之中,并沒有對于塢堡有什么限制,所以長安之中既然有像是董卓像是一個縣城一般大的郿塢,自然也有左馮翊大戶像是軍事要寨一般的塢堡。

  同時在塢堡左近,也都是親近于這些大戶的佃戶和農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依附著這些大戶生存,已經習慣聽從這些大戶的指派……

  有人,有糧,又有堅固的塢堡,這些人在慌亂之下,又不肯接受失敗的結果,便很自然的選擇了抵抗。

  塢堡,就類似于小城。

  而對于攻城作戰來說,那種云梯蟻附,便是最落后的手段。在驃騎軍中,早就不用了。

  而且早在春秋時期,孫子就曾言攻城一定要有攻城器械,只有將不勝其忿,才蟻附攻之。可見蟻附攻城的模式,在春秋時期就落后了,更不用說一直提倡技術創新的斐潛。

  攻城戰之中,最激烈的地段,往往是城門附近。

  城門的不管如何被加固,也是絕對不如城墻堅固的,作為進攻者,通過城門投送兵力比翻越城墻更快。作為防守者,城墻被攀爬攻陷,事仍有可為,而城門一旦被破,基本就無可挽回了,所以,城門附近既是進攻的重點又是防守的重點。

  蓮勺的塢堡有五座,大大小小不一,而原本這些左馮翊大戶設想著就是要以五座塢堡來進行抵抗,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張遼等人剛到,就給他們一個當頭棒喝!

  在盾牌的掩護之下,火藥被埋在了塢堡城門處,伴隨著轟天巨響,塢堡門洞開,處在最為邊緣的趙家堡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另外幾個塢堡之人嚇得目瞪口呆。

  再一次的混亂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然后在張遼等人將趙家堡控制住了之后,開始轉向第二個塢堡的時候,第二個塢堡之內的田氏還沒等張遼等動手,便是自己打開了塢堡之門,表示投降了!

  看似強硬的外殼,轉眼之間全線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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