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詭三國 > 第2330章莫須有的正義
  在川蜀之中,開始了各種陰謀和角力之際,在成都城中,有個地方倒是一貫的安靜。

  這種安靜就像是人沉在了水中,周邊雖然明明有聲音,有動作,可是就是模模糊糊,并且有了一層的隔閡之后,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即便是成都再怎樣的繁華,川蜀再如何的昌盛,似乎也和此地沒什么相干。

  之前似乎無窮無盡的自由和歡樂,遠離了自己,那些筵宴美酒就像是過眼的云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義,剩下的便是活著而已。

  只是,活著。

  拋棄過去,重新開始。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么……

  劉璋不是沒有努力過,但是他發現他所有的努力,都會換來嘲笑,他所有的付出,似乎都是枉然。

  寫一封文書,便是有人會再三檢查,做一件事情,也會有人冷眼敵視,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往那邊一坐,都會招惹來竊竊私語以及意味深長的目光。

  『這家伙真讓人惡心……』

  『除了給旁人添麻煩還能干什么……』

  這是一般人在嘀咕著,聲音相對來說會小一些。

  『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

  『嘿嘿,嘿嘿……』

  『羔羊之皮,素絲五紽……』

  『嘻嘻,嘻嘻……』

  這一塊類型的,便是聲音大一些,然后招搖而去。

  劉璋一縮再縮,一退再退,原本以為縮在自家院子里面就可以了,但是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卵用,即便是劉璋天天不出門,依舊會有人找上門來。

  總不能說不吃不喝不動罷?那么吃喝用度從什么地方來?還不是要出去采買出去領取?一開始的時候劉璋被軟禁,什么東西都是斐潛派人送來,但是后來放開了之后,劉璋感覺反倒是不如之前了,至少送過來的時候不會被嘲笑和欺負,也不會有什么克扣。

  然后等到軟禁結束,劉璋開始可以出來走動的時候,他就發現無論什么情況,他都受到了鄙視,克扣,甚至是毫無道理的刁難。

  這些人,這些事情,是劉璋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也沒有任何人教過他碰到了這些事情應該怎么做。

  就像是某個人說的一樣,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換成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也是一樣,勇者會從強者身上獲取征服的快樂,而怯者則是從弱者身上獲取欺凌的快感。

  在這樣莫名沉郁的氣氛之下,時日一天接著一天的過去。劉璋只覺得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就像是四周都是無形的水,將他沉浸其中,無孔不入的在壓迫著他。

  劉璋這些時日,已經不去官廨了。

  小院之中原本的仆從下人,能走的也基本上都走了,剩下兩三個從劉焉那個時候就跟著的老仆人,不知道是因為忠誠,還是因為說也和劉璋一樣無處可去,便是留了下來。

  庭院之中的落葉已經鋪了一層了,劉璋嘆了口氣,從角落里面找到一把掃帚,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庭院之中劃拉著。

  這些時日,劉璋學會了掃地,做飯,洗衣服等等他之前從未做過的事情,然后也懂得了夏日的炎熱,冬日的寒冷,然后在煙熏到不能呼吸的時候,也會回想起昔日的榮耀,想起他的父母,然后默默的落下淚來。

  至于窗外之事,劉璋并不想要理會,也不太在意一些什么,可是并不是他不想在意就能不在意的,就像是當年他不想失去也依舊會失去一樣,總有一些事情會找到了他頭上來……

  在這一日,一名不速之客,就在劉璋清掃庭院的時候,敲響了劉璋的院門。

  一開始的時候,劉璋雖然聽到了聲音,但是還不在意,也不想去理會,劉璋以為又是什么人上門找茬來了,因此便是忍著些怒氣,慢慢的劃拉著落葉。

  入冬了,院子里面的落葉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一天不掃,便是到處都是,風一吹便是在院落里面旋轉著起舞……

  或許之前,應該跟著斐潛回長安?

  不知道。

  老仆人顫顫巍巍的到了院子里,說道:『郎君,有客商送了些米面來……說是郎君訂購的……』

  劉璋一愣,停下了手,『我訂購的?不會是搞錯了罷?』

  劉璋將手中的掃帚放下,然后轉過了照壁,見到了在院門口的『客商』,目光便是微微一凝。

  這不是什么客商……

  雖然劉璋并不是什么才智驚艷之人,但是辨別人物的基礎知識還是有的,常年累月在外奔波的客商,衣裝膚色不可能是如此整潔白凈的……

  『汝是何人?因何來此?』劉璋問道。

  『拜見劉使君!』來人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此處說話多有不便……不知可否……』

  劉璋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若是不方便,便請回罷……此些米面,亦非某訂購之物,還請拿回去就是……』

  『劉使君稍駐!』來人上前了半步,『使君此時此地,便做「江有汜,之子歸」之哀乎……老使君若在,當何其悲也!』

  劉璋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來人,『汝究竟是誰?』

  『可否……』來人微微示意。

  劉璋吸了一口氣,點頭說道:『請。』

  ……(;¬_¬)……

  另外一邊,吳懿已經是有好些時日未曾安穩的睡覺了,精神有些疲憊,這一日吃了晚脯之后便是覺得困頓,正待歇息的時候卻有下人前來,說是吳班到了。

  吳懿強撐著起來,見了面之后,未曾想到吳班的第一句話,就讓吳懿嚇了一跳!

  『某聽聞徐元直欲行謀逆之舉!』

  『什么?!』吳懿瞪大了眼睛,之前的困頓似乎在這一個瞬間煙消云散。

  愣神了幾息,吳懿急急站了起來,小心的到了堂前,左右看了看,再次下令不許任何人靠近,才重新走了回來坐下,『到底發生了什么?詳細說來!』

  『大兄,某聽聞說劍閣山之處,法孝直緝拿了諸葛孔明,不日將抵成都論罪!』吳班低聲說道,聲音不大,但是其中包含的信息卻像是滾雷一般在吳懿頭上炸響,『似乎是治諸葛孔明為怠軍之罪,怕是……』

  吳懿瞪著眼,『此事當真?你從何而知?』

  『乃前往劍閣之處運送物資之兵卒傳出……』吳班低聲說道,『某起初聽聞此事之時也是多有詫異,令人排查,說是有人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吳懿說道。

  『正是,』吳班點頭說道,『如今劍閣之中,主事之人已是法孝直了……諸葛孔明多日未見其面,恐已被軟禁羈押……』

  『這……這個……』吳懿捏著下巴上的胡須,『總覺得有些怪異……不太可能罷?』

  吳班說道:『我起先也是不信,只不過后來思索了一下……這魏文長……也是多日不見蹤跡了……』

  『不是聽聞說去了米倉道了么?』吳懿脫口而出,然后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愣了一下之后才說道,『你的意思是……』

  『沒錯……』吳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魏文長究竟去了何處,此事徐元直秘而不宣,雖說外界有傳,未必為真……若是魏文長沒有去米倉道,此時為何徐元直不放人?反過來想,若是魏文長確實是奇襲漢中,又為何并無后續援兵,反倒是巴西平亂?這巴西賨人氐人之亂,又是否是真,還是……』

  『嘶……』吳懿吸了一口涼氣,『你這么一說……』

  兩個人之間忽然沉默了下來。

  半響之后,吳懿忽然說道,『還是有些說不通……』

  吳班也是點頭,『我也正是因此而疑惑,特來向兄長請教。』

  夜色已經是漸漸的深沉了起來,一切事物似乎都籠罩在了暗影之中,露出了他原本在白天絕對是看不見的模樣……

  『嗯?!』吳懿忽然一愣,身軀略微有些僵硬。

  吳班的視線投了過去,然后微微動了動眉毛。

  『若是……』吳懿吞了一口唾沫,『徐元直絕非尋常之輩……』

  『嗯……這倒也是……』吳班點了點頭。

  在斐潛回到了長安之后,徐庶負責整個川蜀的運作,可以說是有條不紊,并且還成功增畝產,搞創收,商業興旺蓬勃,百姓安居樂業,整體川蜀民生政事通達,這可不是坐在那邊什么都不做,亦或是沒有點手腕和辦法的人可以做得到的。

  因此說徐庶聰慧,智謀深遠,也不會有什么異議。

  『所以……若是這些說不通的地方……』吳懿聲音越發的低了下去,『這些……便是故意留下來的破綻呢?』

  『故意?破綻?』吳班似乎也想到了一些什么,便是有些頭疼起來,『這么說來……徐元直……』

  吳懿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是的,從某些方面來說,徐庶的叛亂確實不是那么的順理成章,也不像是什么順應天地,更談不上什么民眾基礎,萬民擁戴……

  可問題是,這些年在川蜀之中搞獨立的,鬧割裂的,又有哪一個是順應了天意,有了萬民擁戴之后才勉為其難的,扭扭捏捏的往臺上走?根本就沒有!不請自來的,反客為主的,那一個是守規矩的?

  所以如果徐庶真的要反叛,這些所謂的『順理成章』其實也不是那么的重要,只要成功了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了,至于沒成功么,沒成功的話即便是有什么『理』,能減輕什么罪名么?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徐庶當下的這些不合理,似乎也就合理了起來,而且說不得徐庶還用這些不合理的掩蓋著自己的行為……

  『如此說來,徐元直之前執意讓諸葛孔明領兵……又是囚禁魏文長……』吳班啪的一聲拍了一下大腿,『現在又不管不顧漢中之亂,直說什么巴西賨人氐人叛亂……這,這廝……如此違忤之舉,便是為了……行謀逆之事?』

  吳懿嘆了一口氣。

  『大兄……』吳班往前湊了湊,『若是……真的……我們……』

  吳懿按著額角,『讓我想想……讓我再想想……』

  ……彡(-_-;)彡……

  在夜風之中,甘寧聞到了一個充滿誘惑的味道。

  雖然說人還正的,但是鼻子帶著腦袋已經是歪到了一邊……

  甘寧嗅了嗅,然后發現是從隔壁院落里面傳過來的,便是二話不說,稍微助跑了一下,便是雙手扒拉在圍墻之上,露出了一個腦袋。

  『既有雅客至,何不共飲之?』

  隔壁庭院之中,一名文士模樣的人笑呵呵的舉起了酒杯。

  文士姓李,是前一段時間新搬到這里的,和甘寧也見過幾次面,還一起喝過一次酒,所以也不完全算是陌生之人。

  甘寧吸了吸鼻子,『這酒……可是醉仙酒?!』

  『哈哈哈,正是正是,』李氏文士笑道,『可愿共飲否?』

  甘寧的眼珠子轉悠了兩圈,『既然主人相邀,某就不客氣了……』也不用什么梯子,雙手用力,便是翻過了院墻。

  甘寧居住的地方,雖然有自己的院落,但是并不是那種深宅大院,其主要的原因么,呵呵……

  就不提了。

  因此甘寧和文士李氏兩個人的院子其實是并排著的,有些相似后世的聯排別墅,相互之間只是間隔一道圍墻。

  李氏文士見到甘寧竟然直接翻墻,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了起來,便是指揮著仆從,再點上兩個燈籠,然后給甘寧鋪席子和取餐具……

  甘寧湊到了酒壇邊上,深深吸了一口酒氣。

  這些時日,因為一方面甘寧欠了不少錢,另外一方面則是魏延也離開了,所以自然就沒有什么酒水喝,這一聞到美酒的味道,甘寧就幾乎是渾身上下都在哆嗦,笑得就像是一個二哈,就差舌頭亂甩了。

  『來來,請!不必客氣!』文士笑呵呵的說道。

  甘寧拱手致謝,毫不客氣的便是坐了下來,取了就喝,然后呼出一口酒氣,『好酒!哈哈哈!好酒啊!』

  『哈哈哈,聞甘將軍豪爽過人,果然是名不虛傳!來來,小弟再敬將軍一杯!』文士撫掌而笑,再次舉杯相邀。

  甘寧便是杯到就喝,絲毫都不含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氏文人呵呵笑著說道:『聽聞族內有人傳言說……甘將軍欠了些酒樓銀錢?』

  甘寧眼皮微微一跳,旋即呵呵一笑,放下了酒杯,『莫非……汝前來催債于某?』

  李氏文士哈哈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雖說酒樓歸于族內,奈何在下未獲其分毫,何必越庖代俎?』

  甘寧哈哈一笑。

  『只不過,若有一事……可免其銀錢……』李氏文士笑著說道,『卻不知甘將軍愿不愿意辛勞一試?』

  甘寧微微抬眸,盯了李氏文士一眼,『說來聽聽。』

  『咳嗯,』李氏文士清了清嗓子,然后說道,『好叫甘將軍得知,自驃騎將軍入川以來,在下族內上下,均以驃騎馬首為瞻,更是蒙承驃騎之厚恩,時時常念于心,不知何以報驃騎天高之恩是也……』

  甘寧微微怔了一下,有些摸不到頭的感覺,這是幾個意思?

  『如今漢中叛變,背信棄義,枉顧驃騎山岳之情,辜負四海之恩,吾輩每思之,恨不能親臨戰線,平滅亂賊,以報驃騎是也!』

  眼見李氏文人說得越發的慷慨激昂,讓甘寧不由得瞪圓了眼,一時都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么,『這個……不錯,不錯……』

  『可是如今……如今,嗨!』李氏文士長長喟然而嘆,『鄉野多有傳言,某原本是不信的……想著鄉野之人,荒謬之言,不足以信……可惜,這個,唉,奈何這徐使君……這徐使君啊……唉……』

  『……』甘寧叭咂了一下嘴,感覺就像是吞了一個什么東西在喉嚨里面,吐又吐不出來,吞又吞不下去,很是難受。這些家伙,不對,這個廣漢李氏,竟然是如此擁護驃騎將軍?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是我孤陋寡聞了,還是說有什么其他的變故?

  見甘寧沒有回應,李氏文士轉悠兩下眼珠,便是帶出了一些悲切之聲來,『哎,某原本以為甘將軍……算了,既然甘將軍便是如此……那就喝酒,喝酒罷!』

  『艸!』甘寧一聽,便是立起了眉毛,『汝此言何意?!』

  李氏文士驚詫道:『甘將軍不是對此事漠不關心么?既然如此,在下多言又有何用?』

  『……』甘寧忽然覺得自己翻墻過來,不是坐在了院落堂前,而是落到了一個坑里,但是如果說就這樣甩袖子就走,似乎也不是很妥當,便是說道,『說罷!究竟汝欲如何?』

  『為報驃騎之恩,為安川蜀百姓,為天下社稷所計!川蜀,不得亂也!』李氏文士死死盯著甘寧說道,『且不知甘將軍以為然否?』

  『這個……』甘寧緩緩的點了點頭。

  『既如此,欲川蜀不亂,便是不可由私心貪欲之輩行忤逆之舉是也!』李氏文士斬釘截鐵的說道,『今既有徐元直欲行謀逆,吾等自當行天道,順民心,絕其宵小之奢望,匡乾坤之正途!』

  『徐使君……謀逆?』甘風挑起一邊的眉毛。

  李氏文士微微點了點頭,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來,『須知此事重大……徐使君謀逆……莫須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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