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國民影后是乞丐 > 第九百二十章 蠻荒的陰云
  高大的德牧犬從沙灘上站起來,汪地叫了一聲,那叫聲清脆響亮,隨著海風遠遠地擴散開去,也將這片沙灘襯托得越發死寂。

  孟搖光微微縮緊了瞳孔,就像被人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許久之后,她才機械地接著問:“那,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嗎?”

  “如果只算活著的,”小山平淡道,“那我有一個哥哥。”

  “他是不是……叫荊野?”

  “……”小山終于意識到什么,可他并沒有立刻露出驚訝或驚喜的表情,而是盯著孟搖光看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看來你認識我哥哥。”

  “……”孟搖光無聲呆立了很久,像是在一點點梳理自己因震驚而變成一團亂麻的思緒,很久以后,她臉上才終于漸漸恢復了神采。

  焦距一點點凝聚于小山臉上,孟搖光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鄭重姿態,對小山道:“能跟我講講你家的事嗎?有關你哥哥,有關你家里的每一個人。”

  小山牽著狗繩,一時沒有說話。

  孟搖光有些失落,但還是道:“你不愿意的話也沒關系,我……”

  “沒有不愿意,沒什么不能說的。”小山抬起頭道,“我只是在想這家伙……”

  他拉扯著狗繩,讓狗狗站起來。

  “……到底是要先栓回去,還是讓它在這兒撒會兒歡好了。”

  在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松開了繩子。

  長長的狗繩從他掌心里竄出去,隨著狗狗汪的一聲跑遠而變得越來越短,直至徹底脫離他的指尖。

  小山遠遠看著德牧的背影,轉頭朝后張望了一下,才對孟搖光道:“要去那邊坐下說嗎?我不確定要說多久。”

  片刻后,兩人在沙灘上的長椅上落座。

  遠處德牧正在快樂地往返跑,沙灘上潮漲潮落,卷起的白浪堆疊又四散。

  孟搖光沒有打擾看起來正在思索著什么的小山,她甚至有些放輕了呼吸。

  直到又一簇浪花在年輕人的瞳中碎裂時,他才終于道:“你應該知道,我是在船上被先生發現的。”

  “嗯。”孟搖光小心點頭。

  “但其實我本來上不了那艘船,我是逃上去的,用盡了各種辦法——在那之前,我原本是要去非洲打工,和我媽媽一起。”

  “你媽媽?”孟搖光喃喃道。

  “是的,我媽媽。”小山垂著眼說,“我有媽媽——雖然她是個瘋子。”

  “那你的哥哥……”

  “我還是從最初講起吧,其實也用不了幾句。”

  小山抬起頭望著遠處,在起伏的海浪聲里以一種平靜至麻木得語氣道:“簡單來說,我媽媽是幾十年前被拐賣進深山的大學生,三十年前她生下了我哥,又十幾年后她才生下了我,中間還有四個女兒,但全都被我爺爺奶奶溺死了,這個過程里她早早就變成了瘋女人,后來好不容易逃出來之后又得了病,沒多久就死了。”

  孟搖光屏住了呼吸,而小山繼續說了下去。

  “平平無奇的一個悲慘女人的悲慘人生,”他平直地說,“而我只是她悲慘人生的一個部分或者說,一個注腳——她的生命里密密麻麻都是這樣的注腳,當然我哥也是其中一個,但這樣的人其實有很多,我媽媽的人生也只是‘拐賣’這個詞的一個渺小注腳,所以我覺得沒什么可講的。”

  他轉頭看向孟搖光,道:“但如果你想聽,我可以說得詳細一點。”

  孟搖光安靜著沒有說話。

  小山便又看向那片大海。

  不知道是風的緣故還是音量變低的結果,他的聲音開始縹緲起來。

  “你見過山嗎?真正的大山……一重又一重,遠遠看著好似很漂亮,縹緲如在云間,但如果置身其中,你就會發現那不是風景,而是樊籠。”

  “是一旦身陷其中,就會被重重包裹,越陷越深的沼澤,無論你發出怎樣的哭叫與求救,聲音都會被大山吸收,傳不到外界哪怕一丁點兒。”

  “我媽在里面清醒地掙扎了幾年,但很快她就瘋了——據說在最開始的幾年里,她是能好好說話好好生活的——當然這也都是鄉親們的說法,在他們眼里,能吃飯干活兒生孩子就是好好生活,可從我的第二個姐姐也被溺死之后,她就開始瘋了。”

  “變成瘋子的她會開始打人、罵人、摔東西,在一次把我哥打傷之后,我爺爺用鐵鏈把她單獨拴在了一個空房子里面,從此以后吃喝拉撒都在那里——我出生后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她。”

  “我曾一度不愿意承認那是我媽媽——別人家的媽媽都能牽著孩子去上學,去做農活,還能做飯做家務,可我媽媽卻只能呆在又黑又臭的屋子里,整天蓬頭垢面,瘋瘋癲癲,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喜歡這樣的媽媽。”

  “但因為我哥老是去看她,我又不可避免地對她升起一絲好奇。”

  “我也嘗試去叫她媽媽,學我哥去給她送吃的,可她從來都不理我。直到有一天……”

  說到這里,不知為何小山突然長久地停住了。

  沙灘上只有風在呼呼地刮著,白色的鷗鳥停在不遠處靜靜踱步。

  孟搖光也靜靜等待著。

  她全程都放輕了呼吸,就像害怕驚醒某個沉睡在那段往事的魂靈。

  許久之后,小山才能把話接起來:“有一天,我聽到她在念詩。”

  “就坐在窗下,念一首我聽不懂的詩,并且只念了幾句就停住了。”小山說,“當時我很好奇又很興奮,因為我突然覺得我的媽媽或許還挺厲害的,一時就忘記了恐懼,沖上去想讓她繼續往后念——可她給了我一巴掌。”

  年輕人說到這里,始終冷漠無表情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笑影。

  “在她要更兇地打我之前我爸闖進來把我帶走了,然后他居然告訴我,讓我不要怪我媽,說她不是討厭我,她只是生病了。”

  笑容從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毫無情緒的冰冷:“我爸無比坦誠地告知了我媽媽之所以成為我媽媽的過程,以及她瘋掉的原因——那里的人都這樣,他們把買賣女人當成習俗般理所當然的事,也從不會在孩子面前避諱——他說在二女兒死掉之前,她一直都是個好女人,除了總是愛逃跑之外就沒別的毛病了,她還總是會用在外面學來的知識跟我爸還有我爺爺奶奶講道理,當然,他們并沒有被那些道理所感化,他們只是覺得她這么有知識,以后一定能把兒子教育成才——直到她被迫生下了第二個女兒,又眼睜睜看著這個女兒被溺死——她才終于瘋了。”

  “所有人都說她是基于母親的天性才瘋的,小時候我也這樣以為,可長大后我卻不這么想——她應該只是徹底絕望了。”

  “我以為在那樣的環境里,她應當不至于對所謂的子女還抱有崇高的母愛,能不在生下我們之后直接摔死我們就已經是她人性的最大體現了,還要讓她為一個她本就不想生下來的孩子的死而發瘋嗎?”說著這樣語帶諷刺的話,年輕人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一點表情,可越是如此平淡,他說話的內容才越顯得理所當然,“人們總是對母親這個身份抱有無限的期待,仿佛只要女人生下孩子,就能自動成為世界上最偉大最無私的人——他們以為這是一種夸贊,其實只是一場浩蕩的綁架而已——把世上的所有母親都架上神壇,以方便用最高的標準來要求她們,或譴責她們,然后坐享其成。”

  “但我想,”小山說,“我媽媽絕沒有接受這種綁架。”

  他看著孟搖光,問:“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荊小山對她露出一個笑。

  在孟搖光的眼里,唯獨這個笑容,讓面前這個早已和荊野完全不同的年輕人,陡然露出了能與他哥哥無限重疊的一面。

  “在我三年級的時候,我媽媽親手砍死了我的爸爸,還有我的爺爺奶奶——在我哥哥面前。”

  海風呼嘯著在浪尖打卷,遠處層疊的陰云被風推著朝著城市飄去,而在陰云之下,撞壞了車頭的布加迪亮著華麗的大燈,自空曠的高速公路跳出,呼啦一聲飆入了車水馬龍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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