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國姓竊明 > 第397章 東渡去大明學醫可以救大英
    小康四年秋。

    距離攝政王朱樹人為新君謀劃的變法試點,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又四個月。

    從小康元年的應天府廢丁分籍,到二年的南直隸江南部分加江西浙江個別府,再到三年的南直隸、江西、浙江全境,最后再加上今年新發展的湖廣、福建。

    預計再有一年的時間,這個新政就能在長江流域及以南的全部省份,都推廣下去了。

    整個過程中,明面上跳出來的抗拒者,主要是覺得繳納代役錢糧有辱斯文的大地主士紳。不過這些反抗,都被朝廷恩威并施解決了。

    該革除功名的革除功名,該抄沒家產的抄沒家產。朝廷做事也都是有理有據,定罪處罰證據確鑿,基本上盡量不擴大打擊面,也不會肆意侵害富戶的合法財產,不至于引起社會的無差別恐慌。

    當然,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桉子辦多了,冤假錯肯定也是有的。但只要糾錯機制做得好,有錯就認,對于確實有辦桉過程中破家知縣滅門知府、陷害侵奪人家業的,只要查實,相關變法官員,也會被清除出變法隊伍,該怎么法辦就怎么法辦,以平民憤、安人心。

    姚啟圣、晁錯、張湯這樣的酷吏,不就是這么用的么。周興來俊臣也是一個道理。

    只不過朱樹人對拉仇恨的酷吏還是用得比較節省的,沒像漢景帝那樣背鍋酷吏只用一年就斬了平民憤。

    朱樹人至今還讓姚啟圣活得好好的,他還坐穩了戶部的郎中,而且還是戶部目前各個郎中里,排名和受重用程度最靠前梯隊的那一小撮,屬于“下次朝廷要是從郎中里提拔侍郎,他既有可能是最優先遞補上去的那一批”。

    推出去處刑背鍋的酷吏,往往級別還低一些,姚啟圣怎么也得發揮余熱到變法徹底完成后才能死嘛,否則還有誰來幫朱樹人干臟活?

    相比于推廣順利的“廢丁分籍”,給貧農相互兼并田地的官營借貸試點,推廣得要慢得多,至今依然只在杭州府和隔壁的紹興府試點,而且只有杭州府這邊即將收網。

    到了收網的時刻,那些此前騙貸想當老賴的一切壞賬,也終究會暴露出來。

    ……

    不過,即使這些變法和建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但朝野上下,如今最大的關注點,卻依然不在這些上面。

    因為在很多人看來,今年還有一件更值得關注的國本大事,遠比那些“小打小鬧”的經濟財稅變法工作,更加重要。

    那就是隨著時間即將從小康四年進入小康五年,新君朱慈煜親政的時間表,已經越來越迫在眉睫了。

    當初先帝駕崩時,可是留下遺詔的。讓鄂王朱樹人攝政,為期四年,直到新君弱冠。

    而今年下半年,小皇帝就已經正式二十歲了,所以理論上再稍微過幾個月,今年年底翻篇過去后,新的一年,攝政王朱樹人就要還政給小皇帝。

    否則,就算朱樹人有把握強行繼續全權行使皇帝的權力,那吃相也會很難看,這畢竟是違背當年先帝臨終前的盟誓了。

    另外,按照當初的時間表,先帝還說過,要小皇帝親政之前,不得再對四鄰妄動刀兵。所以大明從小康元年到四年,一直在堅決貫徹和平種田、休養生息的國策。

    而按照朱樹人當初定下的第一個七年計劃時間表,到明年開始,對緬、越此前罪孽的追究,也就可以正式公開提上日程了。

    所以,最近一年多里,那些對變法漸漸積累出矛盾、心存怨念的人,也就沒急著跳出來反抗。或者說原本十成的反抗怨念,最多只實際爆發出來四五成。還有五六成,都是因為這個考量,而暫時隱忍,不愿意朝廷橫生枝節。

    那些隱忍者的心態,無非就是這樣的:要是某些矛盾,和反對變法的聲音,非要在小康三年底或者四年里爆發出來,

    那么一旦被朱樹人抓住借口,他要“把尚未推行下去的政令執行完”,那他還政小皇帝的時間表,就有可能合理延期。

    現在只有朱樹人干什么具體行政措施,都不跟他唱反調,他說什么,下面都是“啊對對對”,才能讓他到點準時下班。

    就算最后真要反對廢丁分籍和貧農買田貸款,或者反對別的政令,

    等小皇帝順利親政后,再利用小皇帝的逆反心理、想要新君親政三把火的心態,到時候挑唆起來事半功倍,難道不香嗎?

    雖說正常情況下,指望小皇帝去反對他生物學上親生父親的政策,有點不太可能。

    但不管怎么說,相對而言那還是比朱樹人本人站在前臺、名正言順代行皇權的時期,要稍稍松懈一些。

    而且很多心理陰暗的人,總是堅信“絕對的最高權力,可以腐蝕一切親情”。

    既然當年李世民沒有正統性的時候,都能謀反把他親爹趕下臺。何況明年朱慈煜就即將有正統性了呢。

    對于反對派而言,等總比不等好。一個是九死一生,一個是十死無生。

    ……

    大明天下,就是在這樣既蒸蒸日上,又云譎波詭的氛圍里,一路往前狂奔發展。偶爾出現的小問題,也都被這種高速發展掩蓋了,一片景氣。

    也正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在小康四年的九月,一支從地球對面駛來的荷蘭貿易船隊,再次如期抵達了大明。

    荷蘭人雖然在十五年前鄭成功收復大員的戰爭中,被大明打得慘敗。

    但后來隨著大明愿意放開全面通商,不再搞任何海禁,荷蘭人在交出笛卡爾和楊森塔斯曼、換回幾千個荷蘭軍民俘虜后,稍微舔舐了幾年傷口,就重新湊上來想要跟大明做生意了。

    沒辦法,誰讓大明的特產如此豐富,絲綢茶葉瓷器賣到歐洲都能爆賺,荷蘭人也不會跟銀子過不去。哪怕打仗被揍趴了,該來做生意還是要做。

    此后,荷蘭人基本上保持了每隔一年半,就有一大批趁著季風的船隊抵達大明,往返依然要大約兩三年跑一個周期。但后來隨著大明方面的航海和造船技術攀升,荷蘭人跟大明相互切磋,高速帆船也越來越多。

    最近七八年,居然還出現了荷蘭人問大明的造船廠高價買商船的情況。

    更夸張的,甚至有跟大明這邊的國有船廠合股開航運公司,一起做大明與歐洲之間的海上貿易。

    反正他們也沒實力徹底攔住大明,在大明換了一個支持航海的攝政王全權代行皇權后,大明自己也可以組織船隊去歐洲貿易的。大明的火炮和戰艦,也足以威懾各大洋的全部海盜。

    只不過大明現在還缺乏跨洲跨大洋的航海人才儲備,而且真要指望靠艦炮護航,成本太高。所以才先選擇展示肌肉后、給荷蘭人一個合股的機會。 機會。

    荷蘭人本著唯利是圖的心態,也就接受了。

    而買了大明這邊建造的、去掉了蓋倫船艉樓的平甲板高速帆船后,從歐洲與大明之間往返的航程,也就更快了數成。

    原本要航行一年零一點時間的,現在可以堪堪壓縮到單程九個月,還能因此剛好湊到季風,中間少等待一個季度,實現一年半往返一個來回。

    這次抵達大明的這支船隊,就有整整五艘大明建造的平甲板四桅高速帆船組成,他們是去年冬天從阿姆斯特丹啟航的,中途還到多佛捎了一些人和貨,航行了九個多月后,最終選擇在杭州府靠港卸貨。

    因為船隊的高速,這個時代的歐洲海盜的戰船,甚至根本無法追上他們,所以一路上非常安全,什么人禍劫截的變故都沒遇到,船上哪怕只裝了八門重炮自衛,也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船隊一靠岸,商人們自然先去市舶司辦手續,準備出貨進貨。而普通沒有攜帶貨物的客人,就方便一些。只要在船上滯留短短一日,就能辦完全部上岸手續,這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很快了。

    簡單辦理了一番手續后,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英國血統船長,就忍不住跟旁邊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學者,在甲板船舷邊眺望著杭州三堡港的景色,順便指指點點賣弄自己的見識。

    這個時代的英國人,已經經過了宗教戰爭,和把查理一世送上斷頭臺的那幾十年變故期,所以世俗學者的地位已經明顯比舊時代高了一些。

    若是當初查理一世的時代,涉獵理工科知識的學者地位就要比現在低得多,當時還是神職學者霸占學界話語權的時代,更加論資排輩。

    (注:查理一世被送上斷頭臺那年(1649),是歐洲大陸上的三十年宗教戰爭打完后的次年(1648),所以那段時間,歐洲的社會風氣正處在全面劇變中。

    書里朱樹人當初能招募到笛卡爾,其實是卡點了一個歷史時機的掛,千載難逢,剛好趕在了1648以前。等英國歌命完成、歐洲宗教開放后,科學家就沒那么喜歡往外逃了)

    而現在,哪怕是年輕學者,只要做出點成績,也能贏得社會尊重。那老船長旁邊的年輕人,雖然才二十出頭,但畢竟是劍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以至于老船長都很想在對方面前顯擺自己的見多識廣,似乎能得高級知識分子一句贊譽,就能臉上有光。

    只聽那老船長指點江山道:

    “這大明的發展真是日新月異,我七年前來的時候,杭州還沒開市舶司呢,當時江浙只有蘇州太倉和寧波有市舶司。再往南就得廈門、廣州才有市舶司了。

    如今沒想到到處都能接受我們歐洲船舶停靠辦理關稅了,聽說當年的大明老皇帝已經駕崩了,如今是他女婿直接當攝政王,獨攬朝綱,這開放和變法的力度,果然銳意。”

    那年輕的劍橋大學畢業生聽了,很是謙虛,問了好幾個問題,隨后又好奇道:“來辛.莫頓先生,您說您上一次來大明,已經是七年前了,為什么過去這七年里,您不反復跑這條商路呢?按說你們航海家只要摸清了一條航路,就該充分利用積攢的經驗才對。”

    來辛.蘇塞克斯.莫頓船長長嘆了一聲:“牛頓先生,事情沒你想的那么簡單。遠東的航路畢竟大部分被荷蘭人壟斷。七年以前,我們能來,是因為護國公在位時,我大英和荷蘭人關系還算不錯。

    可是七年前護國公過世后,王權復辟,荷蘭人跟我們的關系一度就澹了。我要不是這次下定了決心,在查理二世重新發動英荷戰爭時,直接投敵,也無法再次獲得荷蘭人的信任。”

    這位來辛.莫頓船長提到“投敵”一詞時,倒是絲毫沒有任何羞愧的表情和語氣,似乎還很光榮。不過這在1660年代的英國很正常,因為有些人就是以反對保王黨為榮的。

    七年前克倫威爾死后,查理二世復辟,很多不喜歡王室的紛紛外投。而事實上,幾十年后,當荷蘭血統的威廉三世被請回英倫當新王后,中間那幾十年里投荷的人,也全都洗白了。

    如今是1666年,而在歐洲那邊。一年前的1665年剛好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就是查理二世發動了第二次英荷戰爭,第二件就是爆發了史上著名的“倫敦大瘟疫”。

    后世也有人認為倫敦大瘟疫是英荷戰爭的附屬產物,是戰爭屠戮催生了瘟疫爆發——因為這場戰爭和這場瘟疫,恰好都持續了大約兩年半的時間,始于1665年春,終于1667年秋。

    很顯然,眼前這位來辛.蘇塞克斯.莫頓船長,就是因為這兩大變故中的前一件,英荷戰爭而投敵再次踏上遠東貿易之路。

    而旁邊這位艾薩克.牛頓的22歲劍橋畢業生,則是因為這兩大變故中的后一件、倫敦大瘟疫,才暫時逃離了英國,打算四出游歷留學,晃悠幾年。

    又因為聽說大明這幾年在化工方面研究領先世界,對各種驅蟲消毒瘟疫防治很有研究,牛頓就想來見識見識,亞洲人有沒有什么好辦法防止鼠疫流行(1665年的倫敦大瘟疫是一場鼠疫)。

    或許此時此刻,艾薩克.牛頓的心態,就跟另一個時空20世紀初、東渡留學、試圖學醫救國的魯迅先生差不多吧。年輕的牛頓,肯定覺得“來大明學醫可以救英國”。

    所以當牛頓聽說了來辛莫頓船長是因為不滿查理二世才投的荷,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要不是對方這一投,他也不可能在啟航時回多佛接點故舊一起跑,牛頓也沒法陰差陽錯趕上這趟船了。

    兩人觀望了一會兒,很快進了杭州城。

    莫頓船長雖然七年前來過大明,但畢竟上次去的是蘇州和南京,對這杭州也是初來乍到,因此很覺新奇。

    牛頓就更是哪兒都沒見過,完全一副鄉下人進城的樣子。

    兩人進城后,自然先直奔最繁華的市中心,然而還沒等他們見識大明的真正繁華,剛到官巷口,他們就看到了一大堆人在圍觀處刑。

    “不是說大明是文明禮儀之邦么?看來在行刑方面,倒是跟歐洲一樣,都喜歡公然示眾。而且這些刑具看起來好可怕。莫頓船長,你會漢語,能打聽打聽這些人犯了什么罪么?”

    莫頓來過幾次大明,已經把語言學得略同皮毛,就連比劃帶說,找了旁邊一個戴方巾的秀才問了情況,扭頭跟牛頓賣弄:

    “聽說這些人是犯了教唆欺詐大明朝廷發放的助農借貸,金額特別大,而且是組織者,所以被判了腰斬。其他輕一些的,有普通的斬刑,至于那些被教唆具體施行的騙貸農戶,都是流放澳洲、婆羅洲、九州、黑龍江。”

    牛頓聞言恍然大悟:“這就跟我們英國的契約債奴一樣是吧?欠錢不還金額大了,就流放弗吉尼亞?”

    來辛莫頓:“差不多吧,不過咱畢竟還有自愿去的呢,四十年前,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就曾經開過一條三桅蓋倫船‘五月花號’,送了百來個自愿去美洲的自由民。我家可是普利茅斯的航海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