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何若水回云臺殿看看，如果新上的漆味散得差不多了，還是搬回去，一直住在貞順儀那里也不太方便。
才進大門，便聽到紫蘿尖利的聲音在責罵小宮女。
何若水搖搖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忽然，她眼角的余光瞥見到綠枝的身影，正蹲在庭院的角落里除草。
何若水以為自己看錯了！綠枝一個體面的大宮女，竟在做這樣臟累的雜役？
“綠枝？”她試探著喊了一聲。
綠枝手上的動作停下了，卻沒抬頭。片刻過后，才扭過頭應了一聲。
“綠枝，你怎么在做這個？”冬月難以置信地低聲喊道。
綠枝慢慢起身，自嘲地一笑，“打掃庭院挑水除草生爐子，都是我的差事。”
“……”何若水和冬月也不知說什么才好。
紫蘿早已看見她們這邊的情形，尖著嗓門喊道：“綠枝你干什么呢？活兒干完了嗎？就在這兒閑聊起來了？”
綠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對何若水說道：“何才人，我如今落魄了，您也瞧見了，如果沒什么吩咐的話，奴婢要干活了。”
冬月雖然和綠枝有過節，但畢竟大家同在云臺殿這么長時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此時見她被這樣欺負，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說道：“你就由著她欺負？”
“不然呢？我若有一點不滿，她便會向何婕妤告狀。然后我會被安排更重的活。”
“何婕妤竟這么向著她？”冬月只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是安德妃的人嗎？”
綠枝已經蹲下身接著除草，聲音平淡。“我一個卑賤的奴婢，哪里配做安德妃娘娘的人。”
“綠枝！”紫蘿的聲音穿透力極強，震得何若水的耳朵都有點癢。罷了，真是懶得看紫蘿那張小人得志的嘴臉。
轉身進了左殿，看了自己的屋子，到處都收拾得干干凈凈的，漆也早都干了，也沒有異味了。只是，搬回來？要天天看何琪玉嘴臉？聽紫蘿的聒躁？
算了，還是先住錦華宮吧，起碼等貞順儀的孩子平安生下來，她才能放心離開。
何若水在左殿細細看過，準備走了，何琪玉偏偏站在門口喊住她，“何才人，三天兩頭的回來看什么呢，到底搬不搬回來啊？”
“自然是要搬的，至于什么時候搬，就看我的心情了。”何若水不冷不熱地說。
“拽什么呀？還裝清高呢？不是倒恭桶就是當廚子，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呢？”何琪玉惡毒地說道。
何若水不想和她一般見識，只當聽不見便向門口走去。
何琪玉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她的笑聲還沒落，紫蘿尖酸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綠枝，草除完了嗎？除完了去內務府把發給咱們的冰領回來。”
綠枝低眉順眼地應了，冬月看得目瞪口呆。
出了云臺殿，冬月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個紫蘿，在浣衣局待了那么久，這狗仗人勢的毛病倒是一點都沒改！”
綠枝也跟著出了門，見她們還沒走，打了招呼便向內務府去了。
“綠枝也真能忍得氣。”冬月感嘆道。
何若水一直沉默不語，吩咐轎輦跟著綠枝。待走出一段距離了，方才叫住她。
綠枝也知道何若水一直跟著她的，此時便靜靜地站住了。“何才人，您還有什么事嗎？”
“綠枝，你本是安德妃宮里的人，安德妃處處為難我，所以你認為我是在看你的笑話，對嗎？”何若水沒在意她硬梆梆的態度，心平氣和地說。
綠枝垂下眼皮，“奴婢不敢這么想。”
“你會這么想也不奇怪，其實我并沒有其他意思。只是你這么忍氣吞聲的，倒是我讓有些意外。”
綠枝苦笑，“不忍氣吞聲，又怎么樣？何婕妤向著她的，至于安德妃，呵呵，我不過是一枚棄子罷了，她又怎會將我的死活放在心上。”
“你錯了。安德妃不在乎你的死活，但卻在乎自己的面子。”何若水指點她。
“那又怎樣？她不會讓我回敬寧宮，我仍然要在云臺殿受氣。”綠枝不以為然。
“讓安德妃敲打敲打她們，還是有必要的。”何若水淡淡地道。
綠枝這些天被排擠，被嘲笑，被欺負，早已敏感萬分，此時見何若水一再激她，腦子一熱，便直言道：“何才人，您不過是想要我去找安德妃為我出頭，斥責何婕妤罷了。沒錯，我是安德妃宮里出來的，我去告狀，她不會完全不管。然后呢？何婕妤挨罵了，對安德妃生出怨懟了，何才人，您也出了氣了。可我呢，我還得接著回云臺殿，何婕妤和紫蘿還會變本加厲地對付我。而您呢，也不會為我說話，不會為我做主，那我這么做，到底圖個什么呢？”
她心情激動，滔滔不絕地一番話說下來，自稱我，連奴婢也記了說。
何若水不動聲色，卻用眼神鼓勵她，繼續！
綠枝咽了口水，“所以，何才人，我不會去找安德妃的，是死是活就這樣了吧！”
何若水盯了她半晌，才慢慢說道：“綠枝，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卻沒想到你竟這么糊涂！”
綠枝明知何若水是在激她，也還是忍不住了，“何才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何若水沉了聲音，“你早就知道，何婕妤遲早要出事，不是嗎？”
綠枝蹭蹭倒退幾步，驚疑不定，“何才人，您的話，奴婢聽不明白。”
何若水輕輕一笑，“你比誰都明白，而且你的任務就是幫助她出事。我沒說錯吧？但是你不想成為炮灰，對嗎？”
綠枝的臉上白一陣黑一陣。低頭沉思了片刻，方才抬起頭直視著何若水的眼睛。“何才人既然把話說開了，那奴婢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何才人想讓奴婢做什么？不妨直說吧。”
“我已經直說了。”何若水笑笑。
“那，如果我為何才人辦事，過后何才人能保證我的安全嗎？”綠枝也豁出去了，左右是個死，不如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