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襲人都是伶俐，連忙深施一禮，口稱：“奴婢們全沒看到什么。”
賈璘這才放心，快步走去前堂。
一行人或者騎馬、或者乘車，一起出了賈宅，進而出得長安城，直往北黑水農莊前去。
路上歡聲笑語不斷，眾人并不覺得行路疲憊。除了馮紫英之外，其余等人基本都是要跟著賈璘外出的，自然也就更不把這幾十里路程當做什么。
午后，眾人已經在莊園內的堂舍內各自落座，一眾仆役連忙端來酒飯。
眾人正在說笑著，那赫赫有名的焦大焦老太爺再次出現了。
“給御史大人見禮！”他雖然年邁，但仍是聲若洪鐘。賈璘故作嚴肅，吩咐著說道：“快給老將軍倒完酒吃！”
賈蕓立刻笑瞇瞇地上前，端著一大碗酒送到焦大的手里：“老將軍征戰四方辛苦，就先請飲一大海！”
焦大仍是威武狀態，接過酒碗干脆地仰脖喝著。
在眾人接連不斷地叫好聲中，他竟然真的一氣喝干了這碗酒。
“好雄壯！”賈璘脫口贊道。
抬起袖子抹了抹嘴，焦大把酒碗還給賈蕓，再拱起手來，繼續粗聲大氣地說道：“稟報御史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賈璘連忙配合著回道：“老將軍但有說明，某無所不從！”
“就是這話！”焦大先贊了一聲，再轉頭吆喝道，“來人，取大棒來！”
眾人聽得糊涂，賈薔連忙勸著喝道：“老將軍這是醉了嗎？敢在御史大人的面前動粗？還不趕緊上來兩人，把他攙下去！”
旁邊的廝役們早已笑得前仰后合，此時就要伸手來捉，卻被焦大晃了晃膀子閃開。
賈璘存心讓他高興，隨即說道：“就按老將軍說的做，但不知是要做什么？”
焦大接過廝役遞來的大棒，合握在手里拱手說道：“就讓焦大再打一頓不肖孫，也好讓他在璘大爺身邊乖巧些。”
他這話說罷，莫說焦邇，就是吳剛、巴勇、弓利等人，立即跪倒在地抹淚不止。
眼見這個老人也是掉了眼淚，眾人皆是默然。賈璘連忙上前，把他手里的大棒奪了下來。
“老爺子盡管安心，或許有風險，但我會盡力照應就是。”他安慰著說道。
搖搖頭，焦大用粗糙的大手擦了眼角，開口說道：“我是去過邊地的，絕非你們想象。但即便這個孫兒死在那里了，我這把老骨頭還有璘大爺照顧著，仍算是安定。”
焦邇抱著他的腿，哭得泣不成聲。
“敢是害怕了嗎？”焦大低喝一聲，焦邇連忙答道：“只為舍不得太爺。”
“好混賬話。”焦大這樣說著，卻也又是老淚縱橫。
嘆了口氣，賈璘開口說道：“我也知你舍不得，原本也沒想著讓焦二去。”
“大爺說得什么話？我只是為他能有效力的機會開心，哪里是真的哭。”焦大說著，立刻皺起眉頭，壓住感傷。
轉頭看向焦邇，賈璘說道：“你就留在莊上吧。”
不說還好，他這一說，連帶焦大都拜了下來。
“璘大爺，并非老奴我貪圖什么。可想著當初跟國公爺征戰，費了許多辛苦卻落得還是埋怨。說來都是老奴的脾氣不好，可有了征戰經歷的，哪個又還能是脾性溫順的人？”焦大落淚說道，“就這個孫兒，若是不去吃些苦頭，也不懂得好日子是怎么甜美的。璘大爺若是不讓他去，那才是真的害了他呢！”
嘆了口氣，賈璘拉起他說道：“若焦二能知道富貴是血換來的，就不辜負焦太爺的一番苦心了。”
焦邇隨即拜禮答道：“所以必要跟著去。”
賈璘命幾人都起身，見他們卻必要等個明確話，隨即低聲喝道：“若真的敢打敢殺不怕死，能比得過焦老爺子的，就一起去！”吳焦巴弓幾人立刻稱喏，隨即站起身來。
見他們都是豪壯，賈璘讓人拿酒來喝。在場眾人都是一飲而盡。
這事說定，賈璘先安頓了馮紫英等人，再把賈蕓、賈薔和莊頭等人叫到一起，核對莊園的人口、屋舍、樹木、田地、水硙等資產。
一應清楚明白，賈璘再交待幾句，就命他們喊來那些時常操練的莊丁。不多時，在吳焦巴弓等人的帶領下，黑壓壓、密麻麻地，在院子里站了一百多人。
賈璘也不多說，只說是要帶幾十人一起外出巡邊伺候。這些人聽了，各自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選擇才對。
“家口事情繁重的、精于農務的都留下，其余的若是敢去，就往前站一站。”賈璘坦然地說道。
當下有二三十人，憤憤然先就站到了前排。吳焦巴弓等人覺得氣勢還弱，不禁扭頭看向眾人。
“原本一直習練，難道不是要闖個名頭出來嘛？！”焦邇大聲喊道。
眾人再相互看看，終于有人囁嚅著回應道：“我們確有家口負擔。”
焦邇還要再呵斥，賈璘笑著擺擺手，對眾人說道說道：“不可勉強。但有前去者，回來就給三畝地！受傷了的，十畝！死了的，璘負責侍奉其家口，另賞銀一百兩！外出期間，例錢照拿，每月發給其家主事的人。沒有家口的，回來一并交付本人！”
不說還好，他這一說，眾人倒是齊齊地向前站了。旁邊的馮紫英、衛若蘭、柳湘蓮、賈蕓、賈薔等人看得大笑，這些莊丁也不好意思地發笑起來。
“都為生計而已。”賈璘再說道，“但若負擔這許多人一起外出，璘也感到有點吃力呢。”他的話說罷，眾人又是哄堂大笑一陣。
賈璘讓賈蕓取來人名冊子，當場逐一核對這些莊丁的具體情況。挑出五十名精壯的，他再讓其他人退后。
這些沒被選上的人，此時一起急惱起來，只說自己的條件不差，也未必比哪些能去的人武功差、膽子小。
“但若真去到軍陣，這些原本并不需要害怕。蠻子也是人，難道不怕刀槍？我們的鴛鴦陣，那是經過了實戰的！我只擔心，諸位若有機會對敵，或者因為殺敵太多而太血腥了呢！”
賈璘冷冷地說罷，眾人頓覺氣血上涌。
“另外有人或許會聽聞蠻人都騎馬，我們會因此吃虧？卻也不比畏縮！某早有對策，只怕沒的機會多殺他們幾個！”賈璘再又說罷，眾人都知道他從無虛話，一起高呼不斷。
“之所以留下諸位，除了家口情況之外，也要打理莊上事務。我們外出，總也要有人提供糧食不是？”賈璘笑著說道。
被篩選下來的莊丁們聽得這話，知道也是無奈，只得拱手聽命。
賈璘再讓莊頭和吳焦巴弓等人安慰，連帶那些說是跟去的莊丁也是一樣，總不要因為一時膽氣，而連累了自己和他人。
畢竟，參與鴛鴦陣容易，“殺敵”看起來也輕松，但那是要先講究彼此配合的。
這邊讓吳剛、焦邇帶著繼續整頓訓練，賈璘再說隨時出發，莊丁們各自稱喏。
馮紫英等人旁觀莊丁們習練，看到興起處，幾人也不免上前舞弄一番。
看著眾人興致大起，賈璘想起來叫來柳湘蓮道：“柳氏子嗣伶仃，湘蓮或可不必跟去。”
柳湘蓮當即拱拱手說道：“璘大爺豪爽仁義，又先自并不惜身。湘蓮既知柳氏單薄，更要渴望得功而振奮家世，甘愿陪伴聽候吩咐。”
見他說得誠懇，賈璘點點頭再打量這個言詞不多但行事嚴謹的英俊少年，再不由得說道：“柳氏的確應該從你這里再振興門風家業，我愿意助你。”
柳湘蓮聽了心中感慨，眼圈也是發紅。難得他也曾是有些家業的，卻還是因為父母長輩的生老病死，以及親戚們的爭奪而敗落。又是年幼自行闖蕩，他的確生活不易卻從未磨滅了志氣。
家業興盛無非兩點：人口興旺、家資豐盛。
但天地之大，哪里又是他這個伶仃少年，可以輕易得到的呢？偏柳湘蓮心性高傲，非佳人不能入眼，非義財不取。
而賈璘也是憑借孤身奮斗，獲得了當下頗有聲名與家業。柳湘蓮知道邊地武功或者較為容易獲得，借此即可振興柳氏。更知道賈璘文武雙全，去到邊地當會再獲功業，所以必要堅心跟隨。
賈璘的話說罷，柳湘蓮隨即拱手承命。賈璘再安慰他幾句，接著說道：“湘蓮哥兒人品出眾，必要佳人匹配才可。”
柳湘蓮笑著再施禮道謝，賈璘繼續說道：“佳人即便就在眼前，若哥兒沒有功名匹配，卻也是難得入懷可知。”
“確如璘大爺所說。”柳湘蓮正色說道，“柳某之所以篤定心思跟著璘大爺再不猶豫，就是因為看準璘大爺前程無量。在下若能略略的僥幸跟隨獲得一些也就足夠了。”
大笑著，賈璘拍了拍他的后背：“湘蓮實在客氣。以君之才，我只覺得會有一份大榮耀呢。”
“那也是仰仗璘大爺。”柳湘蓮笑著回道。
“明年回來之后，我必與湘蓮哥兒說個親事。”賈璘隨后說道。
柳湘蓮喜得深施一禮，賈璘卻點頭贊道：“哥兒若是留在京城，我仍然會允諾。但你卻先履諾，真不愧是義氣之人。”
柳湘蓮只說應該，賈璘也不再多說。那邊幾人舞弄一番，一起結伴走去喝茶休息。
馮紫英、衛若蘭等人做了盥洗，紛紛稱贊莊丁們的招式看似簡單，卻都很實用。
賈蕓笑著搭話道：“自不必說。璘大爺早就用此陣法，在江南立了許多功了。”眾人自然都知道此事，再就稱贊不斷。
“可惜我這次不能跟去，否則或許還真有機會參與殺敵呢。”馮紫英慨嘆著說道。
“以馮公子、衛公子，包括裘、韓兩位公子之貴重，即便真的有事，璘自然也不敢讓你們冒險。”賈璘連忙說道。
馮紫英與衛若蘭聽了，立刻因為心里不服氣而不悅。
“我就不說什么，璘哥兒在衛府對老將軍說的話，我替若蘭哥兒也記著的。”馮紫英立刻說道。
賈璘只好伸手示意道：“在下不過是巡邊，又不是被派去殺敵。我只說不要危險，并不敢消弭幾位的志氣。”
衛若蘭聽得還算滿意，接話說道：“這話倒也勉強。若無機會便罷，真有了機會，衛某先要斬首幾個蠻人！”
“好！”柳湘蓮立刻大贊，眾人一片歡聲。
不多時由仆役送來酒飯，眾人吃了再說笑一會兒，當晚就都住在北黑水農莊。
賈璘安排眾人休息已畢，再對賈蕓叮囑不斷。
“父親大人放寬心。”賈蕓先是笑嘻嘻，再轉為正色說道，“璘大爺先就是救了為侄子一家，再為侄子的一生謀劃得清楚明白。現在璘大爺遠行，侄子若是不能處置好已經熟絡的事務，那真的就要提頭來見了。”
賈璘點點頭，再想起來問道：“倪二近來如何？”
“也是找過他，只說跟著王短腿兒去了北面販馬。”賈蕓說罷，忽然想起來，“喲，莫不是你們會在北面遇到的吧？！”
“北面偌大，誰知道他們在哪里尋轉？”賈璘擺擺手說道，“若是遇到了倒好，可以相互慰問一番。”
賈蕓點頭稱是，賈薔再又湊近來。賈璘不待他詢問，徑自說道：“早些休息，明日就去水仙庵。”
第二天一大早，眾人盥洗、早飯后，一起騎馬趕去水仙庵。
遠遠地望到了那片院落，賈薔不禁低聲說道：“拿來的確不易。”
賈璘點點頭，低聲問道：“可知妙珰師父近來如何？”
賈薔立刻一凜，連忙躬身回道：“父親大人不讓兒子過去看，再不敢打聽一點消息。”
“這倒也未必，你就是聽也能聽到一些。”賈璘笑道。賈薔連忙接著說道：“小廝們只說那邊都很安穩，再沒什么其它訊息。”
“你記得不可前去打擾就是。”賈璘說罷，賈薔再次承命。
進了院內，莊丁、小廝們把眾人的馬匹牽走，賈璘等人落座正堂。馮紫英等人坐了一會兒，知道他還處理莊上事務，就都由賈蕓帶著去了旁邊的屋子、院落。
賈薔帶著莊頭和管賬執事人進來，施禮后呈上了魚鱗冊賬目。賈璘吩咐幾人落座，與他們逐一核對。
交談議論了一個多時辰過去，賈璘把這邊的賬目查驗清楚，再叮囑幾人認真辦事。莊頭拱手應命，只說一向得到賈璘關照，絕對不敢疏忽。
幾人正說著，一個小廝進來報道：“妙珰師父請璘大爺過去說話。”賈璘隨即起身，對賈薔說道：“命人備下酒飯，莊頭等人也留下來。”
莊頭等人拱手道謝，賈璘走去隔壁院落。院門處守著的兩個婆子見了，就要跪拜行禮。賈璘擺擺手，她們趕緊推開了院門。
院里四處清潔，花木繁茂。賈璘巡看一圈，稱贊著說道：“妙珰師父居處清潔，令人賞心悅目。”
瑞珠、寶珠一齊出來相迎，賈璘才要邁步，就見賈寶玉正笑嘻嘻地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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