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幽婉又滿是感懷之情。這如泣如訴的歌聲持續響起，回蕩在無邊的夜色中，震撼著在場所有的人。
接連不斷的大成營地，或有方圓幾十里之廣博，可知歌聲之渾厚遼闊。這樣的歌聲響起，像是大成兵將在傳遞天神溫柔的告誡，傳遞天神對無邊草原的期許。
于此時的韃靼戰士們聽來，更有無盡的悔傷。相繼，眾多的韃靼戰士們匍匐在地拜禮，隨即就大哭起來。
哭聲震徹夜空與原野，但大成士兵的歌聲仍是如同無形的波浪起伏，安撫著這些悲傷人的心靈。
韃靼人隨即跟著附和唱起來，夜色中更有了無邊的惆悵之情。
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衛若蘭等人也不禁暗自拭淚。娜和雅伴在賈璘的身邊，早就哭得泣不成聲。
歌聲最終停歇，賈璘大聲喊道：“無論諸位是何族屬，我大漢原本就是融通禮遇。上至漢唐，下到如今，漢人與爾等爭斗，非為奪爾土地人民，實為還擊爾等南來殺掠！如方才歌曲，諸位熱愛故土，漢人亦必世代守御故鄉！將來或更不只如此——我們將會用一道并不嚴格的界線，來區分彼此的生活習慣。而確定的界線，將不復存在！草原中將不會再有用刀槍殺戮的景象，何不載歌載舞乎？！”
此時悲傷、憂憤、感動等多種情緒，于心中摻雜起來的韃靼各族戰士們，先后發出了高呼以回應：“茂日喇——”
這是韃靼人的“皇帝駕臨”、“天神下凡到來”，或是“貴客臨門”的敬語，此刻由這些戰士們的口中誠敬地接連喊出。
這樣的呼聲接連不斷，傳遍了廣闊的天地，久久地回蕩著。
再命人安頓各處營地的俘虜之后，賈璘帶隊返回王城。到了王宮的大門處，他率先下馬，娜和雅等人紛紛下來。
“我送你進去，還是要回到外面的營地居住。”賈璘解釋著說完，自己也覺得沒這個必要。
娜和雅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仰頭緊盯著他。
“快松開，左近都是侍衛、將領，如此令人難堪。”賈璘低聲提示道。
娜和雅的手松了松，再抓緊他說道：“我跟著將軍。”
“嗐，你不是會許多漢話嘛！怎么只對我說這一句呢？”賈璘無奈地說道。
“大人，我們各去守御了。”衛若蘭適時地拱手說道。說罷，他就帶著對賈璘擠眉弄眼的裘方等人，快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看看，你看看。這豈不都是你給我惹得麻煩？”賈璘一邊嘆著氣，一邊被她拉著走回王宮內。
走廊內仍是那排先是石雕一般的大成士兵，但此時的娜和雅卻不再害怕，而是開心活潑地拉著他快步走著。
杜金平搶先推開屋門，賈璘的前腳邁入，屋門隨即關好。
“好吧，我就陪你坐一會兒。”賈璘只得坐在皮裘墊子上，看著她說道。
娜和雅只是甜甜地笑著，像是不會再說話了一樣。
“你今天也受到許多驚嚇，好好地睡一覺就好了。”賈璘再說道。
立刻笑瞇瞇地湊近，娜和雅臉上帶著紅暈，仰頭看著他。
“你，你這樣看著我作什么？”賈璘眨巴了幾下眼睛，身子不禁向后仰了仰。
娜和雅緊抿著嘴唇，卻再次把溫熱的身子靠近來。
賈璘頓覺她如同冬天里的一把火，隱約覺得她充滿了火熱。甚至，他覺得周邊也都著火了一般。
她用藍澈的大眼睛看著他，緩緩地持續湊近。能夠清晰的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偶爾忽扇一下，賈璘被她盯看得心慌。
旁邊的侍女笑了笑，連忙低下頭去。
“你應該是疲憊了，快去洗個熱水澡睡覺吧。”賈璘暗呼口氣，連忙找個借口。
聽他這樣說，娜和雅只得放棄了立刻“進攻”的打算，臉上的紅暈卻更濃了。她抿著嘴點點頭，竟然規矩地如漢人那樣說了個“是”字。
隨后她就站起來，走去旁邊的屋子。賈璘只當她是更衣，就想著趁機溜走。
“啊”的一聲傳來，賈璘立刻警惕，連忙一手按著腰間刀柄，快速向旁邊的屋子趕去。
屋內燈光不如外面的通明，卻也照得四處清楚。娜和雅正彎腰站起來，回頭看向賈璘：“我把袍子不小心弄濕了。”
順著她的眼神看去，賈璘果然見她的袍角濕了一片。再略微環視一下，他覺得再又緊張起來：這里有個盆浴，分明是是個洗浴間。
松開刀柄，他安慰著說道：“你無事就好。我的確不知道這里是洗浴之處，這就告退了。”
娜和雅快步走近，再拉住他的手臂，緊緊地盯著他。
要說不動情，那是假話，是偽君子了。對她的美貌乃至美艷，賈璘自然也是心動。可此時并不是論及這種事的時候，他只好忍下心中悸動。
他還沒說話，她就拉著他的手，搭在自己皮裘大氅的系袢上。大氅滑落下來，賈璘并不覺得如何。可下意識地看去的時候，他不由得心驚。
趕緊一把抄住大氅，重新給她圍好，他嘴里忙不迭地說道：“娜和雅，不是這樣的。你也不用這樣，你已經自由了，沒有任何人會強迫你做什么。”
他嘴里說著，娜和雅未必都能聽懂，卻還是按住了他的手，望著他說道：“你救了我，是我的神。我愿意服侍你，當我身軀一樣愛惜你。”
不禁被她半是歌詞的話逗笑，賈璘回視著她說道：“娜和雅，如果你愿意，我會讓瓦剌使者送你回去準噶爾部。如果你愿意留在大成，我會送你去長安。可是，我們，”
“我今生都會跟在你的身邊。”娜和雅癡癡地說道，“我聽你的，去長安。”
“這不是我的命令，是我給你的建議。”賈璘再急著解釋道。
“好的，遵命。”娜和雅說得很認真，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一樣。
暗呼口氣，賈璘盯著她的眼睛，緩緩地說道：“如果到了長安，你或許會生活不適應，更還會接觸到許多，或許讓你并不能適應的人與事。”
“好的，遵命。”娜和雅只是看著他，安靜地說道。
“你之前就只說‘跟著將軍’的話，現在又只說這兩個字詞。”賈璘無奈地說道。
娜和雅見他著急，也就笑道：“我聽你的話，受你的保護，也會忠誠你、保護你。”
暫不能在浴室里討論這樣的大事，賈璘只得點頭，再勸說道：“娜和雅，你快去洗浴。我還要再去巡營，明早再來看你。”
緊緊地抓住他，她的眼中含淚說道：“別走。”
即便是嚴冬里的萬丈冰峰，此時也都化為了春水。賈璘只得再說道：“我就等你睡著再去。”說罷，他緩緩地掙出手臂，對她笑著點點頭。
娜和雅也微笑著要轉去洗浴，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閉著眼睛，她盡可能地踮起腳尖，把溫熱鮮艷的唇緩緩地湊近他的。
面龐精致白皙的她，像是一尊冰雕一般靠近，賈璘不禁生出溫暖這個可憐可愛女孩的心思。
娜和雅覺得自己的唇并未靠在他的上面。睜開眼睛，她不禁也紅著臉笑了。賈璘的右手食指，輕輕地搭在了她的唇上。
覺得好笑又失落，娜和雅想了想，仰頭看著他輕聲說道：“將軍猜疑我？我是純潔的。”
“你更不是巫女，是圣潔的。”賈璘不禁攬住她的腰身說道，“阿茹娜。從今以后，我就用這個詞來稱呼你。”
這個詞，正是韃靼語“純潔、神圣”的意思。
“阿茹娜。”她輕聲重復了一遍，立刻感激、感恩得落了淚。她再仰頭看著他，閉上了藍澈的雙眼。
賈璘再輕聲說道：“我有家室。”抬頭緊盯著他，阿茹娜（娜和雅）的眼中現出水霧。許久，她執著地看著他，輕聲說道：“我要跟著將軍。”
賈璘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擁著她，在她的額頭輕吻了一下。
知道漢人的禮儀頗多，尤其是男女之間。心意堅決的阿茹娜畢竟被他溫存過了，也覺得開心滿意。
賈璘退出浴室，吩咐那兩名侍女去服侍阿茹娜。靠坐在皮裘墊子上，他也的確疲乏而打了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意識到身邊有人坐著。連忙坐正身子，賈璘發現自己的手，被她輕輕地握著。
“你外貌不像兇惡的將軍，我卻也能感受到你的力量。”阿茹娜微笑著說道。
“好了，都不說這些了。”賈璘按住她的身子，再拉過一張皮裘大被給她蓋好。
雪白的裘皮，映襯著她白皙的面龐，再有那雙藍澈的眼睛，使得她果然如同小神女一般。
“不要再說話。”他輕聲說罷，阿茹娜帶著微笑閉上了眼睛。她的手，卻還是拉著他的不放。
——藍藍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綠綠的草原，這是我的家。奔馳的駿馬，潔白的羊群。還有你姑娘，這是我的家。我愛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隨著賈璘的低聲哼唱，阿茹娜安然安然入睡。許久之后，賈璘等她酣睡深沉，就在那兩名帶著驚訝眼神的侍女目送下，悄步離開了這間屋子。
之后的兩天，賈璘等人把韃靼貴族與戰俘一并統計清楚，再迅速安排部分士兵押送他們南去大成。韃靼的貴族及其家眷，將會作為俘虜去到長安；那些戰俘，大多暫時被安置在大成榆林鎮各處屯田場所，成為名籍為大成百姓的牧民、農戶。
其余的大成兵將，除了留守王城的以外，都做好了繼續北進的準備。
賈璘在各處忙碌，只要可能的話，總會有阿茹娜伴在身邊。對于這個癡情的女孩，賈璘不知道她的快樂心情，是否會一直保持。
因為阿茹娜畢竟不是戰爭孤兒，還有個準噶爾部王汗外孫女的身份。是把她遣歸還是送去長安，還要等到王子騰來了才能確認。賈璘很喜歡性格活潑熱烈的她，但還是要考慮到與瓦剌的關系。如果能夠順利聯合瓦剌，就可以更便利地清剿韃靼，大成也會相對減少許多士兵與糧秣的損失。
下午時分，賈璘吃過了午飯，再見到頭戴帷帽的阿茹娜，帶著兩名侍女前來。
“阿茹娜，你下午不要跟著我了。”他勸說道，“已經得到傳報，我們的主帥即將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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