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發生在遼東。
京華，卻是已經開始了暗戰。
這夜。
朱振的尚書府，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荷蘭商人戴維斯。
朱振的書房，依然如從前模樣。昏暗，安靜，燃著沉香。
“大人……”
戴維斯明顯很不習慣這樣的氛圍，但剛剛出聲，就被旁邊的管家攔住。
朱振還在沉思當中。
他最喜歡的，便是看著那青煙裊裊，想著事情。
這次茶葉貿易的事情，讓他很是糾結。
一方面，他舍不得放棄這驚人的利潤，但另一方面，劉侍郎的警告，他還是有一些重視的。
事關龍炎大國地位？
這個說法雖然有些夸張。
但他總認為，劉侍郎應該不會無的放矢。更關鍵的還是，他想賺錢，他不至于將目光，放在一個小小的茶葉上面。他目前的銀灘城，簡直就是一個現金奶牛。當他們還在為這二十億的訂單興奮異常的時候，他光是賣軍火，怕是就不止幾個上億的訂單了。
但是……
茶葉為什么會成為影響龍炎的存在呢？
他是想了好幾天，愣是想不通。
“呵呵，戴維斯來了啊……”
他終于深深吸了口氣，轉身過來，一臉的皺紋，笑成了一堆。
戴維斯臉上沒有絲毫不快：“大人，茶葉貿易的事兒……”
朱振擺擺手，呵呵笑著，顫悠悠地坐回茶桌旁邊，這個時候，管家已經將茶給泡好。
而后斟了兩杯。
鮮綠的茶水，彌漫著讓人沉迷的芬芳，連戴維斯這種比較精通中國茶葉的人，都忍不住眼睛一亮。這吏部尚書喝的茶，果然不一般……怕是有錢都買不來的。
“你說你們西方人，為什么會對我們的茶葉，如此感興趣呢？”
朱振突然問道。
這句話，當時就問得戴維斯臉色一變。
為什么？
他突然覺得，這個龍炎的老人，著實不一般。問題直接切中要害。
他將所有問題，歸于一個。
他在問的是，為什么你們需要這么多茶葉？為什么那么多人，開始喜歡喝茶葉？最重要的其實還是，為什么茶葉只有我們東方才有，你們那邊的人，卻那么喜歡喝？
一個問題，分為好幾個意思。
戴維斯，一下子愣住了。
他該怎么回答？
他想壟斷茶葉貿易？
他已經在西方開始造勢，宣傳，茶葉對人體健康的幫助？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這邊的茶葉？
一旦契約簽訂，他就能賺至少一倍？
他不能這么說。
如果讓龍炎人知道，茶葉在西方這么值錢，是奢侈品級別的存在。人家不會自己去賣？那自己豈不是一下子就泡湯了？
他哈哈一笑：“大人，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需要大量的茶葉做飲品原料，打算用茶飲去代替西方的咖啡！這可是我們合作的大好機會，錯過的話怕是……”
朱振眼睛微微一瞇。
這個戴維斯，表面看著挺老實，但心機也是重得很。
茶飲？
這也就是說，他們要做的事情，只有他們去做才可以，龍炎不行。他們才有茶飲的配方，龍炎沒有。一下子，就堵住了龍炎這邊想要單干的想法。
“大人……”
戴維斯繼續說道：“如若大人可以促成此事，那我們之間的合作，可就加深了……對于產茶之地的利潤，我們荷蘭人，定然會有保證！”
這就開始利誘了。
朱振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戴維斯，想要打通這條貿易線，自然是要在龍炎國內想辦法的。
朱振，則是他想打通的關系。
士大夫集團的龍頭人物，地位舉足輕重。
戴維斯是個純粹的商人。
他認為，只要有足夠的利益，沒有人能拒絕他的合約。
包括朱振。
他輕輕地，從自己兜里，掏出來一份密約。
而后放在朱振面前，然后起身，拱手告退。
密約。
朱振微微一笑，側頭看著。
他幾乎不用打開，就知道這里面的內容。
巨額回報。
給他的，給士大夫集團的，另外一份巨額回報。
說不心動是假的。
士大夫集團，從古至今存在著，目的就是逐利。
他們不像貴族一樣，有著天然優勢的皇室身份，等級。他們只能通過強大的實力，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來影響朝廷和整個社會。
金錢，就是他們的一個法寶。
而現在。
朱振卻是靜靜坐著，一股強烈的困意襲來。
他突然打了一個冷戰。
一個悲哀的想法，從腦子里冒了出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
年歲不饒人。
曾經以為，他一定能熬過謝天堯的陽壽的朱振，突然自己也沒有信心了。
貴族……
士大夫集團……
新貴族。
涼州。
朱振想起這些事情來，就越來越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感。
他顫悠悠站起來，走到院中。
管家跟在后面，給他肩上搭上一件棉襖。
月明星稀的冬夜。
朱振抬頭看著天。
跟著，一陣劇烈的咳嗽。
京華的夜晚。
很靜。
但是誰還在意，在遼東之地，此時正在進行著一場慘烈的廝殺？
那個人人聞風喪膽的劉侍郎，如今在墓穴里，刨土找著傳國玉璽？
朱振突然苦笑一聲。
龍炎啊龍炎。
圣上啊圣上。
天朝啊天朝。
圣上……
恐怕老臣，沒法再陪你多走一段了。
朱振曾經立下過誓言。
若謝天堯在他之前駕崩，那他便會帶領士大夫，走向更高點……
但若自己走在了謝天堯跟前。
那么……
此時，他感覺自己老邁疲憊的身軀，真的已經扛不起整個臃腫，龐大的士大夫集團前行的責任。
累了。
倦了。
他甚至有些期待起來，劉侍郎這一批的年輕人，能將這龍炎，帶到一個怎樣的高度？
翌日。
朱振病重，臥床不起。
整個龍炎，一片嘩然。
京華密探處處，誰都知道，前一天晚上，那荷蘭商人戴維斯，剛剛去找過朱振。
誰不知道，他肯定給了朱振足夠誘人的利益。
誰都認為，朱振一定會堅定地支持這份合約的簽訂。
然而。
他沒有。
他病了。
作為龍炎國內，士大夫集團的帶頭大哥，他沒有再對這件事情，表達任何一個看法。
一下子。
整個京華的氣氛，都變得詭異起來。
皇帝先是派太醫，去看望朱振。
風寒。
人老了，是經不起這種風寒的。
各種并發癥，也就出來了。
太醫傳回話來，老尚書，說話都有些糊涂了。
“什么意思？”
謝天堯冷冷一笑：“這個老鬼，開始給朕裝糊涂了么？嗯？裝糊涂了？”
養心殿中，幾個太醫跪在地上，誠惶誠恐。
砰！
謝天堯狠狠拍了一下書桌，怒道：“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幾個意思？誰來告訴朕？”
“一個區區茶葉貿易，秦王建議拒絕……”
“現在好了，朱振這個老鬼，也躺平了！”
他勃然大怒：“就憑劉侍郎一句話？”
“就憑他一句話？”
“朕的金銀，就這么沒了？”
眾人噤若寒蟬。
這個時候，他們敢說什么？
太敏感了……
太敏感了這個問題……
周總管在旁邊苦笑道：“圣上，貿易之事，本就不能一蹴而就。圣上乃天子，對商賈之事涉獵不深，但老奴聽過一句話，越誘人的，往往也是最危險的……劉侍郎恐怕是有如此想法，故而才建議，暫時將此事擱淺。”
“暫時？”
謝天堯沒好氣道：“一個破茶葉，還能讓朕的泱泱龍炎滅國不成？荒唐！”
周總管尷尬一笑：“圣上，這個……若是劉侍郎在，還能召來對質，但現在……”
現在……
謝天堯這才想起。
那個自己恨不得千刀萬剮的家伙，現在還在墓穴里鉆著，給他找傳國玉璽呢。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想到那小子，很有可能灰頭土臉，還被敵人追殺得狼狽不堪，他心中，就有一種解氣的感覺。
該！
活該！
陰魂不散的家伙！
人在遼東，都能讓人把朕的茶葉貿易給否了！
就得讓你多受受罪！
謝天堯深深吸了口氣，又是一臉冰冷：“好，且容他些許日子，告知戴維斯，等著吧！”
“圣上英明！”
……
劉錚沒有狼狽。
反而過得很是舒坦。
他沒想到，在這里，在這大冬天，他還能吃到新鮮的各種水果。以及那些猴子，釀造的猴子酒。
羅家人在墓穴的幾百年中，可不是白待的。
御花園中，種滿了各種果蔬，雖然沒有光照，但一些對氣候環境要求不是很高的植物，還是可以存活了下來。
依靠著這些東西，他們也在墓穴里，活了幾百年。
不容易。
很不容易。
此時劉錚，一邊看著下面的大戰，一邊吃著這些東西，心中還是出現了一種別樣的情緒。
大戰。
依然在持續。
這個時候，蕭乾帶著的青州軍，已經穩穩將這邊的防御工事拿了下來。
于是，戰局，開始了極度的傾斜。
為什么？
因為這邊不僅僅有防御工事，更有各種戰車，各種可以拿去補充的武器，裝備。除了戰馬和糧草，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這也是為什么劉錚，一定要讓蕭乾率先來到這里的原因。
箭矢。
無數的箭矢，開始漫天飛舞，密密麻麻，像是過境的蝗蟲。落下的時候，隨時可以帶走南洋聯軍，無數人的性命。
喬垣此時，已經渾身是血。
杜良也已經狼狽不堪。
援軍為什么還不來？
他們的心中，其實已經開始絕望了。
尤其是杜良。
他和劉世吉約定的時間，都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他還沒來……
不對勁。
情況很是不對勁。
絕望的情緒，開始蔓延南洋聯軍。
敗局已定。
“狗X的龍炎軍！”
喬垣心中，甚是不甘，他怒吼著。
不應該這樣的！
他是天選之子，他應該是天選之子的！他是整個遼東的王，他的阿房宮，規模甚大，他是可以當皇帝的人！
然而。
在當初驕奢淫逸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想過。
他會死在遼東。
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死在遼東的一個墓穴里。
他不甘心。
但是。
已經無力回天。
程志明還在殺著，連續四個時辰的廝殺，讓他已經精疲力盡，當裴千云出現在這里的時候，程志明，也成了第一個在此次大戰之中，失去性命的名將。
裴千云的錘子，將他半截身子，深深砸進了地里。
這一下。
南洋聯軍，徹底失去了挺下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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