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劉錚一直琢磨著那份清單。
五年份額的水牛角。
這個是重中之重。
水牛角這種不可或缺的中草藥，朝鮮一直是依賴于龍炎的。別看就這么一個小小的東西，龍炎如果斷供，可以讓整個朝鮮焦頭爛額。
張炫負責的，就是跟龍炎做生意。
所以，這一下子采購五年份額的水牛角，一下子就吸引了劉錚的注意。
首先，可以猜測的是，李朝這個動作，很明顯是做好了和龍炎王朝，關系惡化的準備。首當其沖的，就是貿易關系惡化的準備。那么，什么情況下，李朝這個龍炎的忠實小弟，才會和龍炎發生貿易關系惡化呢？劉錚最先想到的，就是李朝想殺自己。因為現在龍炎就商業貿易上，自己的商會做得最好。而且，有一個關鍵因素在前，那就是如今的遼東，已經成了自己的后花園。而李朝，是和遼東接壤的。
其次，李朝有在擔心龍炎王朝當今的局勢，謝天堯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太子下落現在還沒找到，朝中一灘亂局，這種情況下，如果劉侍郎，死在了朝鮮，會發生什么？用腳指頭想一想，涼州軍絕對會反叛，龍炎大亂，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就這兩條。
綜合一點。
李朝想殺自己了。
劉錚深深吸了口氣，看向窗外的風景。
而且想殺自己的，不僅僅有南人，甚至還有保持觀望態度的西人，以及李焞這個一直想奪回政權的狐貍。
劉錚突然覺得。
這是國內有人出力了，在背后推波助瀾了。
不然的話，遼東已經被自己牢牢抓在手里的情況下，李朝不會如此鋌而走險。
是誰？
老貴族？
還是士大夫？
劉錚一眼看去，舉目皆敵。
自己該如何，殺出重圍？
……
龍炎京華。
這一次，朱振出現的地方，不是尚書府，而是欽天監。
他和袁清明靜靜對坐，下著棋。
“哎喲，我說老尚書……星盤那種東西，是真的不能給你看的。”
袁清明，已經要受不了了。
朱振一愣，哈哈大笑：“老袁啊，誰要看你星盤，我就是來跟你下棋的。”
下棋？
下你個鬼！
現在整個京華，誰不天天往自己這里跑，就想看看那星盤。
帝星怎么樣了……
龍炎局勢怎么樣了。
但任何人來，都被袁清明給轟出去了。
圣上不在，你來看這個干什么？
但是朱振就不一樣了……
袁清明，能在這欽天監當上一把手，可是朱振一手提拔起來的。
這也算自己的伯樂了，他是肯定不能趕走的啊。
只是……
他想起那星盤上這幾天發生的驚人變化，他整個人都睡不好了，又怎能讓別人看到？
朱振滿臉皺紋，堆成了溝壑，下了一子，呵呵笑道：“老袁啊，格局，格局！你也知道，圣上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龍炎何去何從，是我們這些人應該關心的事情啊。”
果然。
還是來了。
袁清明一臉苦澀。
朱振淡淡道：“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天道輪回，你我無法阻礙。然天下百姓，何其無辜？老袁啊，欽天監建立的意義何在？今圣上出游在外，我們這些所謂的肱股之臣，自然要當起這個家來，你說是也不是？”
“老尚書……”
袁清明一臉苦笑。
朱振繼續道：“天下事，帝王事，人間事……”
“行了行了！”
袁清明終于敗下陣來，緩緩起身：“老尚書，您確定要看……”
朱振渾濁的眼睛跟著一亮：“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好好好！”
袁清明嘆了口氣，兩個老頭，就這樣一個跟著一個，顫顫悠悠，順著這欽天監的樓梯而上。
偌大的星盤，出現在兩人面前。
袁清明，緩緩閉上眼睛，已然是老淚縱橫。
朱振定睛看去，登時眼睛發亮。
而后。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很久的沉默。
太久的沉默。
星盤上，星星點點，在白天看起來，雖然沒有那般醒目，但依然讓人看得，心神陶醉。
整個星盤，代表著的，就是整個龍炎。
朱振也沉迷在其中。
而后，不知多久過去。
一聲蒼老的咆哮，才響了起來。
“帝星呢！”
“帝星呢？”
“老袁，你告訴我，我們龍炎的帝星呢！”
“老袁，這是不是出錯了？你快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老人的咆哮，充滿著絕望，充滿著驚駭，充滿著不可置信，充滿著情緒的崩塌。
沒錯。
星盤上的帝星沒了。
屬于謝天堯的那顆帝星，已經開始變得黯淡，并且開始漸行漸遠。那之前無比明亮的帝星，還在從遼東，慢慢往京華移動，但此時，這顆星，也同樣黯淡了太多，太多，根本沒有一點帝王之相……
而另一個。
另一個在哪里？
誰都不知道。
因為他已經墮入人群之中，仿佛成了一個平民。
沒了。
帝星沒了。
那豈不是說，皇帝也要沒了？皇室也要沒了？
兩個老人，陷入震驚和悲慟之中，久久回不過味來。
朱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這欽天監離開的。
是的。
他已經為這一次亂世的降臨，準備好了一切，他甚至已經許諾給李朝很多足以稱得上“賣國求榮”的好處，目的就是想讓他們將劉侍郎，給留在李朝，不論付出任何代價！
國內，很多勢力的動作開始變得頻繁起來。
似乎一場逐鹿中原的大戰，即將就要開始。
然而……
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嗎？
他想不通，為什么帝星會消失。
太子謝方呢？死了？
龍陽公主謝嬋呢？
劉錚呢？
這個時候。
他甚至想到了劉錚，這個最不應該認為是帝星的存在，但他竟然，也變得黯淡無光？
為什么？
他想不通。
他顫顫悠悠回到自己的馬車上，陷入長久的沉思和迷茫之中。
……
青陽爍，靜靜看著手中的卷宗。
而后深深吸了口氣。
君主立憲。
我的天……
公子這是一個什么樣的腦子？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了，是的，這個曾經算是自己半個學生的公子，如今真的已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這個大膽的想法，讓青陽爍都為之震驚。
當然，更加震驚的，還是他為劉錚的人格，而感到深深的震驚。
自古以來，只要是人，誰不想當帝王？
誰不想君臨天下，誰不想權傾寰宇？
只要人一旦嘗到了權力的滋味，想要放下，就真的很難。有人窮極一生，追求的，就是無上的權力。而自家公子……在即將成為駙馬之時，在謝天堯即將駕崩之時，涼州最具備逐鹿中原的實力之時，他竟然想將自己給摘脫出來。
青陽朔苦笑一聲。
這是圣人么？
他不知道。
但劉錚想出來的君主立憲，確實是驚到他了。
而且，看樣子，公子的君主立憲，是在很早之前，就有準備的。因為內閣的組建，內閣，就相當于西方的議會。公子常年不在涼州，劉大豪又無心政務，一門心思跟封三娘造孩子。于是，劉錚組建內閣，放權給下面的人。
如今涼州的內閣，已經很是成熟。
權力已經開始互相制約，平衡。
難道這一切，不是在為君主立憲準備的么？
自家公子……從來沒有想過去當皇帝。
想到這里，青陽朔便哭笑不得。
什么老貴族，新貴族，士大夫。
你們太小瞧我家公子了……他的格局，豈是你們可比？
格局小了。
真的小了。甚至青陽爍覺得，跟這些人相比，自家的這個公子，才是真正的圣人。
如果君主立憲可以實現。
那將減少多少流血事件？
將減少多少戰爭？
劉錚的想法，便是這樣。
“老爹老爹！”
就在青陽爍，剛拿起筆，想給這“計劃書”添一些自己意見的時候，聒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又怎么了！”
青陽爍一臉冰冷。
果然，沖進來的，又是拉著墨塵的胡希兒。
胡希兒嘻嘻笑道：“快點快點，老爹快點出來看！墨塵他研究出來了，研究出來了！”
“什么？”
青陽爍渾身一震，第一次認真看向自己這個他從來不喜歡的“便宜女婿”……
墨塵一臉扭捏，憨厚一笑：“火車，提速五倍的火車！”
“什么？”
青陽爍眼皮再次一跳。
墨塵獻殷情地推著青陽爍，胡希兒喜滋滋跟在其后，同時，此時正在銀灘城的劉大豪夫婦，以及鄭月茹，也聞風而來。
火車！
沒錯！
蒸汽火車！
這是墨塵最近一直在研究的項目。在有軌馬車基礎上，根據劉錚給他的基礎理論，研究出蒸汽火車來！
歷時整整一年！
從剛開始的紐科門蒸汽機，到單動作蒸汽機！再到雙動作蒸汽機！
到最后配套的離心式調速器和節氣閥！
剛開始，他研發出來的火車，只能達到10公里一小時的速度，后來慢慢改進，慢慢提升，到后來的六十公里，而如今，已經達到八十公里一小時！
當青陽爍看到這可以容納足足一百多人火車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第一次，為自己的這個“女婿”，而感到驕傲。
“哎呀，先生來了！”
劉大豪等人，都跟青陽爍打招呼。
青陽爍呵呵一笑。
“快快快，開起來，開起來我們瞧瞧！”
所有人都很興奮。
當然，這火車是在保密的情況下研發的，所以此時，也在銀灘城的一個保密車間里。
所有人，都盯著這輛蒸汽火車。
青陽爍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因為他知道，如果這個火車真的成功了，那對涼州軍來說，甚至對龍炎來說，甚甚至對整個世界來說，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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