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昊像一團爛泥般躺在地上,腦中混沌一片,只有無痕的話在來回響起……
每循環一次,就像是利刃在凌遲他的靈魂。
身體越是疼痛,靈魂突然越是清醒。
他和陸野相處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本來已經消失了的……那個溫暖和煦可愛的她……竟然又一次鮮明起來。
對啊,如此美好善良的她,如此慈悲清冷的她,如此不在乎世俗和荊棘的她……怎么可能是他這段時間仇恨的“陸野”呢?
他到底怎么了?
為什么……
為什么他會將陸沉珠和那個“陸野”當成是同一個人?
他恨的“陸野”,明明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假人啊……
他被自己的記憶蒙騙,被自己的野心阻攔,被自己的欲望掌控……他杜撰出一個不完美的“陸野”,似乎這樣就能擁有陸野一樣。
他為什么會成為如此齷齪惡劣的人?
為什么……
淚水沿著趙昊“不似人形”的面頰落下,淚水中的鹽分讓他的傷口刺痛非常,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在恐懼,在害怕……
他哭啊哭啊……
然后聽到了無痕的厭惡鄙夷的聲音:“你他娘還有臉哭?我這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有眼無珠的狗東西!縣主為了救你們大岳人,在那般惡劣的環境中住了這么久,親手替亡者斂尸,率領百天花患者們一步步走出來了……草,媽的,老子要殺了你!!!”
隱約之間,無痕似乎要動手卻被人攔下了,那人道:“縣主傳令,趙昊不正常,千萬別殺他,查出他背后關鍵才更為重要。”
緊接著,是一陣悲傷的嚶嗚。
“可是他……他傷了縣主。”
“我們知道,我們都想把他大卸八塊,可縣主說了,這是一次抓住幕后黑手的好機會。”
北燕、大岳、大齊……四大國無一幸免,或是搖搖欲墜,或是瘟疫縱橫,或是政權爭斗,這背后一定有人在牽扯布陣。
好不容易終于逮住了那個人的小揪揪,不順藤摸瓜怎么行?
“操,便宜他了。”
丟下這句話,無痕氣憤地離開,再留在這里,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將趙昊的肉一片一片片下來,再拿出去喂狗!
無痕走了之后,無心奉命將丹藥喂給趙昊,趙昊不愿意吃,無心淡淡道:“是縣主命令給你吃的,縣主說,若讓你就這么死了,委實便宜你了,你懂嗎?”
趙昊整個人顫了顫,然后艱難張開了嘴,將丹藥吃了進去。
他的心和靈魂啊,雖然還活著,卻已經墜入了煉獄。
痛苦!
悔恨!
煎熬!
他恨不得掐死自己!!!
許久后,他輕輕地、輕輕地詢問:“她……還好嗎?”
四周無人應答。
這時趙昊才明白,自己自詡岳國“趙王”,遲早是岳國之主的“趙王”,但在大盛人眼中,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趙昊苦笑一聲,傷痕累累的心又一次疼痛了起來。
陸野……
無論你是陸野還是陸沉珠……你一定要好好……求求你……
等你好起來,我用我的性命給你賠罪。
……
靈夙宮外。
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御醫,醫學院的所有先生,學生,上京城中所有的大夫們等等,全部都聚集在這里。
這些大夫都是聲名赫赫的“名醫”,可現在只能聚集在靈夙宮門前,來回踱步,滿心焦慮,連踏入靈夙宮的資格都沒有。
但他們非但不憤怒,還不約而同頻頻朝門中張望。
想要知道陸沉珠的消息,又害怕知道陸沉珠的消息……
靈夙宮內。
空氣沉寂一片,在這里,連時間都似乎凝固停止了般,往來的護衛、婢女、宮人們,都在心中不斷祈禱,希望陸沉珠能快點好起來……
若她能好起來,他們甚至愿意折壽。
這并非“阿諛奉承”或者“拍馬屁”,而是他們發自內心的希望。
因為陸沉珠的存在,是他們大盛之幸,甚至是天下蒼生之幸……
他們不能失去縣主,不能!
柳予安靜靜垂眸看著溫酒和田太醫令的動作,哪怕眼底盡是腥紅的血絲,但眼珠子依舊設備不得眨一下……
他從未如此恐懼和茫然過。
看著她身前被鮮血染紅,他腦中第一反應是……如果陸沉珠不在了,那他該怎么辦?
那種發自靈魂的空洞感,讓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陸沉珠……
小云朵兒……
你一定一定,不要丟下我啊……
否則我一定,殺了岳國每一個人為你殉葬,那么你這段時間來的努力可都白費了。
不僅我要挨罵,你要挨罵,你的兒子、女兒、親人、朋友們……通通都會挨罵……成為史書中的殘暴罪人。
小云朵兒啊……我其實一直一直知道你的理想,你不想讓自己的家鄉故土和親人們被陸靈霜看不起。
你想讓自己所愛的“家鄉”在未來,一點點超越陸靈霜的“故土”。
我知道,我一定替你實現心愿……
一定一定……
但前提是,你不要離開我。
不要舍棄我……
不要……
……
溫酒替陸沉珠縫合傷口,確定萬無一失后,不由得松了口氣,他抬眸看向柳予安敢想報平安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柳予安垂著眼眸,一瞬不瞬凝視陸沉珠,淚水從他眼角不受控制滑落,哀傷又可憐,仿佛即將失去一切……
溫酒微微一愣,柳予安他……他是大盛的攝政王啊!
他的兒子即將成為大盛的皇帝!
大盛擁有而今四國之中最強大的軍隊和武力,只要他愿意,他隨時可以踏平天下四國九州,成為真正的天下帝王!
這樣的他,怎么會失去一切呢?
除非,陸沉珠就是他的一切……
溫酒怔了怔,突然釋然地笑了,心中那一點點不甘不舍和執著,也在這一刻放下了……
小黑大夫啊,是屬于他的記憶,和眼前這個人的。
他想,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柳予安更愛陸沉珠。
也好,他替小黑大夫高興。
快點好起來吧,小黑大夫……愛你如命的人,都在等你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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