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沉珠重生以來過得最快樂、最無憂的一個新年。
在年初二這天,按照習俗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這日一大早打開門,陸沉珠就看到了陸沉允在靈夙宮前等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了,身上都是皚皚白雪,雖然知道這是“苦肉計”,但陸沉珠還是輕嘆一聲道:“你這是作甚?”
陸沉允笑瞇瞇道:“姐姐這么聰明,當然看出來啦,我是來接姐姐您回家的。”
陸沉珠:“……”
陸沉珠沉默許久,上前兩步,輕輕拂去了他肩膀和鬢角的白雪,道:“若陸丞相想見我,說一聲就是,何必這么糟蹋自己的身體,萬一將來病了,后悔都來不及。”
陸沉允臉頰微微泛紅,似乎是有點羞澀。
畢竟陸沉珠能對自己如此親近,這是陸沉允萬萬沒想到了。
看來時光真的會溫柔很多東西……
例如陸沉珠的心。
“那姐姐您要去嗎?”
“……”
“姐姐,去吧,老頭子一大早就起來,親手給您準備吃食呢。”
堂堂大盛丞相在女兒面前也是弱小的,仿佛除了吃的東西,他就不知道還有什么可以討好陸沉珠。
所以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
陸沉珠沉默半晌,點了點頭:“好,我等等帶著孩子們一起過去,你先回去吧,別著涼了。”
陸沉允一聽陸沉珠愿意去,喜得就像一只小猴子,上躥下跳的。
“好好好!當我不要緊的,我等你一起!”
陸沉珠眉頭緊蹙:“你不聽話?”
陸沉允:“……”
陸沉允生怕陸沉珠的后半句是“那我就不去了”,連忙轉身跳上了自己的馬,對著陸沉珠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知道姐姐不會食言的,我就在家里等姐姐!”
說著,青年人轉身打馬而去。
那灑脫的背影,自信的姿態,和從前那個總是在她面前嚶嚶抽泣的少年郎截然不同了。
原來不知不覺之中,陸沉允也長大了啊。
……
最終,陸沉珠還是帶著柳予安、孩子們和賀禮,一起去了丞相府。
為了給陸沉珠營造一個絕對“自由”的氛圍,今日丞相府中連下人都沒多少,更別說是門客了。
多少想要拜訪陸學屹的人都無功而返,有的人說陸學屹老了,已經沒有了當年的“上進心”,也有人說陸學屹是自視甚高,以為自己爬到了巔峰就可以目中無人了。
等等等等。
說什么的都有。
但無人知道,這只是一個老人家最最簡單的父愛罷了。
陸沉珠到的時候,發現陸學屹親自在門前等她,他披著一件大氅,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被凍的,但是他精神非常不錯,眼神爍爍放光!
里面滿是對陸沉珠的期盼。
看著這樣的男人,陸沉珠眼眶微微發澀,連忙垂下了雙眸。
她身邊的男人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異常,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們在呢。”
陸沉珠深吸一口氣,抬眸對柳予安笑了笑:“我知道。”
陸沉珠現在需要的,不是對陸學屹的原諒,不是對陸沉允的包容,也不是對遠在他鄉的陸沉玨的諒解……
她要的,只是自己和自己的和解。
但上一輩子的回憶太深太深,有些傷害是刻在她靈魂之中的,想要諒解,談何容易?
陸沉珠輕嘆一聲,還是輕笑著下了馬車,換上了淡淡的笑容,穿過皚皚白雪,看向自己的父親道:“天氣這么冷,您怎么不在里面呆著?”
聽到陸沉珠關心自己,陸學屹受寵若驚,忙道:“我不冷的,我身上可是揣了好些個湯婆子,不冷呢。”
陸沉珠:“那還是要注意的,您現在也不是從前年輕力壯的時候了。”
陸學屹笑了一聲,悄悄低頭用手擦拭過紅了的眼眶,再抬頭時,已經恢復了風度:“好的,我記住了。”
陸沉珠:“您新年好。”
陸學屹:“您也新年好。”
如此簡單的九個字往來,已經是父女之間莫大的牽絆和安慰了。
“外祖父!新年好啊!”
“外祖父,祝您新年安康。”
“外祖父,愿您一切如意,新年順遂。”
三道孩子的聲音傳來,但見風姿各異的少年們下了馬車,都是出色、出眾的模樣,陸學屹喜不自禁:“好好好,你們都好,都好。”
白曦作為最懂得哄老人家開心的崽,立刻沖了上去一把握住了陸學屹的手道:“天氣太冷了,外祖父,我們快點進去吧。”
陸學屹笑得見牙不見眼,就像一個和藹的、普通的小老頭。
“好好好。”
陸沉允見氛圍如此之好,立刻也跳了出來。
“你們幾個小沒良心的,難道沒看到小舅舅嗎?”
白曦立刻放開了陸學屹,朝陸沉允飛撲了過去,“小舅舅,我好想你啊!小舅舅新年好啊!”
陸學屹:“……”
陸沉允自然發現了自家老爹幽怨的眼神,但還是牢牢接住了這小祖宗,抱起來轉了兩圈,才將她放在了陸學屹身邊。
夠意思了吧?
陸學屹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
白琰、陸耀也上前給陸沉允拜年,三人一人得了舅舅的一個大紅封。
雖然他們三人根本不缺錢,但是這可是壓歲錢呢,是長輩們對孩子們平安順遂的美好祈愿。
“謝謝小舅舅。”
“謝謝小舅舅。”
……
陸學屹見狀,連忙也拿出了自己的紅封,當朝宰相出手,那可都是好東西。
三個孩子又嘴甜地道謝,一時之間,歡天喜地的。
讓陸沉允將孩子們帶到暖房內,陸學屹猶豫再三,還是走到了陸沉珠和柳予安的身邊,抬眸對兩人笑了笑。
“你們雖然都長大了,也成家立業了,但這是長輩對你們的祝福,也拿著吧。”
看著陸學屹雙手遞上來的紅封,陸沉珠垂眸許久,還是雙手接了過來。
“謝謝您,也祝您身體健康,一切順遂。”
柳予安見陸沉珠拿了,自然也坦坦蕩蕩地接了過來,但是喊陸學屹“岳父”什么的,不可能。
除非有一天,陸沉珠愿意放下芥蒂,喊他一聲爹爹。
陸學屹的要求自然不會貪心,陸沉珠能接過他的紅封,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他笑了,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
或許對于陸學屹而言,他這一生唯一的遺憾……也不這么遺憾了吧……
陸沉珠果然是最最溫柔細膩的孩子……
哪怕是現在,還在照顧著他的情緒。
陸學屹抹了把臉道:“來吧,給你們準備了吃食,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快進來。”
柳予安輕輕握住陸沉珠的手,頷首道:“好,有勞丞相。”
陸學屹依舊樂呵呵的,帶著兩人到了暖房后,眾人發現里面竟然是花團錦簇的……
陸學屹招呼眾人坐下,對陸沉珠道:“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花,就都準備了一些,我們一邊賞花,一邊吃飯吧?”
陸沉珠呆呆看色滿室的春花,燦爛的、絢麗的、五光十色的……
隨后她隔著鮮花看向陸學屹蒼老的容顏,兩鬢斑白的模樣,就這么一點點刻入了陸沉珠的心底。
陸沉珠心想,若她還能活第三輩子……
那么此時陸學屹的容顏,將會和上一輩子她的痛苦一樣,刻骨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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