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定，好一會都沒有言語。
易青看吳老頭兒那花白的頭發、愁苦的面容，心中既有慶幸，也有愧疚。
要是沒他，自家可當不了這個掌門，是他用勞碌、辛苦甚至壽命，換取的宗門的井井有條，換來自己的一心修煉。
這些，出去一趟感受至深。
要是沒有這個宗門，要是沒有這么多的弟子甘于驅馳，要是沒有……自己肯定常年奔波在外，為修行的資源、機緣勞心勞力，冒著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意外和風險，去博大道的那一線生機。
就算有蠻荒界又有什么用呢？
事還需要人去做，自己不做，只有別人代勞了。
從這方面來說，易青對他是有虧欠的，正是因為如此，才對他的一點私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沙展望，這個人其實很簡單的。
他的私心都擺在明面上。
大道無望，寄于后人，這是人之常情。
以前寄托的是宗門，是自家這個便宜掌門，現在有了更好的人選——無雙，自然要一心為她打算。
無雙于他的關系更近，但無雙還小，四歲就送去了高門，對他到底有多少感情？
感情、親情都是需要經營的，現在正是經營它的最好時機，錯過了，等無雙長成，再去投資就晚了。
而站在易青和太極門的立場上，是支持他的。
“再給胡大有幾年時間，等他到四十歲……再看看。”
易青第一個說的是胡大有，吳老頭兒點頭，沙展望臉色訕訕的，“掌門師兄，我……”
“小無雙確實需要家里的支持。”
易青用‘家’一開始就表明的立場，“這樣吧，門中不差她這一份俸祿，吳師弟，你也給算上吧。”
吳老頭兒臉上的愁容更勝了一些，遲疑一下，拱手應下。
“除此之外，我們這些做叔叔伯伯、掌門、師兄的，私底下拿出點心意，就當自家侄女求學在外，這個全憑自愿，沙師弟你看如何？”
沙展望既不安又慚愧，“掌門師兄，我……”
易青還是不讓他說完，“你剛才的牢騷有一句我覺得很對，處處妥當只能是處處不妥當。外面的那些人，就當宗門雇傭的散修，費用煉器坊從盈利中出。以后參照此例，煉器坊要擴大，要比你在沙河坊做的更好。”
見吳老頭兒有話要說，易青抬手制止，“至于安全問題，防微杜漸即可，不能因噎廢食。”
“這雇工第一要身世來歷清白，跟腳明晰。第二要選那些大道無望的、本分老實的、除了咱們這處沒啥地方好去的……這樣的人應該不難找吧？”
“南遷這樣的散修多的是，就跟流民似的，咱們這算少的……”，見易青這樣的態度，沙展望高興起來，“人手只要充足，我有把握煉器坊的盈利翻上一番，靈舟可以三個月一艘。”
“不夠，不夠！”，易青卻更為激進，“靈舟要做，別的也要勇于嘗試，除此之外，你還要在散修中發現人才，合適的話招攬入門，要人品、天分缺一不可的。”
“掌門師兄說的是，我是這樣想的……”
就煉器坊擴建，雇傭散修的事，易青跟他說了半個時辰。
吳老頭兒又領到了一大堆庶務，跟易青出來的時候，背更駝了。
“門中現在的勢頭很好，再忍幾年，靈田就可以穩定出產，到時候……”
吳老頭兒還想再勸，易青瞥他一眼，沒做聲。
位置和站的高度決定了眼界，他的眼界也只有如此了。
靈田，靈田，全門上下都去做靈植夫好了。
“靈田是誰在管？”
“我讓聶笙負責那邊，那沈百川還當用……”
“沈百川的事兒你有什么章程？”
“這人年紀太大了，背后還有一千多凡俗，我們自家人口才多少？還是雇傭劃算些。”
唉！
易青提醒他：“既不準備招他入門，要預防他心生怨恨，懷我們的事兒。”
“我省的。”
兩人乘坐【靈竹紙鷂】上了峰頂，如今這東西，已經成為宗門內代步的工具，幾乎人手一只，已經徹底沒銷路了。
主殿外，吳用正跟賀斌帶著一群美貌凡人侍女玩耍，見易青和吳用，嚇的一個激靈站好。
“怎么不在修煉！？”
吳老頭兒黑著臉喊問，賀斌笑著指了指天上的日頭。
原來是中午膳食時間了，易青還真有點餓了，就讓吳用去傳膳，算是給他解了圍。
“門中的鶯鶯燕燕未免太多了。”
吳老頭兒遞他一眼，心想，還不是因為你。
掌門內室，兩人食不言寢不語的用了膳食，等凡人仆役收拾干凈，繼續談事。
“……迷霧沼澤的事兒，從今年開始就做起來吧。”，易青說道，“為門中弟子購置一些爭斗的物事，些許低階法器，花不了幾個靈石。”
這是早就說好了的，吳老頭兒應下了。
“我筑基的物事準備的如何了？”，這才進入正題。
提起這個，吳老頭兒又是一臉苦色，“……別的也就罷了，就是差些靈石，就是這筑基丹有靈石也沒地方尋啊。”
“筑基丹你不用管，其他物事都打聽清楚了？還差多少靈石？”
“最少還需五十三階”
易青拿出儲物袋，“這里有二十塊三階，你拿去，從現在開始就抓緊時間置辦。”
“掌門師兄，這么多靈石那來的？”
“我把一些燙手的東西都處理掉了！”，易青說道，“以后還會有，我就不能出去跑了，你看誰合適？”
吳老頭兒將門中諸人都在心里過了一遍，“只有王動和廖勝廣合適。”
李泰、石慶子、聶笙三人太過老實，其他人又各有事做，抽不開身，但易青并不準備把這件事交給二人，“王動和廖勝廣不可輕離……我看還是沈百川吧。”
“他？掌門師兄……”
“他入門心切，年紀大，背后還有一大家子凡俗，有軟肋、有把柄，也能考驗一下他的品行!”，這個人選，易青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正好借機讓他立個功勞，讓他入門才順理成章。”
“那……好吧！”
“李鏗的情況如何？”
“無雙可有信來？”
……
易青早看出來了，吳老頭兒只能做個裱糊匠，一些需要魄力、改變既有格局的大事還的自己拿主意。
這樣也好。
自己掌舵，看準方向，他做個老黃牛，分派監督執行，分工明確。
可看他印堂上那淡淡的黑氣，易青心里嘆息。
才八十六歲啊。
料理完這些人事，再次當起了甩手掌柜，避入靜室，忘我的修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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