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嚼龍 > 第7章 人性如此
  夜色清涼如水,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殺的少年全無睡意,心里更是念頭紛呈。

  “路云子找人做買賣,是要攫取靈性血氣為食。如今它已死透,卻還有一面更厲害的青銅小鏡……那鏡子不肯搭理我,我卻不能當它不存在。雖說它帶給我的感覺很是親切,可既然也是要以我為宿主,總不會毫無所圖吧?”

  想到青銅小鏡,齊敬之就不免記起了鏡面上的那行小字:“靈魄尸……內蘊靈魄殘念,佩之可閱……佩之可閱!”

  這一刻,饒是齊敬之向來性情沉穩、遇事謹慎,亦禁不住怦然心動。

  “雖然聽路云子最后那句話的意思,它并不認得青銅小鏡,但難保不會在心里有所猜測。還有它用來誘惑我的功法,說是能強體健魄。這些東西……路云子的殘念里有沒有?”

  齊敬之低頭看向手里好似面具一般的詭異物件兒,暗忖道:“青銅小鏡既然以我為宿主,應當不會在靈魄尸的事情上搗鬼,反正事到如今,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

  念及于此,少年當即抬起右手,緩慢卻又堅定地將靈魄面具按在了自己的臉上。

  面具才一沾到他的肌膚,立刻就化作絲絲縷縷的煙氣,如活物一般爭先恐后地鉆入了他的眉心。

  齊敬之登時渾身一僵,只覺這張面具瞬間化為了無數只張牙舞爪的小蟲,在自己的眉心咬開了一個洞,迫不及待地鉆進皮膚、經絡、骨骼,然后分散開來,迅速布滿了自己的一整張臉。

  緊接著,他就失去了對身體的感應,眼前光影變幻,已是換了人間。

  等他回過神來,就見天光黯淡,四周古木參天,自己端坐在一塊青石上,腳下跪著一個渾身是血、臉色灰敗的青年,正向著自己頂禮膜拜。

  齊敬之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嘴巴正在自動地開合著,以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古怪口音說道:“你這個落魄少門主能在這里遇上我,也是造化使然。這樣吧,我幫你報宗門被滅之仇,你把性命抵給我!”

  幾句話說完,齊敬之已經反應了過來,自己說話的語調雖然古怪,嗓音卻很是熟悉,不是路云子又是誰?眼前所見應該就是這廝的殘念所化,如此視角倒也正常。

  正在叩首的青年大喜,猛地抬起頭來,咬牙切齒道:“晚輩內傷難愈,本就命不久矣,只要能報此血海深仇,我又何惜此身!”

  他頓了一頓,忽然面露難色,有些遲疑地繼續說道:“只不過晚輩門中有祖訓,若是遇到仙家,萬般皆可舍棄,唯獨靈性不行,還請前輩見諒。”

  接下來便是片刻的沉默,齊敬之感覺到自己點了點頭,內心深處卻涌起一陣惋惜不舍,開口道:“你家祖師倒是有些見識,可惜后人不爭氣,竟然淪落至此。那好吧,事成之后我只取你一身血氣,自放你的靈性去輪回便是。”

  青年聞言,臉上只剩下感激之色,當即又是磕頭不止。

  見狀,齊敬之不免有些訝異,想不到路云子還有這么好說話的時候。

  才要接著往下看,眼前忽然再度物換星移。

  這一次,齊敬之站在一條大道旁,腳下趴著個奄奄一息的乞丐。

  乞丐勉力伸出兩只骨瘦如柴的手掌,死死抓住他的腳踝,哀求道:“你要什么我都給!我只要活!”

  “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與我立下契約,你今生這條命還有你的來世,通通將歸我所有!”路云子語氣悠然之中還有一絲竭力掩飾的渴求。

  乞丐只是略作猶豫,便紅著眼睛嘶吼道:“給!都給你!你不救我,我活不過今夜,哪還有什么今生和來世!我只要享受五年,不,十年富貴!”

  “好!我先帶你飽餐一頓,再為你搬來金銀巨萬,十年之期一到,自會登門尋你履約!”

  下一刻,齊敬之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再回神時,乞丐已經形象大變,胖了何止二百斤,不但生得腦滿腸肥,還遍身綾羅綢緞,坐擁大屋華宅,更有嬌妻美妾環繞,端的是富貴逼人。

  乞丐看見路云子,立刻臉色大變。

  他不敢反抗,依舊如當年那樣趴在路云子腳下,聲淚俱下地哀告求饒,祈求再給他十年光陰,哪怕變回一文不名的乞丐也在所不惜。

  見狀,齊敬之忍不住暗嘆一聲,已經想到了此人接下來的命運。

  他附身路云子的殘念,雖不至于全然感同身受,卻也能隱隱體會到幾分它的心境。面對十年后的乞丐,路云子心里只覺饑餓,絕無半點憐憫。

  “想必能留在這殘念里的,都是路云子一生中最為難忘之事,接下來沒準兒就有吞噬這乞丐時的記憶,我若是跟著體會一遍,豈不也當了一回妖魔?不知能不能像看書一樣,把這幾頁直接翻過去?”

  齊敬之才生出這個念頭,眼前景物就是一變。

  一間書房內,一個年輕書生正抓著路云子的手,滿臉興奮地說道:“小生從不與人結仇,也不缺錢財田產,唯獨喜愛良家美婦。那李家二房的兒媳最是好顏色,小生在佛前遇見,從此食不甘味、寢不安席,眼看就要性命不保,還請上仙慈悲搭救!”

  “這有何難?甭管是哪家的婦人,只需你每次以一滴心頭精血供奉我,我便在夜里將你看中的女子搬來,天明前再送回去。只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每隔兩年必須搬一次家,咱們這買賣才好細水長流地做下去……”

  齊敬之聽得一陣惡心,那少主和乞丐雖稱不上良善,多少有些可憐之處,這個書生就著實讓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了。

  路云子這廝竟是別出心裁,把一錘子買賣改成了細水長流。心頭精血里怕是多多少少蘊含一些靈性,也不知這書生禍害了多少女子才油盡燈枯了賬。

  如此敗類,實在該殺!

  只不過,書生該死是一回事,自有人間律法、仗義豪俠管著,被路云子吃干抹凈、徹底絕了來世,又是另一回事。

  齊敬之心里清楚,若是沒有那面青銅小鏡,自己怕是已經步了這幾人的后塵了。

  他已經污了耳朵,實在不想再看見什么齷齪畫面,更不想體會路云子每次吞噬書生精血的感受,當即在心里默念道:“把書生的篇目也翻過去……”

  這面具里的殘念果然奇妙,齊敬之才一起心動念,眼前場景登時變幻。

  這一回,他再度身臨其境,親眼看著路云子找到一位官員家里,承諾助其謀取高官厚祿。

  這位官員原本的官職不大不小、仕途不上不下,正是苦悶的時候,當即大喜過望。其后一二十年間,路云子不斷為他竊聽機密,還陸續鏟除了幾個官場上的難纏對手,這官員的官兒也就越做越大。

  幾段并不連貫的記憶里既有官場浮沉、朝堂爭斗,也有陰謀詭計、靈魄殺人,遠比前面三個要詳細和精彩,想必這官員留給路云子的印象極為深刻。

  果然,官員人至中年、大權在握,就不免起了毀約的心思。

  約定的期限一到,路云子興沖沖地登門討債,竟然遇到了伏擊。

  埋伏之人生得怪形怪狀,有碧眼紫須、馭使飛叉的,有面黑如炭、口噴毒煙的,有身披重甲、奔走如飛的,個個都有非凡之能。

  路云子的本事明顯要比今夜高出許多,性情更是兇戾,雖難敵這些怪人的圍攻,卻依舊拼著受創,將處于重重保護之下的官員殺死,這才極為僥幸地帶傷突圍、避禍深山。

  這之后的幾十年,它始終藏匿于山中,只偶爾出去探探風色,等那官員的兒子、孫子盡數老死,終于家道中落,再無復仇的能力,這才敢真正冒頭。

  再之后,路云子像是要尋找什么,開始四處遷徙,期間雖然也吞噬人畜,卻再沒做過一次買賣,記憶乏善可陳,多是一閃而過。

  直到……它遇見了齊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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