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嚼龍 > 第75章 禁冊
  對于先前年輕黑衣道士的抱怨,金員外雖然嘴上不在意,心里卻難免有些不快,正焦躁的時候,忽然見齊敬之主動靠攏過來,心情登時舒緩了不少。

  他慢條斯理地展開手里的象牙折扇,邊扇風邊笑道:“我說呢,白仙教的升仙法會向來隱秘得很,知情人都有默契,封鎖消息還來不及,斷不會大肆宣揚,把不相干的人引來。”

  聽他這樣說,齊敬之心里頗不以為然,參會之人連個信物都沒有,剛才那白衣仙侍也只是審查了自己的武道境界,姓名和出身都沒問上一句,明擺著就是一副愛來不來、誰來都行的敷衍態度。

  “說起這仙緣嘛,小兄弟的武道修為不凡,家里應是有些底蘊的,想必知道這世上存在那等仙佛一般的人物吧?愚兄幼時聽說之后就著了魔,打小就夢想著練就神通、出入青冥,做一個逍遙神仙!”

  金員外頓了一頓,扭頭看向年輕黑衣道士說道:“這位道爺想必也是一般無二。”

  道士正靠著枯樹閉目養神,聞言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雖沒有開口承認,卻也沒有如先那樣冷面冷語。

  齊敬之則是面露向往之色,撫掌嘆道:“俺也一樣!”

  “嘿呀!這正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金員外得了認同,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嘆:“奈何這修行之法難求啊,高姓門庭的門檻太高,又是以姓氏血脈聯結,咱費盡心機也高攀不上,重金買來的鎮魔院功法始終練不成,從軍立功又沒那個血性膽量,只得雇傭人手往名山大川里尋摸。”

  “這些年來花費不少,好在愚兄家里算是薄有資財,倒也支撐得起,久而久之還真打聽到了一些藏得不太深的修行宗門……可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齊敬之極為配合地反問道,對于修行宗門,他至今只聽說過一個佛門禪宗的福崖寺,實在是知之甚少。

  “那些宗門也是要吃穿、要用錢的,剛見我時都還算客氣,可一問我的姓氏,再問我家的祖上源流,臉色立刻就難看許多。我豁出臉去百般求懇,才有人遮遮掩掩地告訴我,既然是這個姓氏,就不要再妄想修行了!”

  金員外說著,一張胖臉上罕見地浮現出憤懣之色:“實在想不到,這些看似隱逸不群的修行宗門竟也如此看重姓氏血脈,跟那些世家并沒什么兩樣!我金家祖上雖然沒出過什么顯貴,可也是極清白的人家,憑什么不能修行?”

  齊敬之默然,或許這就是當初孟夫子沒有指點修行門路,而是讓他從靈魄身上著手的原因吧。看似最為崎嶇兇險的一條路,反而是自己這個山野少年最好的選擇。

  另一頭安靜聽了半天的老魏悄悄捅了捅焦玉浪,低聲問道:“難不成金這個姓氏還有什么忌諱不成?”

  焦玉浪的臉色有些古怪,壓低聲音說道:“許是因為祖上太過顯赫了吧……也就是大齊王室寬容,某些犯忌諱的姓氏只是不能修行而已,做其他的都是無礙,否則這金員外哪能富成這樣?”

  老魏聞言,臉色變得比焦玉浪還要古怪:“他不是說沒出過顯貴么?而且這是什么道理,祖宗難道不是越顯赫越好?”

  “這個不好說得太細……”

  焦玉浪輕輕搖頭:“這么跟你說吧,大齊境內但凡有真正傳承的顯赫門庭,都有一本由王室頒發的禁冊,其中羅列了不許修行的姓氏源流。”

  “因為這禁冊不是功法,我家里那本看管得并不算嚴密,我小時候偷偷翻看過,其中確實有金氏一脈,因為排位極其靠前,我到現在還記得大概。”

  至于金氏排位為何靠前,為何不許修行,小娃子沒有說。

  “那魏氏在不在上頭?”問出這句時,金刀魏的語調不自禁地有點兒顫抖。

  “應該沒有吧……”

  焦玉浪仰著脖子仔細想了想才答道,旋即反應過來:“老魏你瞎想什么呢?如果魏氏在禁冊上,鎮魔院怎么可能給你修行功法?”

  老魏本就是關心則亂,聞言只是默默點頭,不說話了。

  這一刻,這位東海大豪再一次深深意識到了自己與身邊這小娃子的不同。

  另一頭,齊敬之已經耐著性子聽金員外倒了大半天的苦水,終于忍不住插言打斷道:“聽員外這么一說,還是娘娘和圣女開明啊!我是頭一次來,那仙侍對我的姓氏卻不曾問過半句,可見這白仙教對天下萬姓都是一視同仁的。”

  “小兄弟真是一語中的!”

  金員外拍掌大贊,調門也拔高了不少:“無論門第高低、富貴貧賤,只要在升仙法會上被選中,就能成為白仙教正式弟子,在娘娘座下修習妙法。如此圣德昭昭,愚兄真是感激涕零!這輩子只要還走得動路,每次法會我都要來,總有被選上的那一日!”

  齊敬之笑著點頭,心里不由暗忖:“原來是這么個規矩,難怪那白衣仙侍的審查如此敷衍。”

  “能來這里尋找所謂仙緣的,恐怕都是被高姓名門拒之門外的家伙,心灰意冷之際,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線機會,心懷感激、百般遮掩還來不及,怕是絕少有人會去檢舉告密。”

  念及于此,齊敬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松山深處的那座古廟,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些秘教門徒的心思了。

  眼前這個似乎愿意給所有人一線修行希望的白仙教,無疑也是類似的秘密教門,亦即大齊朝廷向來深惡痛絕的邪神淫祀。

  若是以前,齊敬之并不覺得這些秘教有何不妥,只要不作惡,關起門來供奉自己的神靈,誰也礙不著,沒必要非得一竿子打死。

  可若是劉牧之的大地野性之說確有其事,那么圣王以神道設教的深意也就不難領會了,如此再去看這些秘教中人,倒確實是與諸夏人道、圣姜功業相悖的逆流了。

  這想法或許有所偏頗,但眼前這個白仙教絕不是什么好東西。

  如今已經可以初步斷定,正是白仙教圣女半路劫走了青洪公玉枕,還迷惑了黑驢精的神智,使其狂妄迷亂,毫無顧忌地大肆殺戮,若非齊敬之當日多問了一句,盜枕案便要成為一樁無頭公案了。

  至于化尸案,無論是白衣仙侍還是金員外口中的牛車,無不與李璜所描述的袁府小姐暗合,幻術惑人、下毒害命的兇手幾乎是確定無疑的了。

  只看這位圣女的諸般行徑,白仙教是個什么路數也就可見一斑。

  齊敬之心里有了判斷,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眼見金員外似乎真情流露、隔空向白仙娘娘大表忠心,他便笑著附和道:“員外如此赤誠,娘娘必定看在眼里,早晚會讓員外如愿的!嘿嘿,小弟這心里頭亦是深感振奮,再無顧慮了!”

  “哦?難不成小兄弟也曾因為自家姓氏被人歧視排擠?”

  金員外聞言大奇,第二次出言詢問:“敢問小兄弟貴姓?”

  齊敬之知道對方問的其實是氏,當即靦腆笑道:“出身寒微、不敢稱貴,大約是姜姓齊氏。”

  聞言,金員外登時漲紅了臉,不想再搭理這個沒憋好屁的少年。

  國姓都不敢稱貴那誰家敢稱貴?又有哪家宗門敢說一句不許齊氏子弟修行?就這還顧慮個屁啊!

  只不過他轉念一想,祖上因賜姓或避禍而改姓齊的人多了去了,孤兒以國為姓的更是難以計數,只要沒有在王室宗譜列名或是拿出過硬的證據,誰腆著大臉自稱姜姓齊氏,那就是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金員外忍住氣,認真打量了一眼齊敬之,心中更是大罵:“衣著如此寒酸,一看就是個家里精窮的,姓齊就姓齊,還姜姓齊氏?這臉皮可是真夠厚的!”

  齊敬之眼見這胖員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生怕他背過氣去,連忙開口問道:“員外,不知這升仙法會是怎么個流程,白仙教選拔弟子又是個什么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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