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小說網 > 句芒令 > 第1章 樹洞、古廟與老鼠
  時維九月,正是天朗氣清。落霞時辰,山中鳥語陣陣,天上白云出岫,上青下白,偏西方向烈焰透染,映得大地似灑鎏金。

  于一蜿蜒鳥道之上,林秀以朽木做駐,走得累了,稍作歇喘。

  望著密林成布,人煙縹緲,不由心中疑竇。

  卻說在一個時辰前,他尚在清明掛掃,祭完先人便于一老樹跟前焚香化紙。

  只因他幼時體弱,便以老家習俗,認此樹為親,每當逢年過節,都要過來焚香祭拜。后因上學工作,幾年未歸,也不知何時這大樹遭了雷擊,被燒得枯焦體敗。

  足有五人合抱的樹身,早是中空如炭,瞧著生機了無。

  焚香之時,林秀偶瞧得那樹洞里隱有枯葉蠕動,好奇心起,便上前用樹枝撥弄。

  未想,他鉆入那樹洞之中撥開枯葉,見是一條白花大蛇盤蜷于內,那蛇通體花白,眸子猩紅,乍然立起與之四目相對,那蛇信子吞吐更是幾乎要戳到他臉上來。

  林秀被這白蛇嚇了一跳,倉惶從樹洞里鉆出來,卻見天地大變,好似瞬息之間白云蒼狗,山水易變。

  周遭一切都變得跟之前大不相同,回首再看,卻是連那大樹也失了蹤影。

  只見一石碑立于那處,上以繁書楷寫【弓開弦斷,左往東安,右往零陵】。

  須知煌煌天日當頭,竟也能生出這等怪事來?

  林秀脊背生出一縷寒意,拔腿便沿山路要往家去。卻是走了個把時辰,也未見村莊落影。

  且越走越見陌生。

  崎嶇路上,水泥國道未見,有的只是那亂石鋪就,凹洼便是的泥濘爛道。

  匆匆行路,汗流浹背,身上雖是滾熱,可心中卻是越走越寒。

  然而,這顯然不是幻覺,他僅是鉆進了樹洞,再次出來,好似進入了另外時空。

  路上稍憩不足片刻,他又舉步再行,眼瞅天色不早,他也不敢耽擱分毫,若是天黑之前,還找不到家,那便麻煩了。

  終于行至江邊渡口,但見石橋俱在,可周圍盡是荒野,本該村莊別墅坐落之處,此時灌木成林,好不陰森。

  心中愈發生寒之時,那泥濘道上卻突有蹄聲乍響。

  由遠而近,馳騁而來。

  馬背上坐著個魁梧漢子,戴著青布小帽,麻衣闊袍,行裝打扮怪異得很。

  他由這里飛馳而過,錯身之時,彼此交錯一眼。也不等林秀抬手發話,那身影就已躥到前邊,稍稍一晃,便不見了。

  “這人……”

  剛為沒來得及招呼而惋惜,又看到自己被馬蹄濺了一身泥漬,不由暗惱,這人好沒禮貌。

  雖瞧得陌生,但總算見著了活人,心中懼寒稍散。

  ‘那人既往前邊去了,跟著過去,或可走出這亂境。’

  便過得石橋,循著馬蹄印兒一路往東。

  卻走到紅霞暗落,也未見村落人影,只依稀瞧得一片芭蕉林里,似立著一白墻莊園。

  這地兒,在記憶里,應是荒野才是,可偏偏這里竟出現了莊園。

  匆匆上前去,觀其貌,才見那宅兒瓦敗廊頹,雜草叢生。也不是什么莊園,分明是個破敗的寺廟。

  從正門進去,見廟中廳堂塌陷一半,龕臺上蛛網密布,也不知這里以前供著什么仙佛。

  四周地上,多見火堆痕跡,有一兩間偏房,尚有幾瓣瓦片遮擋,想是行人旅客由這過往,曾在這避雨歇過。

  本不想在這逗留,卻看天色已暗,再走下去怕是要在荒野過夜,況且連行兩個時辰,也神困體乏,走不動了。

  便在一旁的干草地上,坐了一下,未想困意襲來,一不留神,竟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四周已漆黑如墨,夜風呼呼,刮得那破窗發出獵獵之聲。

  林秀乍坐起身,嚇得臉色發白。

  這突然的變故,讓自己落得這般境地,當真是又怕又慌。

  他狠狠掐按自己,想著這若是個夢境,須早早醒來才好。可痛意陣陣傳來,身感神覺都絕非夢境之中。

  夜色里,老鴉忽嘈,嘶啞幽雜,又聞嘰嘰碎語在墻外跌連。

  一激靈之下,林秀摸進口袋,所幸清明掛掃留著打火機在身上。便摸來干草,將火點燃。

  當燃起了火焰,不安的心,這才稍定。

  可禪房墻外,那嘰嘰碎語此時愈發尖銳。

  林秀躊躇半晌,搜來大把枯草干柴,綁在一起制成火把,待火燒得明亮,這才轉出墻角。

  借著火光,他這才看到,原來那嘰嘰之聲竟是一只足有人頭大小的老鼠發出來的。

  一條手臂粗的青花大蛇,纏住了那老鼠半個身子,蛇身縮緊蠕動,應是想將那老鼠脊柱絞斷,大抵是被絞得生疼,才讓老鼠嘰嘰亂叫。

  ‘好大個老鼠。’

  林秀瞧得驚奇,一時也覺腹中生饑,咕咕亂響。

  自幼愛吃龍鳳湯的他,見到這般粗大的王錦蛇,未及多想,便撿了根棍子,照那大蛇甩了兩棍。

  卻也打得精準,擊中蛇頭七寸,便見那蛇整個抽搐翻滾起來。

  待蛇身卷動,那老鼠也終得脫困,一跳而起,竟躥起有人肩高度,落入亂草里,轉瞬就不見了。

  林秀生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又追加兩棍,直到見血,這才停下。

  又從兜里掏出小刀,斬掉蛇頭,去腹剝皮,終得肉條一根。

  “這要是拿回去燉只老母雞,該多好?”

  可惜眼下餓得心慌,只能借火烤制,聊作果腹了。

  剛架上火,又聽廟里窸窸窣窣。

  一片枯草動蕩間,那人頭大小的老鼠竟然去而復返,又出來了。

  它雙足人立而起,探著鼻子不停抖動,然后對著林秀,竟是拜了兩拜。

  林秀看得詫異,揉了揉眼,確認沒看花眼,失聲說了句:“這怕是成精了吧?”

  老鼠扭頭又竄進草里,須臾后,拖著一東西,一路嘣嘣嘣地磕絆過來,到林秀身前三尺處,將東西放下,以爪子往前推了推。

  林秀已驚駭至極,遲疑少許,狐疑問:“你這是要報答我?”

  老鼠退了幾步,竟真個朝他點了點頭。

  林秀大奇,便將那物拾來,像個玉圭,上刻圖紋,人面鳥獸者架龍于上。

  玉片半掌大小,沾著泥土,是個老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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