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開了一天，才到了地方。
沒有多遠，主要是路不好走，有些國道坑坑洼洼地戰后現場似的。
正趕上方盈暈車的毛病還沒好，那酸爽，她不時就得停車吐會兒。
最耽誤時間的是，剛出京城不遠，車轱轆顛掉了.....
她只能攔了一個相熟的司機的卡車，讓人家幫他們修好了再走。
她的人脈又初顯威能了，別的不說，認識的司機是真多。
以后不管車壞哪條國道上了，估計都能遇到熟悉的司機。
顛了一天，終于到了地方，三八化肥廠。
也不知道誰起的名字。
大晚上的，這化肥廠還挺忙，機器的轟鳴聲傳出好遠，燈光照得半邊天都亮了。
方盈把車停得遠遠的，道：“妥了，他們缺人，去吧。”
馮左馮右立刻就沖下了車，肉眼可見的興奮！
紀仁很淡定，悲傷行李下了車，氣勢頓時變了，一直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就彎了，似乎是被生活壓彎的，背著個補丁摞補丁的包，就像一個逃難的小老頭。
方蕓開車門的手卻有點抖，開了兩下愣是沒推開車門。
膽子到底是小。
“想想李介，電視臺你是回不去，想想報社社長，大餅你已經畫下去了，如果交不上任務....”方盈道。
方蕓推開車門下車了！
她沒路可走了！
她為什么會走上這條路？還不是方盈給她畫得大餅！
當時她就被誘人的香味吸引了.....
好吧，如果真能完成，那她還真就是記者界的第一人了！
她只是有點怕疼，希望萬一被抓住的時候，他們打得能輕點。
方盈也下車，跟著四個人朝化肥廠大門走去，紀仁跟馮左馮右說了什么，兩個人不那么雄赳赳氣昂昂啊，也耷拉下了肩膀。
紀仁還從褲兜里掏出什么東西，馮左馮右一人抓了一把，就往頭臉上摸。
很快，兩個灰頭土臉的窮小子誕生了，再加上一身破衣服，保準那十來個司機見到了也認不出來。
方盈放心了，朝紀仁豎了個大拇指：“我大爺果然是我大爺！想得就是周到。”
紀仁看了她一眼道：“還有你，別笑得太開心，逃難呢！”
“哦。”方盈耷拉著肩膀抄著手，走在幾人最后。
紀仁最前，直接敲開了門衛的窗戶。
“同志，麻煩問一聲，你們廠招人嗎？”他聲音無力道。
門衛看他老弱的樣子，立刻道：“我們廠不招吃閑飯的！”
“我不吃閑飯，我能干活，吃飽了干得比小伙子還好！我，我不要工錢，給我口飯吃就行！”紀仁道。
門衛這才正眼看他，其實也沒多老，五十多六十的樣子，在農村還能干十年呢。
馮左馮右走過來推開紀仁，問道門衛：“我們也想找活干，臨時工也行，一天5毛錢就行！”
門衛看見他們強壯的身材很滿意：“一天5毛錢？你想錢想瘋了？正式臨時工一天才5毛錢呢！你們幾個哪來的？要飯的？給口飯吃就得了！”
“我們不是要飯的！我們村在山里，著了山火，房子都燒了，糧食也燒了，我們想出來討口飯吃，給家里減輕點負擔，順便賺點錢蓋房子。”馮左道。
方盈看他一眼，難得，他一個人說了這么長一串話。
如果在家，這段話他們得兩個人一起說完。
幾個門衛對視一眼，借著燈光打量他們，突然，他們看到了站在三人身后的方蕓和方盈。
幾個保安眼睛都瞪大了一瞬。
方蕓臉上沒擦東西。
天生麗質難自棄！擦點煤灰也是女的，眉眼也不難看，掩蓋就是欲蓋彌彰。
方盈就更不擦了，她又不進去，她就是近距離看戲來的，順便給他們客串一下。
門衛不知道這個，還以為這兩個女的也是要來上班的，幾個人對視一眼，一個人跑開了，另一個人道：“你們等著吧，這事兒我們做不了主。”
很快，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過來了，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盯著他們。
看到方蕓和方盈，也是眼睛一亮。
“你們哪里人？最近沒聽說哪里著山火啊？”他說道。
紀仁彎著腰，用滄桑的聲音道：“火不大，剛著了兩個山頭就讓雨澆滅了，我們生產隊隊長，不讓報！所以我們根本沒有救濟糧，實在沒辦法了，才背井離鄉出來討生活。”
他不是京城人，老家南方的，現在一嘴方言，還挺像那么回事。
至于馮左，他剛才亂說的，以前村里來了個南方下放下來的大官，他們年紀小愛往前湊，學人說話。
沒想到今天還用上了，學得不像，就像個南方人在硬說普通話，夠用了。
反正這里已經不是京城，本地口音也挺怪的，有些人還聽不懂普通話呢。
管事的聽了紀仁的話，立刻信了，又看了幾人一眼道：“那你們進來吧，我們正常臨時工確實一個月15塊錢工資，但是你們也知道，糧食多么金貴，管你們一日三餐，這15塊錢都不一定夠。
“萬一真不夠，我也不用你們現在就補上，等以后你們活干得好了，掙得多了，再補就行。”
好家伙，幾人對視一眼，不但不給錢，還要倒貼錢？
記在小本子上！這就是一條罪名！
當然得看看給他們一日三餐吃什么，像方盈那么吃，別說15了，150都不一定夠。
當然他們也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紀仁回頭對方盈道：“丫頭，你回去吧，跟你奶奶說別惦記，我們終于找到活了，等春天，我們就回家了。”
管事的一愣：“她不來？”
“她小，干不了多少活，也得有個人回去給家里人報個信，不然我們死在哪里了，家里人都不知道。”紀仁道。
管事的眼神一暗，看了方盈一眼，倒是沒說什么，帶著紀仁幾個走了。
馮左馮右、方蕓都回頭看方盈了。
等過了十分鐘，進入車間的他們聽見外面響起了一串鞭炮聲，緊繃的脊背才軟了。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如果方盈能順利開車離開，就扔串鞭炮下來。
他們都怕這工廠不放她走！
好在并沒有，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壞嘛。
直到分宿舍的時候.....
“什么？讓我跟男人一起住？”方蕓驚訝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