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江南的身影消失在無盡的迷霧中。
道統的力量阻擋了所有視線與神念的窺探，因此天演圣主等人無法再感受到江南的任何一點兒氣息。
只剩下那一句平靜的話，仿若吃飯喝水一般稀松平常的話，好似一遍又一遍回蕩在眾人耳邊。
“——江某剛殺過一位。”
倘若不聯系前面的話，這語氣甚至就像是一個農夫說自己剛殺了一只雞一只鴨。
但若是加上他前面的話，那就太過于駭人聽聞了。
那可是無上之王啊！
掌握道統的無上之王！
亙古不朽，永恒不滅，超然一切的可怕存在！
這般無上尊位，整個仙土四道，也不過只有四位而已！
江南……殺過？
“閣下……是認真的？”圣主當中，有人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語。
“吾……不信。”伏魔圣主深吸一口氣，搖頭，但轉而又道：“可時至如今，那位閣下有什么必要在這種事上說謊呢？”
江南即將面對兩位無上之王，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而這場關系到整個坤坎二道將來的戰斗，不會因為任何謊言而改變。
誰更強大，誰就能贏。
不會因為江南吹不吹牛而有絲毫改變。
既然如此，他說出那樣的話，恐怕只能證明一件事——他當真做過那樣的事。
——殺死無上之王！
“可若是那位冕下當真那般強大，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呢？”華仙嘆息一聲，望著那被道統覆蓋的龐大區域，疑惑道：“一開始他直接就殺上天王峰，不就好了？何必等到現在？”
話音落下，眾人沉默，同樣不解。
“或許……吾有頭緒。”
沉默之中，天演圣主目光凝重，緩緩開口：“——恐怕如今吾等簡單的閣下，才是……真正的閣下。”
一道道目光看向他，等待下文。
天演圣主深吸了一口氣：“諸位或許不知，吾第一次與那位閣下見面的時候，他尚且還無比虛弱，甚至與一個凡人無異。”
“但后來，隨著時間流逝，他似乎是逐漸恢復了力量——擊敗魘夢，戰勝天香，斬殺暗冥，直到現在……碾碎那可怕的夜鳥。”
“吾認為，那位閣下應當是在旅途中，恢復了屬于他自己真正的力量。”
只能說不愧是心思深沉的天演圣主，三言兩語之間，便已經猜到了接近的真相。
眾人若有所思。
除了天演圣主等少數幾人以外，他們和江南的接觸并不多，所以自然對這些情況并不了解。
“額……如果你們說的是江南的話。”
突然之間，一直未曾開口的煌天圣主道：“他的的確確打敗過無上之王。”
那一刻，無數圣主悚然一驚。
后者被他們盯得渾身不自在，趕緊擺了擺手道：“別這樣看著吾輩，你們也知道吧？吾輩的戰界能演化出其中生靈曾擊敗的存在，而那吾輩第一次與江南相見之時，戰斗也的確演化出不止一位王的身影。”
諸多圣主倒吸一口涼氣，急忙問道：“那位王……是誰？”
“不知道。”煌天圣主攤了攤手，搖頭道：“戰界沒演化出來，就崩潰了。”
眾圣主：“……”
但如此一番折騰，卻讓他們確信了一件事。
——江南的話，多半是真的。
至少，他真的曾戰勝過一位無上之王。
那么，如今面對已經并非全盛時期的坤尊與坎帝，似乎也并非沒有勝算？
諸多圣主心頭，升起希望。
“等吧，如今我們早做的，只有等待。”
劍圣主垂下眼簾，搖頭道：“圣主之間的戰斗，倘若是實力相近，那也需要漫長的時光才能分出勝負。”
“至于王級的斗法，恐怕就更是如此了——怕是要相當漫長的光陰，才能看到結果了。”
話音落下，眾人紛紛點頭。
畢竟，他們等得起。
雖然先前坤坎二道崩潰的時候，他們被卷入茫茫虛無，又與災厄大戰，幾乎精疲力竭而亡，但如今回到天王峰，回到仙土的天地后，在天地本源大道的滋養下，自然恢復了。
——這就是仙境存在的可怕生命力！
所謂……與天同壽。
而現在，一切局勢基本塵埃落定——坤坎二道已經崩潰了，而無數生靈被江南轉移到另一個世界，短時間內不會有什么危險；剩下參加天王峰仙宴的諸多修士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沒有什么風險。
所以，他們不急了。
只等江南與兩位陛下的戰斗結果出來。
可以預見的是，這大概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斗……吧？
當諸多圣主都抱著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轟隆隆！！！
仿佛什么龐大機器崩塌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回蕩在諸多圣主耳邊。
那一刻，不只是諸多圣主，連同遠處的無數修士，都同時一愣。
——但也還好，經歷過太過變故之后，眾人對這些所謂的聲響都快要習慣了。
然后，眾圣主們就看到了。
那被道統所覆蓋的龐大區域，崩塌！
就像是失去了梁柱的巍峨宮殿那樣，轟然倒塌！
無數道統符文墜落，壓塌天地，碾碎虛空！
這一劇變，讓諸多圣主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心頭隱隱猜測，恐怕江南與兩位王的戰斗，已經開始了。
“這決定命運的一戰，終究是到來了。”圣主當中，有人嘆息，“也不知將來，究竟會走向何方。”
聽罷，其余圣主也是搖頭，深感無力。
——如此大變局，他們卻一點兒也插不上手，甚至倘若任性加入戰場，恐怕還會成為累贅。
諸多圣主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般的無力感了。
但有一點，他們猜錯了。
——當時，眾人皆以為江南與坤尊坎帝的戰斗已經開始，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當那仿若亙古不變的道統的屏障崩潰以后，其中并沒有如他們預想中那樣傳來什么恐怖的戰斗聲勢。
這讓諸多已經做好準備守護無數修士免受余波傾軋的圣主們，同時一愣。
而后，他們看到了。
在那混亂的洪流中，有人走出來。
穿過風，穿過虛空，穿過無盡的道統殘骸，向他們走來。
此人身著白袍，模樣年輕斯文，面容俊秀，臉色平靜。
——不正是方才進去的江南？
眾圣主目光一凝，剛要說話！
但下一刻，當他們真正看清江南的模樣的時候，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江南踏空而行，閑庭信步，步履輕松。
那模樣，若是不明所以的人來，恐怕還會以為這是哪個年輕書生散步歸來。
當然，這種印象，僅限于上半身。
諸多圣主的目光向下，立刻就看到了讓他們驚駭欲絕一幕！
江南的手上，提著什么東西。
仔細一看，是人。
再仔細一看，是兩個男人。
再再再仔細一看，是兩個衣著古樸，面容威嚴，身形偉岸的可怕身影！
盡管雙目緊閉，似已陷入昏迷，但那無比可怕的威勢，仍讓諸多圣主覺得頭皮發麻！
而那二人的面容，更是無比熟悉。他們威嚴，肅穆，大仁大慈……不正是坤尊與坎帝兩位陛下？
不正是那坤坎二道的……無上之王？！
但如今，讓諸多圣主無法企及的兩位陛下，卻仿佛死狗一般，被人拖著，拉出他們的大殿！
片刻之前。
江南告別諸多圣主，獨身一人踏進那道統的領域。
那一刻，周遭恐怖的壓力毫無來由地傾軋而來！就像四面八方都有無形的磨盤在碾壓，要將他碾碎成塵那樣！
道統！
這就是道統的力量。
如此，也怪不得諸多圣主不敢踏入一步了。
——這般壓力，江南自然是可以無視，但對于仙境圣主來說，這恐怕是相當致命的玩意兒。
“坤坎二道的生靈已經暫時安置下來了。”這個時候，江南的耳邊響起東嫻的聲音：“是可兒妹妹她們一同出手，才將那無法以量計的無數生靈暫時安置。”
江南微微點頭，“辛苦她們了。”
“但修士還好。”青燈世界中的東嫻似乎皺起眉頭：“強大的修士可以隨遇而安，毫無阻隔。可是，那些凡人和蟲魚鳥獸，多少有些不太適應新世界的環境，目前的狀況不太好。”
“知曉，這是必然的。”
江南毫無意外，因為這是早已預料到的情況：“他們終究是屬于這個世界的生靈，突然去到新世界，自然不適。”
凡人，相當脆弱，這是毋庸置疑的。
暴雨，雷霆，狂風，疾病，甚至是路邊的小石子兒，都可能輕易要了他們的性命。更何況是突然之間被轉移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盡管在江南的吩咐下，可兒等人已經盡力將他們所在星空演化成坤坎二道的模樣。
但外來人……終究是外來人。
兩個世界之間的排異反應盡管被江南抑制，但那微不足道的一點兒，也足夠凡人們受苦了。
“但，不會太久了，不會太久——坤坎二道就不會屬于這個世界。”
江南深吸一口氣，輕聲開口。
說話之間，他已經來到這一片道統區域的正中央。
那高高的云端之上，兩道身影一站一坐，威嚴肅穆，神威如淵如獄。
仿佛……整個天地的中心。
而站著的那人，目光冷峻，手中拖起一團玄奧的可怕事物——在視線里，它是由無數繁雜又沉重的符文構成，懸浮在空中，緩緩旋轉，緩緩運轉。
而當江南用念識去看的時候，卻能看到那冷硬的外表之下，是一個完整龐大世界！
天穹！
大地！
江河！
山川！
城池！
日月！
……
應有盡有！
就像將整個天地都濃縮，放在一處的感覺。
道統。
曾掌握過乾道道統的江南，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屬于坎道的道統。
也正是他想要的東西。
是通往“正確的路”的不可或缺的一環。
“真美啊……”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但江南仍然不得不感嘆。
——這將整個世界的投影都匯聚在人頭大小的一團的名為道統的天地造物，比人世間任何強大圣物都要來的瑰麗。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宣告那般，
“現在，它是我的了。”
坎帝，自然聽不到江南的話。
封閉了六感的他，完全屏蔽了外界的聲音與信息。
此時此刻的這位無上之王，仿佛鉆進了牛角尖的老頑固一般，誓必要將一切阻攔“大業”的生靈，盡數毀滅！
于是，沒有多余的言語。
戰斗，一觸即發！
隆隆隆！
伴隨著讓人頭皮發麻的恐怖轟鳴聲，坎帝手中的道統，仿若無比復雜的機械那般，運轉起來！
如雷電轟鳴，如地龍翻身，如天穹塌陷！
然后，膨脹！
無數道統符文仿佛增殖那樣，一瞬間遍布整個虛空！
演化！
清氣上升，化作寰宇！
濁氣下沉，以成后土！
中央虛空，便是江南！
旋轉！
天穹向著一個方向旋轉！
大地向著另一個方向旋轉！
然后，天穹下墜，大地上升！
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磨盤一般，朝江南碾壓而來！
那一刻，無比恐怖的壓力，在道統所化的天與地之間生成！
道統，本就是一大道的本源所在。而這由坎道的道統所演化的大磨，天地為石，碾壓其中之物！
可謂是……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真正的，集一方天地之力，滅殺一人！
可怕的壓力之下，虛空被毫無阻滯地碾碎，就連那最黑暗，最神秘的混沌，都被完全蒸發！
坎帝，依舊目光冷漠。
——此時此刻，他甚至不知曉，來人是誰。
但在“大業”的執念之下，加上災厄潛移默化的影響，他心頭只有一個念頭。
——將所有阻攔的人，灰飛煙滅！
于是坎道的道統，忠實地遵循著其掌握者的命令，以整個天地之力，碾壓而下！
這一刻，坎帝不認為對方能抵擋住。
或者說，這已經接近他全盛時期的一招神通，哪怕是坤尊，也不得不認真對待！
然而，就在那恐怖的天地大磨碾壓下來的時候。
突然，停住了。
坎帝眉頭一皺。
他沒有感受到對方的任何神通術法的氣息，但自己施展的天地大磨，就是硬生生挺住了。
無法解釋的疑惑之下，坎帝，終于解開了六感之一的視覺。
他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那一睜眼，就是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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