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浮著潮濕的泥土味道，樹影瀟瀟，沒有一點風，群鳥貼地飛行。
王承海倚在魚池邊的長廊上，往池中灑了一把魚食。
他抬頭望了望天，今日天色不好。一抬頭，便能望到漫天烏云，天一片黑沉沉地壓了下來，似是壓到了心頭上，心里也變得沉甸甸的。
日頭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白晝與黑夜的界限變得異常模糊。
“老爺，宮里來人了，想要您進宮一趟。”管家擔憂地看著王承海，外面的動靜已經平息，可誰都知道，皇宮里如今已被重兵包圍。這個時候讓王承海入宮，怕是……
王承海站起身，拍了拍手，他笑瞇瞇地安慰道，“不必為此憂心。”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壓抑的天空，搖了搖頭，“這天，怕是要下雨了。”這才轉身離去。
……
金華殿已被重重包圍，葉天冀和鸞宓站在殿前，他們的身后，則是滿朝的文武忠臣。這些大臣，大都是被臨時“請”進宮里的。
他們中有的面色平靜，似是對此早有預料。有的眼帶驚喜，有的心有不滿，卻又甚是惶恐，敢怒而不敢言。
鸞宓早就交代過，若是有誰敢大聲喊叫，或是伺機逃跑，一律就地斬殺。
楚皇臉色陰沉，他頭發披散著，并未束起，身上僅僅披了件明黃色繡著龍紋的袍子，領口微微敞開，雙腳僅著絹襪。
君王明顯也是被強行“請”來的，且模樣狼狽，卻無人敢言。
大臣們被“請”進宮來的路上，所見皆是打斗的痕跡，斷臂殘骸更是隨處可見，看得他們是一陣頭皮發麻。顯然皇宮內已經發生過激烈的廝殺。
以剛正不阿而著名諫議大夫劉勉見到葉天冀和鸞宓竟然無視綱常倫理，帶重兵闖宮，還將手無寸鐵的君王圍圈在此處，立刻火冒三丈，指著葉天冀和鸞宓的鼻子怒斥他們有違君臣之禮，是亂臣賊子，轉眼就被一劍抹了脖子，尸體還躺在殿內。
而聽命于楚玄曜，負責守衛皇宮的禁軍，更是血流成河，尸體成堆，或死或已經沒了蹤影。
如今宮內的守衛，已經換成了身穿鎧甲的葉家軍。
單秋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柳勉，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之色。說什么剛正不阿，如果真的是剛直，不畏強權，當時發現楚皇一直風寒未愈，久未臨朝，而是由景王代理朝政的時候，劉勉為何不發一聲？
葉家軍一事諸多疑點，劉勉為何不問？
說到底，這所謂的剛正，是有針對性的。
楚皇用手中的帕子掩嘴咳嗽了幾聲，“葉天冀，你這是要逼宮？”他沒想到，葉天冀竟然還活著，還有那些葉家軍……
說著，楚皇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鸞宓，倏地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就知道，比之葉天冀，葉鸞煒更應該除掉。可惜他生了楚玄曜那個蠢貨，非要留葉鸞煒一命。
葉家之強悍，眾所周知。哪怕身為大楚帝王，想要滅掉葉家，也須得小心謹慎。若不能夠一招致命，就會給自己留下無窮無盡的麻煩。
“陛下言重了，臣并非想要逼宮。只是借著這次機會，將各位聚齊了，和各位敘敘舊罷了。”葉天冀笑道。
敘舊？在這種氛圍下？眾人面面相覷。
怕不是要回來尋仇罷。
“敘舊？你想要敘什么舊？”楚皇冷冷地盯著葉天冀。
葉天冀卻一笑，“不急，待會陛下就知道了。”
楚皇一口老血梗在喉間，他深吸一口氣，轉而怒瞪著封榮欽，“朕竟不知封愛卿是何時成了威王的爪牙。朕待你可不薄，你為何要叛？”
本以為封榮欽是楚玄曜的人，如今看來，竟是葉家的人。他們不可能是在京城時有首尾，因為當時所有世家的一舉一動皆處于他的眼下。
楚皇思前想后，應當是在京城之外。京城之外，薊郡！原來是那個時候，封家就已經被葉鸞煒收買了。
可笑楚玄曜卻自以為封榮欽是聽命于他，卻不知一直被人當成小丑。他這個兒子，聰明反被聰明誤。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了眼睛。
對著楚皇凌厲的眼神，封榮欽卻搖頭，“臣只是想自保。”
他自小就愛跟葉鸞煒比較，但兩人卻從來沒有真正地比試過。薊郡一行，封榮欽確實抱著完成楚皇交代的任務，將葉鸞煒困死在薊郡的念頭。
直至雙方交手，封榮欽才明白什么叫做實力懸殊，他于葉鸞煒，就如封家軍于葉家軍。想要將葉鸞煒困在薊郡，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葉鸞煒并沒有為難他，只是禮貌地為封榮欽分析了一番，讓他聽完，離開薊郡之前再做選擇。
葉鸞煒說，葉家世代浴血奮戰在前線，一心只為大楚。如此忠心耿耿，尚且要因為被皇室忌憚而被陷害，那么哪怕封家日后頂替了葉家的地位，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封榮欽心想，哪怕楚皇疑心重，可幾位皇子都是好的，尤其是楚玄曜，難得一見的仁厚。
葉鸞煒又說，楚家人骨子里的多疑一脈相承，他們永遠不會信任過于強大的臣下。
只有真正強大的人才會無所畏懼，才不會忌憚臣下。
在薊郡時，封榮欽只是表面上接受了楚玄曜的拉攏。理由很簡單，他覺得葉鸞煒講的話有道理。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葉鸞煒說他可以在離開薊郡之前想清楚。封榮欽嚴重懷疑，如果他不愿意站在葉家那邊，就再也走不出薊郡了。
“你！”楚皇怒極大罵，“你們都是亂臣賊子！”
封榮欽無視楚皇的怒罵，依舊手持長劍，護衛在鸞宓身旁。
當他接連領到楚皇和楚玄曜的命令前往前線時，面上看似平靜，實則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出發前，封榮欽跟父親在書房關上門聊了足足一宿，堅定了以后封家跟著葉家腳步的決心。
如若當初封榮欽沒有答應站在葉家身后，而是聽從楚皇或者楚玄曜其中一人的命令，到最后，定會成為第二個葉家。
葉家的今日，便是封家的明日。楚家父子幾人，果然沒一個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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