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之后,沒過多久,那愈漸強烈的不安感落地成真——
新帝宣布,要按照朔風族舊日傳統,迎娶先帝的惠德皇后為妻。
“!!!”
此言一出,朝野一片嘩然!
雖說朔風族是有——父親死后,兒子能夠繼承與自己無血緣關系的父親的妻妾——這一舊俗。但之所以是舊俗,便是在朔風族入主中原、一統江山后,為了更好的融入與管理,同時也是受到了中原這邊主流文化的影響,有的習俗被廢止,有的產生了變化。
“父亡逝,子可再娶無親緣瓜葛的父輩妻妾”這一條,便是早早就作了廢。
時隔多年,新帝現在重新將這一舊俗翻出來用,不僅是別族的人,就連朔風族本族的人都感到驚訝、荒唐、難以接受。
剛開始肯定是有人鬧著不同意的,更有老臣仗著新帝剛登上寶座不久,心中對這位尚且年輕稚嫩的帝王沒有足夠的敬畏感,早朝時,直接便站在大殿中央,中氣十足地“破口大罵”。
當然沒有用任何帶有人身攻擊意味的不雅詞匯,但說來說去,拋開那些委婉的修飾,中心意思就是斥責新帝色迷心竅、不敬長輩,此舉有違倫常,責令他速速悔過改正。
新帝靜默地坐在龍椅聽他說,冷淡漠然的目光透過冕旒上懸垂的玉串望出去,難辨喜怒地落到那位老臣身上。
老臣把準備好的詞情緒激昂地說完了,原本還昂首挺胸、正氣凜然地站著,卻在新帝的注視下漸漸視線飄移,頭不自覺地低垂下去,脊背彎起。
新帝這才不徐不疾地出聲:“你是否說漏了句。”
“……啊?”老臣慢半拍地發出疑問。
說漏了?什么說漏了?……皇上不會看過我寫的藁(稿子)吧!?
驚懼瞬間涌上心頭,老臣瞪大了眼睛聽新帝說:
“這種時候,你不是該撞柱而死,以表勸諫決心么?”
他仿佛不是在單純地問,而是在確信地陳述:你怎么還沒去死。
“……”
殿內一下子更加安靜了,到了針落可聞的地步。
冷汗自額角滑落,那位老臣根本不敢接話。
那日早朝的氣氛極其壓抑,直到下朝后臣子們離開皇宮,才松了口氣,對同行的人感嘆道:“虎父無犬子,皇上與先帝可真像啊。”
于是,兩方拉扯近三個月,持反對意見的朝臣們還是敗下陣來,不得不和其他同僚一起違心祝賀。
也是在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有了結果后,朝臣們才發現新帝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成長了起來,如今再看,一切似乎與先帝在位時沒什么兩樣。
這讓一些因先帝離世而生出其他心思,以為終于能脫離那種仿佛無處不在的威壓與掌控的臣子很是哀嘆了一番,在私底下咬牙切齒地罵了句:“不愧是兩父子!”
外部因素解決了,與這件事直接相關的當事人卻仍未松口同意。
“砰!”
昂貴的瓷器被毫不珍惜地砸出來,正巧落在新帝身前,碎屑飛濺,在他眉尾處劃出一道不明顯的血痕。
新帝停下腳步,目光一瞬未移地盯著不遠處想用東西砸他的人。
林芙拍拍手,拂去并不存在的臟污,滿面冷意。“說了不見你,滾。”
“還在生氣?”面對林芙時,新帝聲音明顯柔緩了下來。
林芙冷笑了下,那點笑意卻也很快便隱去了。她道:“自己的孩子離經叛道,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不能氣了?”
新帝皺起眉,“你我并非母子。”
“這由先帝安排的荒唐事,從今往后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林芙反問:“你還知道這世上有‘荒唐’二字?”
她抬手一指,咬音微重:“你要不要聽聽外面都是如何評價你的?荒唐!昏庸!”
“你父皇尸骨未寒,你便是這樣報答他的養育之恩的?”
她急促地呼吸了下,忽而一揮手,“這么多次了,我不想再與你多費口舌。滾出去。”
守在林芙身邊的趙安良立刻便站了出來,擋在新帝與林芙中間,高大的身形一下子便阻隔了新帝看向林芙的視線。
新帝轉動眼珠,冷沉地看向這個礙事的奴才。
趙安良卻絲毫沒有避讓,不卑不亢地:“主兒說了,請皇上離開。”他頓了下,接著道:“奴才也有話。”
“您還是皇子時便被過繼給了主兒,主兒也視您為親子,那么您就是主兒的孩子。哪怕是因為廢后的事您怨恨主兒……也請皇上懂得自重。”
他故意曲解,嘴角緩緩扯出一抹陰冷厭惡的笑。
因為趙安良低著頭,那笑被藏進了陰影里,新帝卻仍能感受到那針對性的強烈敵意。
新帝皺起眉,選擇先向林芙解釋:“阿芙,你別信他的,不是因為這個。”
“我想娶你,是因為…我心悅于你。”他輕聲地:“你很早之前便知道了。”
林芙看向他,還沒張口便聽見趙安良替她回道:“皇上的這份情誼,主兒之前沒接受,現在也不想接受。”
“您還不明白嗎?還是不想明白?”
“主兒是不喜歡先帝,”趙安良抬起頭,不閃不避地與新帝對上視線,笑容譏諷,“但主兒也不喜歡您啊。”
心臟抽痛般的疼了下,新帝沉聲道:“阿芙,你身邊的狗太吵了。”
他寒著眉眼,揚聲道:“來人!”
有侍衛從外跑進來,趙安良卻半點不慌,抬了抬手,神情陰鷙。“出來。”
一群黑衣人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擋在趙安良和林芙身前。
頃刻間,兩方人馬相對而立,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新帝下眼瞼抽動一瞬,若有所思地低聲道:“暗、衛……”
“皇上,您請回吧。”趙安良仍笑著,嘴里尊敬的稱呼卻仿佛都成了諷刺意味十足的輕蔑。
新帝沒動,看不出絲毫緊張。他問道:“趙安良,你是想造反嗎?”
趙安良:“怎么會。奴才只是聽太后的話,請皇上離開而已。”
新帝:“她不會是太后。”
趙安良:“那您也別妄想讓主兒當您的皇后。”
這令人窒息的場面沉寂片刻,新帝冷冷道:“你以為自己掌握了暗衛和護龍衛,便能有資格同朕講條件?”
“怎么會是奴才呢。”趙安良說的是實話,卻也知道該怎么戳新帝的痛處,“先帝將暗衛和護龍衛交給了主兒,奴才只是主兒身邊的一條狗,聽命行事而已。”
“主兒方才說不想與您多費口舌,那便只能由奴才來了。”
新帝緩緩握緊拳。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趙安良恐怕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而如果林芙允許的話,趙安良早就拿刀往新帝身上砍了。
這一次會面又是不歡而散,甚至有點撕破臉的意思。
林芙目送新帝離開,待殿內多余的人全都退下后,看向趙安良問道:“你之前想同我說什么?”
在新帝來之前,趙安良便欲言又止,卻在真正說出口前被新帝的到來打斷了。
趙安良在林芙身邊蹲下身,仰頭看著她,期盼般地:“阿芙,我們一起離開這里好不好?”
“假死脫身,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根據目前的情況不難推斷,兩人之前設想的和諧安寧的慈寧宮生活是沒戲了。既然如此,趙安良想,倒不如借由先帝留下的勢力遠離這里,去過他們兩個人的逍遙生活。
“不可能的。”林芙很冷靜地說。
之前她給趙安良構建的美好未來不過是不可能實現的謊言,就算沒有新帝這一出,她也不會和趙安良在一起。
很簡單,她又不喜歡他。
騙人先騙己。可惜她清醒得很快,趙安良不提她都快把這茬忘了。
動蕩已久的靈魂,是難以步入安息之地的。
而且……林芙總感覺自己還在皇宮里有什么事沒徹底做完。
與之前突然冒出“要來皇城搶后位”的念頭時的感覺很像。
她在心里暗自笑了下。
敢情這還是個系列任務?
但林芙給趙安良的理由是:“你覺得假死皇帝會信么?就算信了,他不會發瘋,全天下地發通緝令找人?”
趙安良順著她的話想了想,發現這種情況的確非常有可能發生。
林芙:“再看看吧。”
看那種古怪的“使命感”什么時候會完全消失。
—
在那次會面后,新帝依舊時常會來找林芙,想要她答應自己的求娶,只是一直沒有進展。
于是所有人便發現,封后大典已經準備好了,卻遲遲沒有舉行,關鍵是皇帝又不讓取消,去問了也只說“準備著,隨時可能需要”。
眾人一琢磨,排除了一個個不靠譜的答案,覺得事實可能是——惠德皇后堅決地沒有同意。
畢竟新帝能干出這樣的事,說明他是真的很喜歡惠德皇后了,假如惠德皇后不愿意、且以自己的性命作要挾,新帝投鼠忌器,就這么拖了下來也可以理解。
至今依舊默默保持反對的朝臣們:惠德皇后,我們承認之前對您有所輕視,但現在卻看見了您高貴的靈魂……干得漂亮!一定要繼續堅持啊!!
還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僵持了一段時間,新帝開始找人咨詢,然后便下了一道圣旨。
主要意思就是:在他在位期間,停止一切選秀之類的活動,后宮永不納新人。
即是說,新帝向全天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除了惠德皇后,他誰都不要。
朝臣們:“……”
呵呵,他們已經驚訝麻了呢。
這父子倆,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會搞事情。
也正是在這道圣旨下發后,在坤寧宮里,無聊到逛進廚房,在其他人擔憂的目光里慢條斯理地磨菜刀的林芙動作一頓。
就在剛才的一瞬間,那種古怪的、仿佛冥冥之中指引著她要去做些什么的感覺…消失了。
系列任務這就完成了?
林芙愣了下,默默舉起手中的菜刀。
總不能是因為這個吧??
自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開始,林芙就感覺有點迷。
只是因為她內心并不感到慌張,所以那種迷茫的感覺在她身上并沒怎么展現出來。
她不說,連變成黑貓跟在她身邊的系統也沒察覺到。
系統是知道林芙記憶被封了,但因為他沒有從林芙身上體會到…比如,驟然來到異世界的不安慌亂,沒發現這件事對林芙有產生多少影響,除了不認識他了,所以系統也只是知道而已。
任務完成,系統趕忙撒開腿跑過來找林芙,一下子便二連跳,輕盈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喵~喵~”宿主,我們終于要回去了。
系統簡直快要熱淚盈眶。
“喵喵喵!”你終于要記起我來了!
林芙扭頭,奇怪地看了眼莫名變得非常激動的黑貓。
咋了?
……發/情了?
春天這也還沒完全到啊。
不需要林芙做出什么回應,系統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選擇了傳送,就像他之前跟林芙說的那樣隨便,也不管一個大活人原地消失后會引發什么一連串的后果,只想要趕緊離開這個不友好的書衍世界。
林芙驟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大腦深處刺痛。
有聲音在腦海內響起:
“消除意識烙印,解除封印……”
“操作完成。”
“55號書衍世界蛻變……滋、……”
“檢測到55號書衍世界與暫時封存的54號存在關聯性……檢測到核心能量……融合中……”
片刻后,那聲音繼續道:
“54號(55號)書衍世界蛻變中,待其成為真實世界并入星軌后——新世界的創造者,期待您的歸來。”
黑暗漸漸褪去,眼皮上照下了光。
她聽見。
“林芙,歡迎回歸。”
是啊。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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